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逢雪》夜半萤火

5、街市逢凶（二）

　　刚吃完饭，佟韵雪正要放下手中的碗筷，这时大门突然响了。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便跑去开门。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沿着一点暗淡的烛光走去开门，看见了熟悉的脸庞，便问道：“阿扬，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刘阿扬刚从竹林那边跑回来，正大口喘着气。见到她已平安归来，他高兴地笑了笑，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忘了要说的话，只是傻傻地叫了她的名字。

　　佟韵雪想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失了约。她尴尬一笑，对他抱歉道：“对不起啊，阿扬！说好的下午去逛街市，让我给忙忘了。”

　　“没关系，街市明天还可以去逛。倒是你，听余妈说你去挖笋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出了什么事？”

　　佟韵雪对他笑一笑：“挖笋能有什么事，我不过是顾着找草药，忘记时候了。明天的街市，咱们不见不散。”

　　“好，明天正午，我在老地方等你。”

　　佟先生喝过一碗佟韵雪为他从山上采的草药后，便早早地睡下了。整个佟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一点风吹花草的声音。

　　佟韵雪定定地躺在床上，好久都没有入眠。照理说，她应该要比平时更早沉沉入睡才是，毕竟今天已经累乏，可怎么反倒夜不成寐了呢。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隐隐浮现出今天在山上发生的那些生死存亡的画面。

　　她的小腿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开始觉得有些后怕了。

　　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以身犯险，还险些丧命。就算是热心肠救人，也该有点分寸吧。要是自己不幸被杀了，爹爹岂不是要伤心死。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引以为傲。要是袖手旁观，不那么做，就白白死了一条人命，这样就更不能原谅自己了。这样想着，她就渐渐安然入睡了。

　　到了第二天，她并没有像往日那样鸡鸣即起，因为睡得太熟，到午时才被余妈叫醒。她眯着睡眼走出房间，望着头顶上的日头，才猛然想起与刘阿扬的约定。

　　她向来是个守信的人，决不能再食言，叫刘阿扬等太久了。

　　一阵匆忙的洗漱过后，她出门去了。

　　沿着河岸一路小跑，转过拱桥，就到了另一头，不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槐树。她在槐树下看到了刘阿扬。

　　刘阿扬正蹲在地上，手里握着树枝，无聊地写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字。

　　她走过去，带着满脸的歉意道：“实在抱歉，阿扬，让你久等了。”

　　“哪里，我也是刚到，道歉的话就免了，我们走吧。”刘阿扬边走，边高兴地说：“我听做工的伙计说，今年的街市可热闹了，又多了许多新鲜玩意儿，都是从洋人那弄来的。待会儿，我一定得好好瞧瞧那是什么东西。”

　　“还以为会很冷清，可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期待。”佟韵雪说着不由加快了步伐。

　　“要我说，这节日的好处就是街市。拜不拜庙倒无所谓，主要是这街市，一年中才热闹那么几天，怎可错过。”

　　“阿扬，咱俩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连想的都一样。”

　　他们并肩走着，步伐越来越快，早已迫不及待置身繁华热闹的景象中。

　　一刻多钟后，他们拐入一条宽阔的大道。再往里走去，旁边的建筑物逐渐增多，错乱有致地排列着，看着多半是前清留下来的建筑。越往里走，看到的人就多起来，喧嚣声也就越大。

　　里边就是街市了。

　　佟韵雪知道，沿这条大道一直走去就会看到古庙，据说街市的由来正是因为这古庙。

　　早期镇上并没有街市，而只有所谓的集市。那里主要是乡下人聚集贩卖农产品的地方，每隔两天就会有一次，仅限于特定的地点。自从庙宇落成后，便有了这个古庙节，每逢节日第一天，街上就会有精彩绝伦的舞狮子表演。而且每年玩法别样，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听老一辈的人说，起初舞狮主要是为了驱邪避鬼，祈盼古莱镇吉祥安宁，后来玩得都是年轻人，玩法就变了花样，成了实实在在的娱乐活动。

　　她与刘阿扬看过很多次，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前两年的一次。

　　记得那天，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她挤在人群中，观看了一出“雄狮争霸”的表演。青红两队狮子踩在梅花桩上，逐级而上，看谁身手敏捷，最先抢得高台上的红球。双方竞争十分激烈，难分伯仲，她看了很久。

　　久而久之，舞狮就闻名了。很多人为了一睹风采，不惜大老远从外地赶来观看。人流一多，就有人看到了商机，纷纷在附近摆起了摊位，卖各种东西。有卖吃的，也有卖供人玩乐的各种玩意儿，但卖得最好的还是小孩喜欢的鬼面具和风筝。

　　时间一长这条街就热闹起来了，起初的集市也渐渐转到了这边来，人们都称这一片为“街市”。

　　如今见了，还是同往年般热闹喧哗。

　　两边的髙摊和地摊，比平时多了很多，并且都陈列出琳琅满目的商品。那些髙摊上摆的大多是精细玩意儿，如妇女喜爱的各种首饰，胭脂水粉，香包等等；还有一些摆的是手工风筝，油纸伞，编织品草帽、竹篮、簸箕等；摆得最少的是布匹和衣服，因为附近的铺子里卖的多。

　　地摊摆得是最多的，卖主多是乡下人。很多看上去都是一些各色各样应节令的水果蔬菜。

　　沿街随处可见的还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或是一两个挑着担子卖豆腐的妇女，一有人买他们就停下来。

　　佟韵雪注意到，有几个摊子卖的是一些罕见的东西，比方说叫“洋胰子”、“牛肉罐头”、“朱古力”的。见了才知道，原来这些就是刘阿扬口中的洋玩意儿，她也算见识了。

　　一路走去，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耳边听到的都是大小混杂的说话声。她和刘阿扬在人群里游逛，跟大多数行人一样，走走停停，看这看那。

　　他们口袋里没几个钱，来街市只为图个热闹，顺便观看一些街头艺人的稀奇表演，已达到一饱眼福。

　　逛着逛着，他们虽然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但并没有马上买。因为金钱的限制，他们往往需要多处精挑细选，觉得合适后再与卖主讨价还价，以最划算的价钱买下喜欢的东西。然后再利用省下的钱去买点喜欢的吃食。

　　佟韵雪在一个首饰摊，看上了一支镶着红宝石的仿真发钗，当知道价格不菲后，想都没想就果断走开了。一旁的刘阿扬，见她眼里流露出对某种东西的喜爱与无奈后，恨不能将自己身上全部的钱都掏出来买给她。但被她制止了，说要货比三家，到别处逛逛。

　　到了别处，自然就不会再想着买发钗。他们走进另一条街道，便听到有拉二胡的乐声传来，随后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在一处较为宽绰的空地，扎堆了不少观众。

　　好奇心驱使他们凑了进去。一看，原来是有人在里边摆弄木偶戏。他们看着那些活灵活现，跃然于红案上的人偶，马上就被吸引了。

　　对于这些罕见的表演，他们是不常见的。听身边的人说，表演的这几名技师是从很远的省城来的，叫什么“风影社”，来此既为卖艺也为宣传。

　　佟韵雪认真地看着。演的是一个他们自编自导的曲目，她刚来看得不太懂，只觉得人偶们精致漂亮，穿着戏曲服，在技师的操作下宛若戏台上的真人在自由走动，再加上充满戏腔的配音和配乐，显得整出戏很绝妙。

　　众人看得忘乎所以，每到精彩处便不由高声欢呼，拍手称赞，或朝收钱的容器掷去一两个铜钱。

　　她见刘阿扬也跟着拍手欢呼，便问他：“你看懂讲的是什么了吗？”

　　刘阿扬摇头，向她做了个不知道的表情，就把头偏向了上演着木偶戏的戏台子。

　　佟韵雪不由一笑，也跟着继续观看。没多久，她就饿了，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她才想起，自己从起床到现在一直没有进食。

　　刘阿扬知道后主动提议：“我知道有一家生煎包，味道可正宗了，有你喜欢的荠菜猪肉馅。你在这儿等着，别走动，我这就去给你买回来。”

　　“嗯，你到哪里买？”

　　“不远，就在附近的茶楼后面。你好好看戏，我去了。”话音刚落，刘阿扬像条泥鳅似的迅速溜出了拥挤的人群，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