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BY先生

18、沙漠惊魂17

　　“戚、云尘……”

　　余不为咂摸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神情瞬间恍惚，眼前似有血色重影一闪而过，在沙漠地下见到的其中一幕重现——

　　小沙弥跌撞着闯入佛堂，口中唤的是余不为的名字：“师兄！不为师兄！戚云尘他杀了自己师尊，叛出师门了！”
　　佛祖座前，红衣少年倏地从蒲团上站起来，“不可能！我去找他！”

　　少年转身的瞬间，余不为看到了自己的脸。

　　“不为。”庄严的佛堂内，除了那个长着余不为的脸的红衣少年，和小沙弥，竟然还有一个和尚。
　　和尚僧衣素净，双目紧闭，神情慈悯，一如佛堂中央那尊泥塑佛像。

　　“不为，”和尚开口说，“倘若你执意要救那戚云尘，你这第二次剃发受戒，便算作失败，仍旧是我千佛宗的记名弟子。哪怕你天资再出众，依旧只能修习基础法术，你、想好了？”
　　余不为这才看到和尚手里还拿着剃刀。

　　红衣少年闻言，勾唇一笑，大步往外走，走动时，风鼓吹袍角，潇洒又飒然。

　　“师父，今日若我不去，我会抱憾终生。”

　　……

　　红衣少年找到戚云尘时，戚云尘正被仙门追杀，红衣少年蒙了面，飞身而上。

　　这一次，余不为终于看清戚云尘的脸。
　　此时的戚云尘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极为俊美，与红衣少年不相上下的一张脸，只不过前者是肆意潇洒、灼灼风流的美，后者更为清正端方，再加上一席黑色劲装，鲜血染上脸庞，眉峰压得极低，清冷之中不免带上几分肃杀。

　　“你怎么来了？”戚云尘问。

　　红衣少年一来，戚云尘便识破了前者的伪装。

　　“我说路过你信吗？”红衣少年哼笑，抬剑挡下追杀者的进攻。

　　余不为心里纳罕。
　　既然和尚说红衣少年是千佛宗的记名弟子，那为何……少年功夫如此强劲？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还有余力和戚云尘打趣。

　　戚云尘按住红衣少年的肩，“你走，就当今天没来过，他们没看到你的脸，不会追究你。”
　　“你说让我走，我就必须得走？戚云尘，你以为你是谁？”

　　“你不该来！”戚云尘眉心皱得更紧，斜里一把长剑偷袭，二人齐齐扭头，戚云尘手中长剑在半空划出一道长弧，偷袭者双目被剜，鲜血飞溅，余不为则抬腿当胸一踹，将人踹飞数米。
　　二人没有言语，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却极为默契。

　　余不为站在上帝视角，只觉得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打戏。

　　然而意外永远在下一秒。

　　追杀者之中有人会土遁术，潜伏地底，骤然进攻，红衣少年虽反应及时，躲过了攻击，可面巾被扯下。
　　所有人都看清了红衣少年的脸。

　　“好啊，果然是你余不为！”
　　“余不为，你师父清然大师同沈白仙长可是多年挚友，而今戚云尘杀了他的师尊沈白仙长，实乃欺师灭祖之辈！余不为，你们千佛宗理应和我们一起捉拿这个仙门叛徒才是。”

　　红衣少年懒得同他们费口舌，“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藏的了。”
　　说话间，掌心翻转间，一朵金色佛莲呈于少年掌心之上。

　　红衣少年拽住戚云尘衣领，二人化作两缕金光，被佛莲纳入其中，紧接着金光大作。
　　光芒消失之际，二人连同佛莲，消失当场。

　　*

　　余不为的回忆就到这儿，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了一次时空穿越，骤然从千百年前的刀光剑影中回到现实，回到这座阿塔木村的小屋中。
　　再看“柴柴”那张胖胖的，憨态可掬的脸，实在很难把这人和方才所见的那名极俊美的少年郎对上，心里难免产生了落差。

　　“如何？是不是想起来什么？”戚云尘见余不为长时间不说话，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戚云尘疑惑垂眸，扫视自身。
　　余不为缓缓开口：“你说你是上了柴哥的身，那你是怎么死的？”
　　刚才余不为看到的画面里，红衣少年分明已经救走了戚云尘，可戚云尘仍旧死了，还化作厉鬼，被人困在扼傩阵中不知多少年，只能是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

　　戚云尘正要开口，眸光倏然变冷，“虽然我很想一口气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东西来了。”
　　他的用词很有意思，是东西，而不是人。

　　余不为第一时间联想到那些傀儡，“是傀儡吗？”
　　“不是。”戚云尘侧首，似在聆听什么，“有声音，沙沙的，是从……”
　　戚云尘循声望向秦风风所在的房间。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回房，撞开房门，一条粗峋的巨蟒围在床旁边，正垂涎欲滴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秦风风。

　　余不为神情严肃，“是鹏宇。”

　　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巨蟒巨大的蛇头扭向门口。
　　鹏宇几乎完全蛇化，属于人类的四肢消失不见，耳朵变成光滑的鳞片，下巴的骨头消失、拉长，与颈子长到一起，变成蛇颈，嘴角裂出长缝，蛇信从口中探出。
　　“丝丝、丝丝丝。”

　　蛇头缓缓朝着门口方向靠近。

　　戚云尘将余不为护在身后，余不为却上前一步，与他并肩，“我现在能想起的记忆里，可从来没有站你背后过。”
　　余不为不知道红衣少年后来经历了什么，戚云尘又为何会死，但他知道，自己就是记忆里那个红衣少年，这一点绝不会错。

　　戚云尘闻言，牵起唇角，转头对上巨蟒橙黄的蛇瞳。

　　余不为问：“鹏宇还有救吗？”
　　戚云尘没有正面回答，“整片沙漠受到扼傩阵的影响，生长在沙漠里的生物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浊气，变得十分邪性。”
　　“啰嗦。就问你，能是不能？”

　　戚云尘默然片刻，“很难，除非你还能召出你的伴生法器。”
　　“伴生法器？”
　　“伴生法器是指随着你的出生，一同问世的法器。你的是一朵佛莲。”正因为这朵佛莲，余不为才会被他的娘亲送往千佛宗修习佛法，“佛莲乃至纯至净之物，有洗浊还清、滋养魂魄的功能，倘若……”
　　“是这个吗？”余不为打断道。

　　昏暗的房间金光一闪，一朵小巧的佛莲盛开在余不为掌中。

　　鹏宇在佛莲出现的那一刻便缩了回去，蛇瞳中流露出明显的惧意。

　　再次见到那至纯至净的佛莲，饶是戚云尘都不免为之一震，“你如何做到的？”他观余不为如今的这具驱壳，明明是半点灵力也无的普通人，怎会……

　　“这个不重要，”余不为总不能说是刚刚从过往的记忆里现学的召唤手势吧，“告诉我该怎么做。”
　　戚云尘再次一震，“你自己的东西，自己不会用？”

　　金色的佛莲比记忆里的稍小一些，五重花瓣绽放，在余不为掌心旋转着。
　　“我失忆了啊。”余不为说得理直气壮。
　　戚云尘一脸无言的表情，随即叹息，“手给我。”

　　余不为向他递出佛莲，以为戚云尘是要接过佛莲，谁知戚云尘直接握住了余不为的手，冰凉的掌心握上来的那一瞬间，余不为浑身僵住。
　　戚云尘没有半分狎昵的意思，托着他的手高举，对准蛇头，不知戚云尘做了什么，余不为只听得一声低喝：“去！”佛莲旋转升空，屋内霎时金光暴涨！

　　余不为抬臂挡住视线，有人先一步用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
　　是戚云尘。

　　“每次你这佛莲一出，都金光闪闪的，好不威风。”

　　促狭的语气，听得余不为莫名耳根发热、脸颊烫烫的。

　　“回回我们蒙面干坏事，只要你祭出佛莲，旁人一看就晓得是你。不过你后来倒是用得少了。”

　　余不为想要反驳，却听到戚云尘闷哼一声，立即抬手拿开戚云尘挡住他视线的手，“你怎么了？”

　　戚云尘占着柴柴的身体，原本相安无事，可是佛莲旋转升空后，从莲蕊中涌出无数金光，金光落到巨蟒的身体上，巨蟒逐渐缩小，蛇尾消失，鹏宇得救。然而金光落到柴柴身上，治愈了柴柴的内伤，却会给柴柴体内的戚云尘带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戚云尘几乎要保持不住附身的姿态，他的身影不断被弹出柴柴的躯壳外。
　　柴柴身后，戚云尘半透明的影像若隐若现，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

　　余不为大惊，想要收回佛莲，佛莲这会儿却不听使唤，金光越来越多，多到房间装不下，金色光点涌到大街上，逐渐覆盖了整个阿塔木村。

　　黑夜中，金光乘风游走，浩大而圣洁，拂过沙漠每一寸角落。
　　成群结队的蛇类从此不再具备模拟人声的能力，地底茂茂生长的藤蔓长势阻断，倒退生长，最终回到一粒种子模样，再不能发芽。

　　卫生院里，喻之青惊愕地发现那些由阿塔木村村民制成的傀儡都与他切断了联系，傀儡身上飘出一个又一个净白的魂灵。
　　这些无辜枉死，被用来填阵的怨灵终于得以从傀儡的躯壳中解脱，得到了净化与超度。

　　风吹过，笼罩着这片沙漠数十年的阴霾一扫而空，浊气尽除。

　　余不为一生，有三次剃发受戒，均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