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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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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南越死了。
在勤勤恳恳地还完所有债后,他被车撞死了,在他二十岁生日这天。
人死后原来真的有魂魄在啊?
荀南越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看看自己半透明的灵魂,又看看下头东奔西走的人,竟只觉一阵轻松。
他太累了,初中时家里突遭变故,不得已肄业离家打工还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着似乎就是为了还清债款。
本还苦恼着,还清债后去做什么,这下直接不用纠结啦,老天爷给了他答案。
也挺好。
反正随着亲人们的离世,他已孑然一身、心无所眷,唯独……对两个女生有所抱歉。
一个正瘫软在他身体旁,被他撞飞落到眼前的身体吓得半死,估计要留下阴影了。
一个还在家中,焦急等待他过去还“书”,这下书沾血了,她大概也不会要了,那可是她的“呕心力作”啊。
思及此,荀南越哼笑一声,现在的小姑娘都挺有意思呐,成绩不好,还敢背着父母偷偷摸摸写小说,天天在他店里打游击战,写得他都心慌慌,生怕人父母找他麻烦。
现在,小姑娘是去不了店了,大作也毁了,希望她好好学习,终成一代小说家吧!
也希望那个被吓到的女生得到赔偿,早些清除阴影!
……
想着想着,荀南越眨眨眼,他好像越来越迷糊了,头昏昏沉沉的,身体似乎向下落着。
这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鬼差勾魂啊,难道——他是要成地缚灵了?
他努力睁眼,试图去看自己的方向,然而却在下一瞬间彻底失去了意识。
接着,他半透明的灵魂愈加淡了,慢慢地,消失在空中,只留下一丝轻微的涟漪,宛若水波泛开。
下头,救护车拖走了身体,人群也都散了,无人在意之处,一本厚册子摊在血泊中,渐渐被浸湿,随后红透、化去。
……
未知地。
一个小男孩冷漠的揉揉眼睛,将手中旧黄残破的纸张丢开,扯了扯左手腕上的白绳,这是他全身上下最白的地方,但也沾了一小点污渍。
污渍很小,淡淡的,还有些许红,仿佛是——
一滴血、晕开了。
半晌,男孩抬头,幽幽看了一眼身旁的棺材,转身收拾屋子里的垃圾去了。
*
嘶,这到底是哪里啊?
荀南越躺在一间破木屋的屋顶,与皎洁的月光遥遥相望,边看边放飞思绪。
片刻后,他得出一个结论——鬼晒月光没有用,增长不了力量。
哎!又猜错了!
没事,反正猜错好几回了,下次继续,他现在有的是时间。荀南越轻叹一声,继而偏头从瓦缝中看躺在屋子里的人。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睡觉都紧蹙着眉头,两手交至于胸前,右手牢牢握着左手腕,像是上面带着什么宝贝似的,不能让人抢走。
但荀南越看见过,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由白线编织而成的手绳罢了,还脏,不仅有暗斑,还有一滴血。
应该是男孩擦破皮了粘上去的,没清洗。
至于他为什么能看见并在意?
那是因为,他发现他似乎和小男孩绑定了。
他成了一只鬼,却是一只只能待在小男孩身边的鬼,和小男孩的距离不能超过五米,再远半分都不行。
他尝试过几回,但每次只要一到五米,身体就如同被一根长绳死死捆住,后头还有大力在拉着,他咬牙反抗,试图迈开一厘脚步,可最终依然无果,只能悻悻然退回五米范围内。
如若没想离开小男孩,荀南越其实都挺自由的,想干什么都行,当然也没什么可干的,除了晒晒月亮、吟一句“举头望明月”……
而且,他的力量太低,碰不到小男孩,也显不了形,甚至他觉得——可能连小男孩自己都不知道身边还有他的存在。
太奇怪了!
荀南越沉思:难道不应该是地缚灵吗?他不应该被困在他死去的那个地方吗?怎么是在一个小男孩的身边?这人他也没有印象,这地方他也没来过啊。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真的和小男孩有关吗?
……
从恢复意识起,已经第三天了,荀南越天天都在思考这些问题,他认真观察过小男孩——
家境贫寒,住着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的破屋子,屋旁一座无草旧坟。
大概率孤儿一个,偶尔隔壁老奶奶会来看看他,不过小男孩阴郁沉默,两人没有过多交流。
白天出去捡垃圾养活自己,晚上一黑就睡觉,或者去隔壁墙边蹲着、蹭灯发呆,七岁了没去读书。
好像叫小七?
唯一宝贝的白绳也啥都不是。
所以,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儿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
就这样,荀南越琢磨了一年,也在小男孩身边待了整整一年。
一开始他还有耐心,还能疏解自己,但随着事情毫无进展,他逐渐烦躁起来,甚至到了看见小男孩就生气的程度,他想骂他、打他、发泄一通,可通通无用,一人一鬼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万千结界。
没办法,只有摆烂啦。
也行,不用奔波劳累,不用辛苦挣钱,吃住都不用操心了。
慢慢地,他还觉出点恶趣味来:小男孩有点傻,老是被人欺负,辛辛苦苦捡垃圾换来的钱总会被抢走,他从不反抗,也不哭,就是默默挨打、默默再去捡……
这小可怜的样子都要让荀南越怜爱起来了,以致于他的想法从找到办法后离开,变成了找个办法帮帮小男孩。
他以为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哪知机会来得这般快!
*
又一天晚上,荀南越照常躺在屋顶沐浴月光,吟完一句“低头思故乡”后,他顺势去看男孩。
一年过去,男孩都长高了,有了一点大男生的模样,不能再叫小男孩啦。
咦?今天还没睡呢?稀奇事儿啊!
哦,对,他前两天偶然听人提过,男孩也是今天生日,九月十九日,好日子啊,他俩同日生呢。
可是,额……他的死期和男孩爷爷的死期一样同是今天,这、就不太美好了。
小屁孩儿难道是想爷爷了睡不着?
这一年,荀南越才知道男孩是有父母的,但也跟没有一样,他们都不管他,偶尔跑回来打他几顿,是为了找房本,想把这破屋子卖了。
不过,男孩不晓得是真不知道房本在哪儿,还是就是不说,反正被打得半死都没开过口,搞得荀南越在他身旁无能狂怒,唯有打空气发泄。
荀南越一直以为男孩叫小七,其实他姓宁,名弃,抛弃的弃,一听这名字,就明白宁弃的父母是有多厌恶他。
难怪宁弃在今晚难以入眠,据说他爷爷是唯一对他好的亲人,也已过世两年了。
哎!
虽然小屁孩儿看不见,但还是下去陪陪他吧!荀南越这般想着,然而下一刻,他就被宁弃的行为惊在了原地。
只见,宁弃缓缓起身,蹲在床边,明亮的月光透过瓦缝将他牢牢包裹住,让他都仿佛发起了光。
接着,他将左手腕上的白绳取下,置于床上。
这是荀南越第一次见他取下白绳,不由得瞪大双眼,莫名的,周边空气都好似粘稠起来了。
宁弃的动作还未结束,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木刺,飞速扎进自己的无名指,然后慢慢挤出一滴血,滴在那根白绳上。
月光下,血色透亮,泛出一点奇特的光泽,继而渗进绳中,泛开了。
荀南越瞳孔一缩,就在刚刚,就在血落下白绳上的那一刹那,他的灵魂里似乎涌进了什么,竟然有种逐渐充实的感觉。
他又握握拳头,惊讶发现他的手——凝实了,也有力了。
斑斑点点光芒在掌心跳动。
所以,真的是因为宁弃和白绳?
宁弃的血滴在白绳上就会影响到他?
对、对啊。
他刚恢复意识时,白绳上是一块暗斑和一点血污,现在那点血污也成了暗斑,上面又被滴了新的血污。
那么,他是否可以这样认为——
宁弃的第一滴血,让他来;第二滴血,让他恢复意识;第三滴血,让他凝实身体,并拥有了一丝力量……
如此的话,以后每年是不是都会有一滴?随之而来,他的身体也会愈加凝实,甚至可能能碰到宁弃?
更甚之,或许当手绳变成一个特定色时,他的魂体还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荀南越猛地朝屋里飘去,落在宁弃面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他。
宁弃张望了一下,似是依旧没看见荀南越,也没察觉异像。
半晌,他抿抿嘴,用力将白绳丢在地上,躺回床上睡觉。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清晰的照射出他乱颤的睫羽和眼皮下不停窜动的眼珠。
他在生气还是在烦躁?这也是荀南越第一次看见宁弃的情绪波动。
良久,他还是起来了,阴沉的看了一会儿地上的白绳,又将其捡起,重新带回手腕。
做完这些后,宁弃再次入睡,这次很快便睡着了。
而荀南越则坐在他身旁,静静看了他一夜。
*
第二日,宁弃照常生活,捡垃圾、挨打、被抢钱……
但这次,他有荀南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