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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不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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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萧翊他们最后从那几个俘虏口中问出了什么没有,日子似乎又变回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很多随意交谈的声音,很多先前“面熟”的脸孔都不见了。
我突然又想起李大哥马平良他们,问军中的士兵他们说没听过,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他们一面。
那晚拿刀砍人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血腥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在我梦中出现,将我惊醒。
我平息一阵,翻过身伸手抓着谢从容,然后闭眼再睡。
又过了几日,萧翊和季元平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率一支轻骑潜入对方营地,还伪装成敌军士兵的模样。
萧闻虽然平时一副对战事胜券在握的模样,此时也是有些难安,坐着椅上翘着二郎腿狂躁不安地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提醒道:“殿下,饭要凉了,再热不好吃了。”
“等等,等等,你说皇兄说的这方法真的能成吗,我怎么觉得……”
他自己碎碎叨叨,语速极快,我在另一旁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也听不懂,听了还催眠。
结果就是说完动筷的时候他讶道这饭冷了,我说:“天气热了,殿下趁凉吃吧。”
他扒了几口,表情痛苦:“豆角兄,梨哥,梨姐姐,帮我跑一趟热一下吧,我吃不下去,你看我这么可怜,皇兄在外奔波,我这心中操心劳累的……”
我忍无可忍:“闭嘴!”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比我还聒噪的人?等等,兄长不会也认为我话很多很烦吧?
随机又自我否定:应该不会,不,肯定不会,兄长话少,就应该和我这样话多又机灵的人一起。
前线没有消息,军中另外几位将军商议准备先前就计划的釜底抽薪,魏一围决定与珠江东边驻扎的廖通他们联结兵力,两面盘踞桂林郡的任子薇,届时与萧翊季元平他们里应外合。
大军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营中忽然间空了不少。
日暮西山,飞鸦掠影。我正和鼠目一块值班伙房,谢从容知道我不喜任鄙,说要来陪我。他昨日已经值了一夜班,我心疼他,便让他回去睡吧,我自有招儿惩治恶人,他放心好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招儿,顶多打人一顿。
刘晨安排的值班那叫一个把排列组合运用到极致,美其名曰大家都是好战友,要彼此相亲相爱。
可是有些人就是终生都成不了朋友的。我一出现,他就上下扫视我,我走到哪里,他都目光追随,我跑到另一边对着树林,他又起身到树林小解。
实在令人忍无可忍,我换了个方向坐,他从我面前走过,依旧看着我,我抬眼直视他:“你看什么看?”
“我没看你啊。”
“你(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没看我?”
“你要是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哔——)你(哔——)是不是有病啊?”
“你是大夫你给我看看我有没有病?”
他走进我,身上的气息令人作呕,嘴里还说:“我还没玩过长成这样的男人,平时谢从容跟母鸡护崽似的看着你,今晚上可算是……”
没等他说完这些腌臜话,我抬脚就是一个飞踢,正中!
这几乎成了本人的一个必杀技,再说,我这么多年插秧种田也不是白干的,力道还是有的。果然,任鄙惨叫一声,居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我探探他鼻息,没死就成。
世界清静了许多,我抬头看月亮,竟是朦胧的一团,向外透着光晕,如画一般,却看不真切,蒙了几层纱布似的。上次注意到它的时候还是向上的小月牙呢。
夜是静的,却又有属于它自己的喧嚣。
呼噜声啦,巡逻的步伐声啦,还要草树的窸窸窣窣声,今夜竟还有隐隐约约的雷声,我看了看天,不会要下雨吧?
我本还想着要不要把晕倒的鼠目拉进伙房,那雷声越来越大,由远及近,轰轰隆隆。
无风?四下树叶也没有沙沙摇动,地有震动,这不是雷!
这是铁骑!?
军营中众人都醒了,光速屏息布阵。
鼠目依旧倒如死尸,我用水泼不醒,只好将他拉进伙房,用树枝干草啥的给他藏好。
一出门就看到几支带火的箭划过上空,我暗骂一声,怎么每次都挑晚上搞偷袭?真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无奈之下,我只好又躲在伙房,任鄙这时终于悠悠转醒,开口就想骂我,我说:“你省着点力气,敌军又来偷袭了。”
他一愣,摸摸腰间,说了句完了,刀不见了。
这么紧要的关头把刀弄不见了?
他说:“你刚刚把我拖进来的对吧?我刀肯定落外面了。”
“你想怎样?”
“你弄的你帮我去捡。”
“?那是你的刀你自己去捡。”
“那你把你的刀给我。”
我和这个人简直说不通,再一想,确实是我把他踢晕了,刀应当就在门外不远处。
我说:“那我去捡。”
我慢慢匍匐着前进,掀开一点点帐子往外看,此处不是厮杀处,且刀确实落在一臂之外的地方。
我伸出手去探,将要碰到时,身后传来声音,我偏头去看,头的左侧遭受重击。
水将我泼醒,脑部依旧钝痛,有人在说话,我费力去看,面前的人摇着酒杯,凤眼妖里妖气,任鄙此时也换了身装束,立在旁边,对那人说道:“堂哥,这就是我说的谢梨。”
“没我好看。”
“那是那是,堂哥天下无双,谢梨怎可与堂哥相比。”
那人没理会任鄙的马屁,看了看我道:“醒了?”
我不说话。
这人说话带着媚调与上扬的尾音,问了我好些问题,我都不说话。
他叹道:“哎呀,莫不是你把他砸成哑巴了,可惜了?”
任鄙上前,掐住我下颌,道:“这时候就不用嘴硬了吧?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卑——鄙——”我咬住后槽牙。
他邪笑:“这就卑鄙了?还有更卑鄙的呢?”
任鄙将头伸了过来,那人在后面低笑出声:“我任子薇可没有看人活春宫的习惯。”
任鄙立马收回了手,忙称是是。
他们将我绑了脚,关在一处不见天光的地方,似乎是个洞穴。这里不分昼夜,除了听见一些水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加上左脑的疼痛,我大多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最开始的几天,任鄙亲自来送吃食,再对我动手动脚一番。他那些东西我没吃下去,都吐在了他身上,他又嫌晦气。
大概两三天之后,他就不来了,每天换人来送,都是小侍,我存心想和他们搭话,他们都是塞了饭就走,不睬我。这日来送的是一个模样稍小的,看着像是个善良孩子。趁着他端碗,我问他几岁了?
他看了我一眼,给我比了个手势,十五岁。
竟是个小哑巴。
他往我嘴里灌水,受到冷水刺激的胃一阵痉挛,此时的我已经完全不能清醒的思考了,他扶了我一把,我却看到他沾了满手血。
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都浮现了出来:
在街角坐着就被楼上大娘泼了满头水,她拿着大木盆,里面装着的不知是什么水,泛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她斥我坐在此处影响了翠香楼的生意……
小时候的谢从容,布着小板凳在灶台上忙活,我跑到灶后蹲着扬言要帮忙烧火,结果把火弄灭了,谢从容反倒松了口气,还与我玩笑说没把厨房烧没了,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在军营里送餐又碰见陆杜安,他说羡慕我,我不明所以,他就说如果能像殊容兄这样活泼就好了。
我哈哈笑道,怎么你和兄长一样都这么说,本来我也不是个活泼性子,都是被惯出来的。我还羡慕像你们的性格呢,安安静静的,能看很多书,我就不行了,我以前就不爱看书,现在看到兵书礼则简直都要晕过去啦哈哈哈……
有人在说话,很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干涩难受,我努力挣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一个带刺的物体抵在我的唇上,久旱逢甘霖,我贪婪地汲取这上面的甘露,才不至于干渴致死。
约莫过了一刻钟,我终于能睁开眼睛,才看清人影,是萧闻。他方才拿着树叶给我喂水。
细碎的发丝粘在额上,他面上有两道划痕,一深一浅,给他原本俊秀的面容添了萧瑟。盔甲沾染了不知多少血迹,与洞穴的潮湿味道混在一起,难以言喻。
见我醒了,萧闻略微疲惫的眼神里终于亮了一亮,“先别说话。”他的声音很小,在洞中惊不起回音,外面的声音却由远及近,从上方传来,嚣张地像是直接踏在我们头顶。
屏气不敢动,直至无一声声响。
萧闻依旧坐着,一动不动,在沉思着什么。
我喘气凝神,点点他的背,在他手上画了一个谢字。我在问他谢从容何在。
他未开口,洞口处有声音传来,几道光破入洞中,照在我脚前,我抬头看清来人,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一落。
谢从容处理好洞口,将刚找的一些野果野草递给我们,又检查了我头上的伤口,问我如何。
我指了指嘴摇头:说不出话。
借着微弱的光,我看见他的脸白成死灰。
果子用衣袖掸掸灰土,就直接啃了。
他们商讨下一步如何走,我才逐渐明晰局势。任子薇的位置是个空城计,任鄙潜伏已久,加上廖通不臣之心显露,线下局势似乎走到绝路。萧闻掐着眉心,烦躁不堪,他说:“段常衡之辈虽占领西南日久,公然对抗之貌却非同寻常,我总觉得背后有撑腰之人……不知皇兄如何了。”
“任子薇对此只字不提,窃以为三殿下暂时无虞,况且如今段、任二人之间已生罅隙,局势仍有扭转之机。”
萧闻缓缓吐出一口气,扯扯嘴角,露了个极苦的笑,说:“是啊,仍有扭转之机。”
洞中的气氛恢复了冷寂,枯藤垂在萧闻的肩上,水滴石的噼啪声回响,我饮水之后又有些昏倦,就着身边的人的宽阔肩膀闭眼,不知何时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