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你的夏夜》不知江月

8、夏藏

　　商业区距离海城大学六七公里，打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程幼雪和周述他们兵分两路，差不多同时到达，一起进了餐厅。

　　他们到的算早的，但店里已经坐满了客人，门口也有不少人排号，要不是赵星岩的钞能力，估计有的等。

　　“托我们少爷的福啊。”张昇说，“咱们开整吧？”

　　朱旭举手说给大家看包，程幼雪他们去餐吧各自拿吃的。

　　关系不是特别铁的朋友吃自助是最正确的选择。
　　谁也不用顾虑什么，管好自己就是。

　　程幼雪拌了一个蔬菜沙拉，又拿了几只虾和一块小牛排，返回座位时，顾筱琪那边已经烤上了。

　　他们坐的是一个长条卡座。
　　一边三个男生，一边三个女生，多出来一个张昇，加座坐中间。

　　程幼雪落座后，没急着开动。
　　她有个小习惯，喜欢吃饭时手里攥着纸巾。

　　小时候，外婆教育她女孩子吃相必须好看优雅，说这样才能有福气，可她嘴馋，一吃意大利面、肉酱烩饭之类的，就能吃成个小花猫。
　　外婆板不过来她，只好往她手里塞张纸，说：“吃饭就拿着。觉得脏了，赶紧擦擦嘴。”

　　程幼雪长到这么大，吃饭必拿纸巾，不然饭都吃不下去。

　　她在桌上找了一圈，没看到纸巾盒，正想让服务员送一盒过来，周述端着餐盘回来。

　　手里恰好拿着盒餐巾纸。

　　他随手放在桌子的中央，然后和朱旭交换位置，坐到了卡座里面。

　　难得的一次聚会。

　　气氛担当张昇提议大家碰一个。

　　“咱们这个可是跨越了……五个学院！”张昇感叹这就是缘分呐，“从某种角度来看，咱们七个前生肯定是有羁绊，不然凑不到一起。”

　　赵星岩呵呵：“太对了。我上辈子绝对欠你的，这辈子让你给我抢课。”

　　“……”

　　大家听了直笑，杯子碰在一起，发出叮咚脆响。

　　话说回来，程幼雪还挺喜欢张昇说那些玄学的，她未必有多相信，就是觉得好玩，有意思。

　　张昇见她乐意捧场，也给面子，顶着赵星岩“能不能闭嘴”的死亡视线，又多说了些。

　　他这次说的是：预兆。

　　有些事的发生，看似毫无关联，实际是冥冥之中在提示你什么。
　　最常见的，电视剧里演的琴弦突然断裂，一般就是预示有大事发生；还有像是东西冷不丁打翻了，常用的物品莫名其妙坏了、丢了，都是预兆。

　　顾筱琪问：“那做梦呢？”

　　“做梦更是了啊。”张昇说，“而且我跟你说，关系紧密到一定程度的人，都能给另一方托梦。”

　　赵星岩抱臂扯扯嘴角：我就看你忽悠。

　　张昇清清嗓，继续：“不仅有托梦，还有的人甚至能预感家人或者恋人的命运。那就叫心灵感应。”

　　“恋人之间也可以？”程幼雪只听过双胞胎有心灵感应。

　　张昇说怎么没有？
　　他看过一篇报道，说一对英国夫妻，丈夫意外车祸，抢救用到电击时，他的妻子在几十公里外突然感到心脏绞痛。直到丈夫心跳恢复，妻子才也恢复正常。

　　程幼雪听得入神。

　　那得是多相爱的一对夫妻才能命运共联啊。
　　她说不上是惊讶多些，还是羡慕多些。

　　等回过神想起她的小牛排时，心说完了，肯定糊了。

　　结果小牛排好好的在她面前的餐碟里放着。

　　谁这么好心？

　　程幼雪看了看，韩惜和朱旭手里都拿着夹子。

　　应该是韩惜吧。

　　程幼雪没多想。

　　韩惜说：“你说的这些是量子纠缠。”什么预兆、感应的，都是胡扯。

　　张昇耸耸肩：“兴许是有人给我说的这些起了一个‘量子纠缠’的学名呢。说到底，还是玄学嘛。我看——”

　　“我看你还是吃饭吧。”赵星岩冷声打断，“成天神神叨叨的。”

　　程幼雪打圆场：“说不定也是有些科学依据的。我之前看过一本占星方面的书，是一个美国占星师写的，里面涉及的很多天文学知识，都是有依据的。”

　　一提美国，顾筱琪撂下筷子：“坏了！我忘了你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该去美国了。我代购清单还没写呢。”
　　韩惜皱眉：“你是要买多少？”
　　“机会难得嘛。”顾筱琪嘿嘿笑，“幼雪说我买多少她都管。”
　　张昇插话：“程同学要去美国？怎么这时候去？”
　　程幼雪浅笑：“去看男朋友。”

　　闻言，大家都一脸懂了的表情。

　　张昇笑道：“你男朋友没少给周述寄书，我们几个跟着沾光，也看了不少。”

　　程幼雪说客气了，还说她男朋友说别的东西周述未必肯收，也就书了。

　　听这意思，张昇越发好奇。

　　好奇的不是程幼雪和她男朋友怎么在一起的，而是好奇程幼雪男朋友怎么会和周述是朋友？

　　不是他看低自家兄弟，而是现实差距确实在那儿摆着，周述不像是能和程幼雪他们这类人扯上关系的。

　　张昇往周述那儿瞄。

　　周述正在给虾翻面，神色静默。

　　吃完一轮，大家又开始第二轮。

　　程幼雪饭量小，也为了保持身材，晚上都是吃五分饱。

　　她端着小餐碟，想再拿些水果就完了，可这餐厅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水果放在了墙上置物架上。

　　草莓还在最高位置。

　　是因为草莓贵怕人多吃吗？

　　程幼雪撅了噘嘴，够不着，打算放弃时，一只手臂从她身侧向上伸去。

　　因为要烤东西，周述稍稍卷起衣袖，露出了精瘦修长的小臂，臂上的青筋沿着肌肉线条延伸到手背之上，掌背宽大，手指骨节分明。

　　程幼雪忽然就想到了体育舞蹈课。

　　每次跳舞，周述的右手都是虚浮在她的肩后，好多次，她都觉得她身后根本没有那只手。

　　可实际上，他从没有离开。
　　而这只手也分明充满了力量。

　　周述拿了几样水果到自己餐碟上，然后像是顺便，问程幼雪有需要吗？

　　能有高个子帮，程幼雪乐享其成：“请帮我拿一份草莓，谢谢。”

　　周述取来草莓。

　　两人围绕水果区的餐台又看了看。

　　程幼雪再要拿酸奶时，想起件事：“周述，我去美国的事，你别和逸之说。”

　　周述一顿。

　　“他不知道我要过去，我想给他个惊喜。”程幼雪甜甜一笑，两个梨涡显现出来，“你帮我保密啊。”

　　周述低眸：“嗯。”

　　“对了，还有个事儿。”

　　程幼雪这次见梁逸之，也想和他说，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寄东西了，更不要总麻烦周述取快件、送快件。

　　她多少知道一些，周述勤工俭学，不仅是在学校里，也会利用六日时间去做家教、做兼职。

　　这些就够忙的了。
　　哪里还能再让人家为他们谈个恋爱跑前跑后的？

　　“他也是的。”程幼雪笑着叹口气，“有时做事不切实际，全凭高兴。”

　　梁逸之寄的那些大件，例如超大玩偶，别说周述搬来费劲儿，她收到后也没地方放啊。

　　听着女孩的这番抱怨，周述再傻，也能看出来这份抱怨之中，含着的是甜蜜又无奈的烦恼。

　　心中各自滋味翻涌。

　　周述不知该如何面对程幼雪的好意，好像不管他回答“不麻烦，我愿意帮忙”还是“好的，谢谢”，都不对。

　　他只有沉默。

　　从水果区出来，程幼雪和周述一前一后往座位那边走。

　　经过卫生间，赵星岩和韩惜站在过道那里，一个拧着眉，一个冷着脸。

　　“怎么了？”程幼雪问，“韩惜，你脸色不太好。”

　　赵星岩说：“刚才出来，走廊那里有些滑，她差点儿摔倒。”

　　要不是赵星岩扶得及时，韩惜恐怕得梅开二度，再次骨裂了。

　　程幼雪上前几步，轻声询问韩惜：“没事吧？疼的话，咱们去医院，你别忍着。”

　　“应该没事。”韩惜说，“心理作用。”

　　她来学校前，去医院照过片子，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可以正常生活了。但是她之前在意了太久，一时掰不回来思路，总觉得自己没好。

　　*

　　一顿饭吃下来，将近九点。

　　桌上气氛一直不错，大家有说有笑的，都很放松。

　　从餐厅出来，顾筱琪说：“这边不好叫车，咱们是不是先出商业区？”

　　“走这边。”张昇指着，“我之前走过，一直走，出口就是大马路。”

　　这边的商业区不比市里的，到了这个时候，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少了白日里的喧嚣繁华，只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静静地热闹着。

　　走到一半，张昇说他叫到车了，周述说他也叫了。

　　张昇：“你取消了吧，用我这个。”
　　周述抿抿唇，说：“分开坐。”
　　“什么分开坐？”张昇没明白，“咱四个不正好一辆？”
　　赵星岩嫌弃道：“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让人家三个女孩单独一辆车？”
　　张昇恍然：“那我跟惜姐她们车吧。”

　　前面就是路口。

　　张昇和周述叫的车都还有几分钟才能到。

　　顾筱琪挽着程幼雪，戳了戳程幼雪手臂，小声说：“周述心还挺细。”

　　“嗯。”

　　程幼雪都没往乘车安全上想，毕竟现在也不是特别晚，可周述还是考虑到了。

　　她不由得看过去一眼。

　　夜色中，街边橙黄的路灯笼着周述侧脸，他穿着一件单层的深灰色卫衣，下面黑色运动裤，整个人简简单单，没有半点儿多余点缀。

　　这样子看起来酷酷的，但他拿着手机看司机路线图的认真神态，又莫名有些憨。

　　程幼雪不觉笑了笑。

　　大家继续往前走。
　　眼看就要出去了，出口突然冒出来一帮人，堵住了路。

　　“谁是赵星岩？”为首的一个男的说，“站出来。”
　　赵星岩愣了下：“你哪位？”

　　男人穿着一身印满logo的衣裤，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几个钱，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星岩，他回头和身后的人说：“长得也不咋滴啊。”

　　那些人哈哈大笑。

　　气氛不太对。

　　顾筱琪有些害怕，往程幼雪和韩惜身后站。

　　程幼雪和韩惜对视一眼，也颇为紧张，这些人看起来像是要找麻烦的。

　　赵星岩问：“你有什么事？没事的话，请让让，我们还得过去。”

　　Logo男哼了声，挑眉：“我听说你挺狂的。追你的女的不少，你看都不看，就看得上那个小娘们儿，是吧？”

　　他指了一下。

　　顾筱琪头皮一紧。

　　天地良心，她和赵星岩说话不超过十句啊。
　　还有，什么小娘们儿？垃圾油腻男，会不会用词？她是美少女。

　　顾筱琪瞪着眼，logo男重新指：“我说她。”

　　韩惜。

　　“……”

　　平心而论，程幼雪她们和502寝室最不熟的，就是赵星岩。

　　赵星岩为人不算高调，但也不怎么低调，因为长得帅，还多金，在学校里有点儿名气。

　　他们偶尔遇上了，因为周述和张昇的缘故，赵星岩对程幼雪她们都是友好礼貌，从不过分活络，怎么忽然和韩惜……

　　“诽谤犯法。”韩惜冷声道，“我们不熟。”
　　赵星岩深表同意：“我们……”

　　“别他妈废话了！”logo男甩开肩上搭着的名牌西服，指着赵星岩鼻子，“你不是狂吗？你不是脸盲吗？老子我今天给你治治！”

　　这群人涌进小路里。

　　程幼雪挡在韩惜和顾筱琪身前，脑子里快速思考对策。

　　就在这时，她面前覆上一层高大的身影，一下将外界事物阻隔在了外面。

　　周述扭头说：“你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