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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安淮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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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安淮又做梦了。
是小学时候的事。
“这次也不用你去,老师说家长有事可以不去的,你们忙你们的。”
安淮对爸爸妈妈说。
今天老师通知本周五下午要开家长会。
这是老师直接给家长通知的。
安淮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妈妈想要去家长会,照常阻止了。
“好,好,你让我们省心,老师也没有打过电话来。”安平操着方言,听到儿子的话,看妻子还想接着说什么,接过话头,结束了话题。
一家人沉默地吃着晚饭。
在周五那天,学生被要求在室外进行自由活动,家长陆续进班,安淮作为班长带着家长找到自己家孩子的座位,安淮举止大方,模范生样子十足。
他也已经和班主任解释过家里不方便,这次的家长会不能到场。安淮没什么可让人操心的,老师表示理解,没有进一步作要求。
“好,大部分家长都来了,很棒,很负责,首先对家长做出表扬……”
班主任准备开场的时候,安淮看到了自己妈妈的背影,她正走过玻璃窗,就要到门口了。
他看到楼道里打闹的同学都停止动作,他们安静下来,盯着他的母亲,遮不住的好奇与戏弄。
她在找班级的名称,没有找见,正准备开口问一个小孩,看见了班里的儿子,她惊喜地开口,
“安……
安淮被惊醒。
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眼泪从眼角流出。
开家长会是安淮最恐惧的事情,每一次,安淮都会编借口给父母请假。
而父母很听自己的话,顺着安淮,就没有去过家长会。
梦中的片段还从未实现。
两位农民工家长,
一个不像农民工孩子的孩子。
安淮从小做梦,最坏的梦,是爸爸妈妈穿着做工的衣服到学校,被同学看见。
“安淮,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安淮,你和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安淮,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什么啊,原来这么穷……装什么”
“安淮 …安淮…”
安淮做着这样的梦,哭着醒来,又立马擦干眼泪,决心永远藏好自己的父母。
一直到现在。
他永远洁白的衬衫,得体的举止,他面如冠玉,永远是风度翩翩的少年,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王子。
但这虚假的完美,需要安淮付出代价。
安淮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收到一种指令:拥有美好皮囊的人需要怎样怎样。
最重要的一条,是要符合人们的想象。
“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乖。”
他们期望你不会大吵大闹。
“安淮,你真好看。”
他们期望你永不狼狈。
“那个班有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帅哥。”
他们期望你聪颖好学。
“安淮,我喜欢你。”
他们期望,完美的你属于他们。
起初,每一句夸赞都让安淮的心感到微微膨胀,愉悦一丝丝堆砌,但同时,夸赞背后的期望,也不断积累。
直到安淮发觉到这种期望,它变成怪兽,张着大嘴,吐出金币,却也深不见底。安淮尝到甜头之后无法坚定地选择离开,他站在大嘴前,时常偷一颗金币,也永远承担着被吸入的风险。
安淮逐渐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十多年来,
不惹事,认真学习,做到受老师喜爱,与同学交好,乐于助人。
安淮已经要分不清自己做这些,是发自己要做的,还是虚荣要自己做的。
在卸下伪装的夜晚,安淮将洁白的衬衫洗净挂起,飘荡在老旧的房屋中,他与衬衫对视,听着客厅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这是他的父母在一天的辛劳之下,可以获得的唯一的娱乐。
安淮沉默着闭上双眼。
如果我是平凡的或是丑陋的,
就好了。
如果我是丑陋的,
我会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可我偏偏被命运砸中,拥有不实的皮囊,
从小就被虚荣架起,成为自卑与自负的双面傀儡,
要经受这样奇异、痛苦的考验。
我的痛苦挣扎是否会消失,如果消失,我将永远沦为自卑与虚荣的奴隶。
如果我无法打败它,
请求:
让我永远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