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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再如何面善友好,人也是会向妖拔剑的。

      姬发动的瞬时,崇应彪亦横剑一扫,鬼侯锋刃锐不可当,硬生生迸撞出星火,姬发不敌,退了半步,目若寒星,直逼向阿喜:“你也是妖?难道你跟那妲己也有干系?”

      “这重要吗?”阿喜睇目欣赏着崇应彪懒挡在她身前的雄姿,再看看姬发气怒的俊脸,真心实意地劝和:

      “其实,殷郊跑了也挺好的。妲己不喜欢殷郊,你们凡人更惹不起狐妖,我可以向你证明,殷寿对妲己的身份一清二楚,他早就知道她是狐妖的。姬发,你同殷郊是顶好顶好的凡人,但再好,也只有一条命,别做无谓的事,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阿喜意外地好说话,却让敏慧多思的姬发陷入疑惑,他无法确认阿喜究竟站在哪一边,那双看向他的剔透眼眸中,的确半点算计都无:“你倘若与妖狐为友,就是我的敌人,如果一心向善,就更不该阻止我们。”

      “那我都是妖了,凭什么要按你们人的规则行事。”阿喜感到乏味,崇应彪就从来不问她这种蠢问题:“好了姬发,快离开吧,看在你生得英俊,又送过我好看的帽子,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你今天来过的。”

      崇应彪也道:“走吧,别真当大王的眼线是瞎子。”

      姬发长久伫立,双肩在一番天人交战后颓而卸力:“我不能走,我的父亲还在狱中,我要是走了,他必死无疑。崇应彪,你去带殷郊走吧。”

      “……滚滚滚”崇应彪面带古怪地瞅着姬发,不明他究竟是怎么想出这种点子来:“你觉得他能听进去我的话吗?而且我为什么要走?老子不揭穿你已经很顾及兄弟情分了,没事赶紧滚!”

      姬发见劝解不得,也没再坚持,撂下一句“人妖殊途,你好自为之”后就离开了。

      “啥意思啊?”阿喜后知后觉:“应彪,他是不是想挑拨我们两个的感情?”

      “他刚才叫我带殷郊走,”崇应彪也后知后觉:“他是想说,我杀了崇侯虎,没爹了,所以无牵无挂,就能全心全意给殷郊当狗?”

      “我这就去杀了他!”

      阿喜说罢就往外冲,然后被崇应彪一把抓了回来:“算了,说他长脑子吧,他又总能说些气人的话,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肩头一沉,阿喜用手臂压枕着崇应彪的肩膀,疑惑道:“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过,你想跟殷寿作对的,他今天都找上门来了,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他们一起?”

      崇应彪捏了捏阿喜的脸颊,眼中款款,似假非真:“当然是因为你。”

      “我?”阿喜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殷寿对我,还有对那些质子所做的事,你也都看到了。如果不是你帮我,我要么死,要么必然为了活杀死我的父亲,所以我跟殷寿的仇,怎样都会存在。”崇应彪宽肩一耸,状似无奈:

      “可我有什么办法?你的好妲己被殷寿收拾得服服帖帖,殷寿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与其到时候你选她不选我,还不如就此打住,对大家都好。”

      崇应彪说得在理,却没来由地叫阿喜不舒服,她皱起眉头,背身迈了两步,纠正道:“你说得太过了,妲己有自己的主张,她可是千年狐妖,就算跟凡人好,也是她在上,殷寿在下,怎么可能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对于阿喜的反应,崇应彪半点不意外。

      他面上不显,心内却在发笑,每每与阿喜说起妲己,她都是以一副仰望妲己,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加以袒护,那是一种根本没来由的偏心。

      不公平,又很可笑。

      崇应彪无法理解,却被十足十地勾出了毁坏欲。阿喜不应该无条件地信任妲己,她最该信任和向往的人,只能是他崇应彪。

      想要替代妲己,首先就要打碎她在阿喜心中那个不灭的幻象。第一步,就是要让阿喜知道,妲己不是那个没有缺点的大妖,她有一颗阿喜最不屑的,向往凡俗的心。

      “可我在王宫里看到的妲己,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妃子。”崇应彪佯装轻蔑:“穿着好看的衣服去博取男人的宠爱,如果你不说她是妖,根本看不出来。”

      “不可能!她肯定是有别的主意,没准是她自己想当大王呢!”阿喜尖利着否认道。

      崇应彪毫不留情地撕碎阿喜的借口:“她可是会借尸还魂的。要是她想当大王的话,殷寿怕是早已经死透了。”

      “你该不会是看我和妲己关系好,故意这么说她吧?”阿喜警惕地盯着崇应彪的脸:“说,你是不是想跟她争宠?”

      “就知道你不信我,你就信你的好妲己。”崇应彪抱臂撇嘴,眼睛随意一觑,暗衅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要是不相信,不如自己去看,去试,亲眼看一看殷寿是不是把妲己奉为女神,亲自去试一试殷寿在妲己心中的分量。”

      “试试就试试!”阿喜经不得激来,回踱了两步,当即往外走去:“我现在就去!”

      看着阿喜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崇应彪瞳中幽森,在意味不明的一笑后,独自返回寝房睡下了。

      翻入宫墙以内,阿喜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但崇应彪的话语却始终在她的脑中打着转,她本想干脆找妲己问个明白,但又觉得对方或许不会说实话,与其还要分辨真假,还不如像崇应彪所说的那样,自己去看,去试探。

      好在此时......阿喜仰望着子夜的天穹,倏然一笑,正好,妖狐要大快朵颐了。

      鹿台内水雾缭如纱幔,非极近而不可视物。

      人的眼目为声色所障,为芬烈的酒香所迷,腥肥的炙肉悬挂在池边,触手可得,煽引出人心中最原初的渴求。

      而一双满怀野望的睛珠正在巡顾他的领地,如狼隼般。

      渺渺茫茫中,殷寿看不到万世英主,也看不到弑父逆贼,他只能看到自己,一个凡人。

      雄健的体魄没入池水,殷寿也终于敛回逡巡的目光,垂首逼视照影,状若对峙。

      殷寿的神情越来越阴郁了,他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水面,砸碎了那个如日中天的幻象。虚妄!都是虚妄!就连自己的眼睛也在欺骗自己!

      伤疤结痂了,天寒时还是会酸痛砭骨;手脚强健,在举起青铜钺时已会不住颤抖,就连须发,也需要更加繁重的金冠去伪饰银白。他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衰老?天下共主呵,也不过也是受岁月宰割的凡人。

      倒不如妖。

      “妲己。”殷寿低沉地呼唤。

      妲己不在这里,她在做什么?殷寿古怪地一笑:想必又在哪个角落里吃人吧。

      天道何其不公,赋予妖强大、长生,却不肯给他半点恩赐。但那又何妨,就算是妖,也尽在他的掌握。

      游鱼入水,婉转地拨动涟漪。

      觉察到暗流前,殷寿没有听到半点脚步声,他筋肉拧紧,转瞬即松,妲己性情顽劣,对这样无聊的游戏总是乐而不疲。

      “你来干什么?寡人没有召见你。”威严的声音在烟波中荡响,却无多少责怪之意。

      “大王不召,我就不能来么?”淌水声自远而近,悠悠荡荡,如轻羽拂过殷寿的胸口。

      “你愈发大胆了。”殷寿半阖目,朝着来处抬起手臂:“过来。”

      沥沥曼响乍然间停,迷离的剪影则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大王怎么不过来?莫不是政事繁忙,这腰啊,腿啊的,都不听使唤啦......”

      今日的妲己似乎不太一样。除了逗引,还触类旁通了惹衅之法。

      殷寿张目而视,睛珠中仍有兴味,他于水中放步,朝着妲己靠近,终在水雾后,瞥见了一片窈窕白皙的项背。

      背对君王实属不敬,但妖却无所顾惮。妲己不单背向殷寿,甚至还执了一柄弦月般小篦,万缕千丝,参差而坠。

      “啊呀,掉了。”骨篦自妲己的手中滑落入水,又如小舟般浮浮荡荡,朝着殷寿驶去。半截雪藕抬起,发号施令:“拿来。”

      殷寿心膺中野火蹿燃,他粗粝的大掌顺手拾过篦子,却未依妲己所言,而是斜斜衔在口中。他腾出两手于暖泉中骤然一拨,翻波造浪,朝妲己迫近。

      妲己惊叫一声,滑荡着躲开殷寿的追扑,腾挪般地到了殷寿身后,嫣然无方:“大王,你来追我呀......”

      高台岸畔,嬉笑音声盘旋回荡,侍守的宫人跪居在侧,将头埋得极低,看不清神情作何。

      殷寿清楚自己正沉溺于这场诡魅的追逐。妲己的皮囊无疑极美,一颦一笑,尽态极妍,但比这个珍贵无数倍的,是那妖狐的灵魂。

      因此就算是玩乐,殷寿也看作是一场征伐,心怀志在必得的气势,倘若能使那妖狐变得如凡女一般娇柔,就是他的胜绩。

      但今夜的妲己没有一刻示弱过。她的身姿依旧轻盈灵魅,却不肯如往常那般曲意成就,追逐许久,硬是没让殷寿触碰到她半片衣角,而更让殷寿悚然的,是须臾之间,妲己的一瞬回眸。

      高高在上,艳丽逼人。

      殷寿恍然了,妲己是在以他取乐,这只妖竟然在试图掌控他的喜怒。

      水中浪滔登时平复,嬉闹戛然而止。

      妲己见殷寿不再追赶,也不由索然,只试探着问了一句:“大王?”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为何这样做?可是谁暗示了她,教过她?殷寿脑中被这些疑惑占据,再也无心虚情假意。他将篦子丢入水中,转身便要登岸:“你自己洗吧,寡人心里烦。”

      妲己闷声片刻,便不依了道:“你不是已经成为全天下的王了么,还有什么事好烦的?”

      殷寿这才驻步,似在聆听,妲己凫水贴近,一边兜圈,一边抬起手指,细细数:“无上的王位,不败的躯体,安宁的后宫,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你了呀,那么我想要的呢,你给我了吗......”

      她生气了。殷寿很快便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迅速地自省,浓眉平缓,嘴唇稍松,神态变得柔和低落了:“我只是累了,何曾不体恤你。宫中所有,寡人皆与你共享,只因在这个世上,唯有你最懂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是么?”

      妲己眉月新挑,讥嘲未减,如此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共浴多次,殷寿第一次觉得,身下的池水,异常沸人。但他面上丝毫不显,深邃的眼眸中,依旧酝酿着脉脉温情:“伯侯们背叛我,我的妻子不懂我,我唯一的儿子心怀忤逆,时刻都想要取而代之。”

      殷寿一边倾诉衷肠,一边向妲己张开雄厚的怀抱:“我的志向,他们不理解,都要阻碍,直到遇到了你,这是我之幸。”

      这次搂抱,殷寿再次扑了空。

      “我当你在为什么烦恼,原来说来说去,还是这么点小事。”妲己不复娇媚逢迎的姿态,目无下尘:“天下共主,呵,你们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一群人抢来抢去几百年,没有半点长进。成汤先祖尚且还能封印我们,而你,想要我们妖向你俯首称臣,供你驱使,太可笑了……”

      妲己笑得花枝乱颤,极尽嘲讽。殷寿却勃然变色:“你不是妲己!”

      “现在才看出来啊?你待妲己就是这样上心的?”

      褪去伪装,白皙玲珑的狐女霎时间化作高挑英气的女妖,她身上的丹朱羽衣飒飒而动,不沾半点水迹。

      “你是谁?”殷寿翻上水岸,来不及着衣,便要去拔剑。

      阿喜火冒三丈。她不过依照崇应彪所说的小试一番,竟发现这殷寿根本不像妲己所说的那样珍重待之。他不在意妲己的心思喜怒,不愿放下为王的架子与之共处,甚至连近在咫尺都分辨不出来!

      越想越气,阿喜随手掀起一股流水,击飞了殷寿刚拔出的剑,气势汹汹:

      “我是谁?老娘是你阿喜祖奶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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