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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雾霭沉沉楚天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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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皇子打弹弓拾得,上官紫一想便知道是谁了,立马朝着后院口跑去。
杨树下站着的正是十皇子的贴身侍卫,沈薪。
“我就知道是你,沈大哥。”上官紫笑脸盈盈地看着沈薪。
沈薪伸出手在上官紫的头上停留了一会,随后又放下手去摸了摸她的头。
“我一听文知清说你们司宝司要得罪娘娘们的时候,我就立马过来了。怎么样?淑娘娘没刁难你吧?”
“没有。”上官紫摇了摇头,“只是太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上官紫笑意盈盈的看着沈薪在夕阳下渐渐离去的背影。
上官紫在原路返回的路上,看着结伴归巢的鸟儿,思绪渐入回忆里。
她如今才十八岁,十四岁入宫为奴,也就是在那一年,她碰见了沈薪,那是十皇子庆生五周岁,武帝疼爱这个幼子,便招募了许多武士进宫面圣,从中挑选,为了陪伴皇子习武。
那时的她还在姑姑手下做事,因她失手打翻了香炉,做事毛毛躁躁,便罚她将整个司宝司宫人房里的香炉都洗遍。
那还是冰天雪地的十二月,从外打来的水,不知为何,比平时竟要冷上许多。兴许是其他宫人的蓄意报复,上官紫顾不上想,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眼见这天都要黑透了,她只好加快速度。她自己从前都是个千金小姐,哪禁得起这般折磨,手冻的通红通红。
是沈薪的突然出现,往她怀里塞了几个热乎的馒头,她还不及开口道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上官紫记得,那天她吃的馒头咸咸的,她不知道那个人用了什么方式,那个馒头竟是热乎乎的。
后来才知晓,沈薪是哥哥挚友之一。
在这偌大冰冷的深宫里,有一个人可依偎着,真好。
她竟发现她眼角噙着泪,心里不由的感慨:好想哥哥啊。
当上官紫回到司宝司时,姑姑胡斯月刚好回来了。
胡斯月看见她后,并没有搭理她,将她晾在一旁,自顾自的安排其他的事情。
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她要上官紫用过晚饭过后,来她房里一趟。
晚饭过后,司宝司灯火通明,那花坛里时不时还传出蝈蝈的叫声。
一个身穿青莲色的宫女,提着一盒吃食,盈盈徐走。
她来到灯廊的尽头,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女声。
“进来吧。”
上官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姑姑,这是膳房做的绿豆糕,阿紫想着姑姑最爱吃了,就拿了一些过来。”
胡斯月没有说话,专心地写着手上的明细。
上官紫没有说话,而是站着不动,等着姑姑开口。
过了许久,胡斯月才开口:“怎么?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
上官紫知道还会有这一谴责,便只是低着头,将食盒放置在地上,默默地跪下。
“请姑姑责罚!”
“先站起来,别糟蹋了好好的食物。”
上官紫先将一盘的食盒捡了起来,又站了起来,摆了摆膝前的裙摆。
“我同你讲过!不要展露锋芒,你为何就是不听?是觉得我在打压你,在害你吗?”
上官紫沉着头,默不作声。
“你十四岁入宫,这些年一直藏拙,为何最近屡屡犯错!”
“姑姑,我只是想帮归义姐姐。”
胡斯月没有说话,站了起来,走到上官紫的跟前,责令道:“你以为还有什么资格去护住别人。你要明白,你不在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那个太傅府大小姐了,你母亲费尽心思把你送入宫来,就是在保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你不要辜负你母亲的一片心。”
“可是司宝司深陷于泥潭中,我没办法置身事外。”
“司宝司再怎么陷于不义之中,也轮不到你出头。你以为她黄归义是吃素的,她辛辛苦苦地爬上来,手段可不怎么光明磊落。”
“可是姑姑有想过,赐我掌宝之位,也是陷我于不义的处境吗?”
上官紫潸然泪下,泪珠没有顺着脸颊流下,而是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地上。
胡斯月稍稍愣住了,往日里她只想过,让上官紫坐上这不大的芝麻官之位,可保全自己,却没想过这位置给她带来的陷害。
“是我考虑不周,想着你在凤阳阁做过一段时日。回来后提拔你,不会招人讽刺。没想到还是会有闲言碎语。”
“姑姑,阿紫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一直明白姑姑对我的心,可是这宫里,最怕的就是多变的人心和那张堵不住的嘴。”
“是我太关心则乱了,喃喃。”
上官紫再也憋不住了,喃喃,这个好久好久都没听到的名字,久到她都快忘了它。
上官是母亲的姓氏,上官紫也是十四岁那年起的。全家男眷一律被处死,女眷都被流放。母亲在流放前,告诉她,以后就姓上官,可不能再姓谢了,谢家已经家破人亡了。
她给她自己取名叫上官紫。
紫,这可是犯了大忌,可是她不怕,这就是她活着的唯一的倔强。
父亲被四分五裂,大哥在冷风中被乱箭刺死,到最后却没有人给他们收尸。幸好母亲认识宫里的贵人,才保住了她,免受流放之苦。
她说:“我们喃喃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
在这冰冷冷的宫里,根本没有小时候吃过的佳肴美酒,也没有笑颜,更没人对她像小时候那般嘘寒问暖之人。
上官紫从那时就明白了,权力和地位的重要。皇帝嘴里的一句轻言,竟要她全家来陪葬。
可查清罪恶后,竟只是一句“朕错怪谢爱卿了。”
可是她没有家了,在那个多事之秋里,她没有了抵御冬日寒冷的温暖。
所以,她讨厌秋日。
在这司宝司,如履薄冰地活着,已实属不易。万万不可再去奢求其他的关怀,那样只会要了她的命。
掌宝一职,虽说是开春之时授予她的,可是也太快了,她才来宫里不到五年,只是在凤阳阁里深受福安公主喜爱,升了三等婢女,回到司宝司还是要从头做起,要不然,这群人的唾沫都可以将她淹死。
上官紫愣愣地走出了房门。
姑姑说她会想办法完善此事。
上官紫突然想起福安公主突然的离京,恐怕其中有什么缘由,便不由得加快脚步,朝自己房里走去。
深夜里,露重。看来明日又是一个大太阳。司宝司附近的御花园里,传出一只信鸽,是朝滁州方向。
第二日,胡斯月就下令,由于掌宝上官紫擅作主张,罚俸一月,禁闭三日,好好思过,细细掂量自己的轻重。
可这第三日一过,第四日天还没亮,宫里便传来一个惊天大消息。
武帝要退位。
这是武帝醒后开口对身边的内管说的第一句话。
此话一出,不仅吓到了太后,更是让后宫的嫔妃娘娘们哭倒一片。
按历来朝代的规矩,前任皇帝的嫔妃除了是受现任皇帝的赦免或是现任皇帝的生母或嫡母外,其他一切不相干的嫔妃都要去守墓,特别是那些貌美年轻的,还没有自己的孩子的,都拉去做陪葬。
上官紫正准备梳妆打扮。
香婷站在后头替她挽头发。
听香婷说,外头许多娘娘未梳妆打扮,披头散发的就奔向养心殿,夜敲殿门。
上官紫想起前些日子还在争相比美的场景,不由地觉得可笑,这才短短几日,一切便物是人非,真是帝王冷血。
“香婷,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如若向外头传的那般,一醒来就说了那句要退位的话,为何现在才传出来,陛下身边的内官是没经过皇帝的允许,万万不会将此事传出来的。
那便是有别有用心之人,将这些消息传来出来。
目的是什么呢?
上官紫不由的朝深处想去,倒是在这夏至的凉凉黎明里,打了个冷战。
“不是养心殿里传出来的,像是从皇后宫里传出来的。”
“什么?”上官紫大惊,没由的提高了音量。
“上官姐姐你小声些,我也是听外头跑腿的小奴才说的。昨日夜里便好巧不巧的,皇后娘娘要姑姑送去她那顶红玛瑙镶的金冠,还要姑姑带些亲近的人去的。那跑腿小奴才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就听见皇后娘娘说了那句‘陛下想退位’的话。”
“跑腿小奴才?是谁?”
“哎,还不是我的一个小表哥。在我爹娘面前好说歹说,恳求我爹娘央求姑姑送进宫里来的。”
“好好的七尺男儿,怎么要送进宫里来当太监啊?“
“要是他有七尺就好了。“
上官紫笑了笑,想必是走投无路了,才逼不得已下此策略。
“那坤宁宫就姑姑一人吗?”
“不,六司的各个司宝都去了,还有别宫的一些娘娘。众人听到这话,都惊倒一片,还有甚者居然要皇后娘娘去说情,劝陛下三思。”
上官紫没有追问下去,听到这她大概也明白了七分。
武帝退位,获利最大的便是皇后娘娘。
自己儿子是太子,等她做了太后娘娘,没了现在太后的掣制,岂不乐乎。
可是转念一想,皇帝都没非常肯定的事情,却在皇后宫里传来出来,这十分可疑。
皇后娘娘温柔娴婉,不是那种尖酸刻薄之人,她这么做怕是有别的打算。
上官紫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的发起呆来。怕是起的比往日里早,有些早乏。
“香婷,外头夜叩殿门的娘娘里都有些谁啊?”
“几位没有子嗣的贵人和答应。”
“那四位娘娘没个什么动静?”
香婷帮上官紫捻起一朵宫花夹在髻发上,用眼神询问上官紫这个是否合适,在上官紫点头后,就插了上去。
“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好像就贤娘娘在去了淑娘娘宫里哭了会。但一会就趾高气昂的出来了。”
真是个蠢货。但命也是真真的令人羡慕。上官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强颜欢笑起来。
“香婷,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