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逢雪》夜半萤火

3、山中遇逢（三）

　　这时候，外边的动静更响了。

　　一群黑影正围着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然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脖子上刺着老虎纹的壮汉，凶煞煞地逼问他道：“看你小子不是这里的人。说，在这穷乡僻野的地方干什么？方才逃走的两人是不是你的父母？”

　　男孩惶恐，一直低着头，没敢做声。

　　壮汉嘴角抽动一下，表情变得狰狞，一把拽住男孩的衣领，一拳揍了下去。男孩因疼痛而惨叫着，痛声大哭起来。

　　佟韵雪听见这惨烈的哭声后，忘记了一切，只想着赶快出去救那个可怜的男孩。

　　男孩只管哭，还是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壮汉觉得男孩有意抗拒，蔑视自己的威严，于是急得动了怒，从腰间拔出长刀，要朝他砍去。

　　“不要！”

　　就在这时，佟韵雪背着竹篓冲了上来，双手环抱住男孩，并试图避开刀口。但刀从她的身后划过，随着背篓的掉落，刀梢滑落到她的左臂上，切入衣袖，瞬间涌出红色血浆，素色衣袖立刻被染了大片红色。她不由惨叫一声。

　　男孩看着她，惊愣住了。

　　他看到了她的血后，终于停止了眼泪，刚想要开口说话，可话还没到嘴边，她却先说了。

　　“他……是我表弟。”佟韵雪用手捂着伤口，声音颤抖道。

　　“什么，你说他，他是你表弟？小丫头，你当我傻啊。”壮汉瞥一眼男孩，又扫视佟韵雪的衣着打扮，表示十分怀疑。

　　佟韵雪强忍住疼痛，冷静地说道：“我没骗你，他确实是我表弟。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嫁到城里姑姑，前些天刚带他从城里回来过节省亲。今日硬是跟着我上山采药，不料却走丢了，我找了他好一会儿。”

　　“小子，是不是？”壮汉盯着男孩问道。

　　“嗯嗯。”男孩连忙点头应道。

　　“如若不是，我又何苦拼了性命替他挡那一刀呢？我又不傻，何苦为一个毫不相识的人犯险呢。”佟韵雪着急补充道。

　　这句话似乎很有说服力，壮汉居然相信了。但他是个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的人。因为佟韵雪与男孩目睹了他一行人的行迹。他抡起手中的长刀，对准佟韵雪与男孩，说：“我管你们是谁，总之遇到我就算你俩触了大霉。”说罢，便要砍下去。

　　就在这刀光一闪的瞬间，突然被一个人叫住了。

　　这人从远处跑来，步伐急促，凑到壮汉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壮汉听完脸色一变，想都没想，便带人跟着他匆匆离开了。

　　佟韵雪完全被吓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仍呆呆地坐在地上。男孩叫了她，她才回过神来，想要站起来，腿却软了，只觉胳膊有灼烈的疼痛感。她看一下伤口，捂着的手已经染满了鲜红的血迹，可血还是不住地从她的指间渗出。

　　“坐着别动。”

　　男孩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很长的布，说罢便要往她的伤口处包扎。

　　她没有动，只是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男孩为自己包扎。男孩小心翼翼地将布缠绕到她受伤的手臂上，动作轻柔。专注的样子，就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那么认真，然而动作又是那么的笨拙，显然他很生疏。佟韵雪还是被他笨拙的手法给弄疼了，睁大眼睛，忍不住叫了一声。

　　男孩停了下来，抱歉地看着她。她便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你就大胆地包，姐姐不怕疼。”

　　男孩又接着为佟韵雪认真包扎。佟韵雪这才注意到，原来眼前的男孩竟长着一张十分清俊的脸。头发虽乱作一团，脸上也沾了尘土，但干净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尤其是他那双澄澈的眼睛，透露着童真与无邪，此刻正专注地盯着她的伤口，一点点地包扎。

　　“好了。”男孩包扎完毕，开心地笑了。

　　歇了一阵后，佟韵雪终于缓过力气，软软地站起身去拾起掉落在地的背篓和草药。男孩见了，也跟着过去帮忙。

　　收拾过后，佟韵雪为感激他，便递给他一块糕点，说道：“这是我家自己做的桂花糕，是用特制的酒酿做的，很好吃，你要尝尝吗？”

　　男孩腼腆地摇了一下头，但佟韵雪已经把糕点放到他手上，便只好咬一口吃下去。

　　这时候，夫妇俩像做贼似的悄悄走了下来。见坏人远去后，他们开始如释重负，破涕大笑，急忙跑去拥抱儿子。既像虎口逃生般庆幸，又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那般欣喜若狂。他们一边检查儿子有没有受伤，一边咒骂那伙坏人，一会儿又说些暖心的话安抚儿子，不管他是否还受到惊吓。在他们之中，佟韵雪就好像个什么都没做的局外人，好长时间都没有搭理人家。

　　佟韵雪察觉尴尬，便过去跟他们告别：“先生，太太，看到你们一家化险为夷，我很高兴。时候不早了，我就告辞了。”

　　“大恩不言谢，姑娘的恩情我们一定会永远记着。只是我们的行李都随马车翻下悬崖去了，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就请先收下这个吧，若来日有缘相见，我们定会重金酬谢。”男孩的母亲面含微笑，摘下自己的玉手镯，递到佟韵雪跟前，又问：“对了，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佟韵雪摆手道：“不必了。人命关天，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

　　男孩目送她逐渐远去，眼里依依不舍。他不明白，明明萍水相逢，她却舍命相救，还不求一丝回报。他理应亲自跟她好好道谢，可自己讷于言语，一直说不出口。但终于还是挣脱了母亲的怀抱，鼓起勇气追了上去，他冲着她大喊道：“谢——谢——”

　　佟韵雪立即回过头，朝他摆了个再见的手势，脸上绽放出花儿般灿烂的笑容。

　　他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