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珊》灵邧

5、两封拜贴

　　暮色时分，白芙笙被轻轻唤醒，是给她梳头的那位一等丫鬟。
　　“姑娘，将军亲自下厨给您做了好吃的，咱们赶紧起来去膳厅吧。”小丫头的声音柔柔的。
　　“亲自下厨！”白芙笙赶紧起来，“父亲以前也经常下厨，如今过了这么久，我还真的有点想呢。”白芙笙忍不住微笑道。
　　“姑娘这么说定是饿了，奴婢们赶紧给您梳头更衣……”小丫头连忙道。
　　“多谢……”白芙笙被扶到梳妆台前坐下，眼前是一面雕凤纹菱花铜镜，镜中之人长发及腰垂下，美的宛若耀眼明珠……
　　“姑娘说什么呢，奴婢们本就是伺候您的。”
　　“你们叫什么名字？”白芙笙好奇问道。
　　“奴婢叫瑞春。”小丫头一边梳头一边回话。
　　“奴婢叫瑞夏。”
　　“奴婢瑞秋。”
　　“奴婢是瑞冬。”
　　“名字取的真好！”白芙笙不由赞道。
　　“回姑娘，都是托姑娘的福，一月前奴婢们有幸选中来伺候姑娘。将军正苦恼取名，正巧将军的客人著名的书法大家欧阳先生在，得知是我们是府中选来伺候姑娘的，便亲自给奴婢们取了名字。”瑞春解释道。
　　“师傅……”白芙笙心里泛起涟漪，想起当年为了沈旭庭将他的悉心教导被自己忽视磨灭，连自己在离家修行时也未曾出现，白芙笙以为他是真的恼了她，想不到他如今还是记挂着自己。
　　一切就绪，白芙笙被带着出了房门，初夏时节日落比较晚，白芙笙抬眼看着朝霞万里，日暮西关，心里不觉感叹落日余晖之美。
　　穿过许多回廊花园，才到了正堂的膳厅，白芙笙一眼就看到还在认真摆盘的父亲。白承爵见女儿过来，高兴的走过去将拉到自己旁边坐着:“笙儿，很久没有吃到过为父做的菜了吧！快尝尝！”
　　白芙笙本是微笑拿起筷子，抬眼看到桌上满目的菜品，眼前出现一只整鸡和一条松鼠桂鱼，筷子却停在空中怎么也动不了，胃里突然翻涌，忍不住就捂嘴干呕起来……
　　“这是怎么了？”白承爵吓的有些不知所错，反应过来看了看桌上的菜，在寺院待了三年，不食荤腥，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忙吩咐道:“把荤菜都撤下去，再多做几道素菜来。”
　　众人慌忙撤了席上荤菜，瑞春也及时替两人递上清茶。
　　“笙儿啊，你瘦了……”白承爵心疼又忧虑的看着女儿，“你这三年都是怎么过的?”。
　　“父亲放心，女儿过的很好，住持师太对女儿照顾有加，又让女儿悟透很多道理……”白芙笙喝下一杯清茶恢复了过来，反之安慰父亲道。
　　白承爵沉默一阵，突然问道:“那旭庭，你如今可还心慕于他?”
　　三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白芙笙有一瞬怔愣，而后脸上浮起淡淡微笑:“女儿或许在三年前就已经放下了，再回忆当初种种，不过是女儿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不但惹父亲母亲生气，甚至还让白家声誉受损……”她已不忍心回忆当初，承受骂声最重的其实是自己。幸好如今迁了都城，这里的百姓都不知道她的过往;也幸好兰陵曾经对她骂声一片的百姓，也在那场灾难中与她和解……
　　怪只怪当今世上，尤其是达官贵人家女子，行为举止都必须循规蹈矩;一步稍有偏差踏错，便容易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白承爵长长舒了口气，爱怜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欣慰道:“你如今是长大了，父亲很欣慰……”
　　白芙笙只微笑看着白承爵微红的眼眶，两鬓多出的白发和与三年前比较略苍老的脸，久久不语，她该早些长大的。
　　“对了，为父将你回来的消息告知了程嬷嬷，听闻你要回来，她也写信过来说要来燕陵亲自照顾你。”白承爵回忆起了，便突然想起此事。
　　“程嬷嬷，她要回来！”白芙笙脑海中回忆突然涌了上来。
　　程嬷嬷是跟随目前从宫里嫁入白府的贴身宫女，从小陪伴在嘉柔郡主身边，直到白芙笙母亲病重过世，白芙笙被先帝下旨即将出发到云居禅寺修行……她没了牵挂，又伤心过度，便提出回乡养病与白承爵辞行，离开了兰陵那个伤心之地……
　　嘉柔郡主是先帝嫡姐清宁公主所生，父亲是前朝最骁勇的大将军顾靖，顾将军在对抗北境匈奴的战争中陨落，英年早逝……清宁公主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嘉柔郡主从小便随母亲住进了皇宫，后来清宁公主忧伤过重，也郁郁而终。先帝对嘉柔极其宠爱，胜过自己的女儿。不仅亲自悉心教导，还为她遍请名师。嘉柔六岁熟读四书五经，十岁便能出口成章，十五岁时被誉为景国第一才女，吸引文人墨客爱慕者无数。最终却与母亲一样，选择嫁与一名武将，此人便是白芙笙的父亲白承爵。
　　白芙笙回过神，沉沉的轻叹一口气，果真还是被凡尘三千烦恼事牵绊，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她知道父亲提到程嬷嬷，便避免不了想起母亲，调整好情绪，白芙笙看着父亲:“女儿也许久未见程嬷嬷，她回来正巧可以和女儿去物色合适的寺庙，将母亲的牌位移到燕陵，女儿也可以每月去给她上香……”
　　白承爵难掩伤怀，听到芙笙此话又极为动容，伸手拂了拂女儿强颜欢笑的脸，只是连连点头，良久才蹦出一个“好”字。
　　不出几日，辅国将军嫡女回来的消息就在燕京城大街小巷传开了……
　　白承爵的在燕陵百姓眼中就是一位军功盖世，又爱戴百姓的好将军。突然听说他有一个女儿从景国故都兰陵回来，燕京的百姓们都诧异莫名，打听了才知道是因为其中原由:白家嫡女白芙笙是为去世母亲在寺庙守孝修行三年。这位白将军夫人还是景国皇室，封号嘉柔郡主，众人唏嘘感叹，纷纷赞扬白将军一生只娶一妻的专情和白芙笙的孝心。
　　白芙笙听着瑞秋和瑞冬说的绘声绘色，将街头所见每个人的神态语气都模仿出来，不由松了口气:幸好，这次的传闻不是很离谱，对自己无害。
　　“帖子可送到了?”白芙笙直奔主题，脸上有些紧张，父亲说师父十几日前去金陵会见好友，前两日才回燕京。她知晓自家师父爱云游四海、广交好友，行踪实在难寻;若不趁此机会邀请他来府一聚，只怕再见不知何时，师徒情分也就止于此了。
　　“拜贴和姑娘写的字帖，欧阳先生都收了，想来欧阳先生三日后定会来府中的！”瑞秋认真答道。
　　听到肯定回答，白芙笙满脸都是笑意:“太好了。”
　　“姑娘，这是承安侯府的拜贴，奴婢刚刚碰巧在门口遇见承安候府的小厮来给将军送拜贴，便拿过来了。”瑞秋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悠悠说到，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芙笙笑容僵住。
　　她良久才缓缓伸手接过，打开看着帖子里的内容……
　　“姑娘，帖子里是说的什么啊？”瑞夏最是好奇的性子，凑过来问道。
　　白芙笙只将帖子放在石桌上，将眼睛移到右侧花草丛中，上面有两只蝴蝶翩翩飞舞着，她却无心观赏，只是心中轻叹:该来的还是来了。
　　沉稳些的瑞春拿起石桌上敞开的拜贴，凝重的看着上面内容:“五月二十六日承安侯爷寿诞，听闻姑娘回来，要一齐邀请将军和姑娘去承安侯府参加侯府寿宴……”
　　听到此话另外的三个丫头都开心不已，瑞秋眼睛笑的像月牙:“侯爷的寿宴一定是奢华无比的，想必燕陵名门望族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会去吧。”
　　“对！”瑞冬年纪最小，只高兴附着，还不知其中意思。
　　“若是姑娘去了能在这些贵府公子中觅见心仪的，也是天赐良缘，好事一桩啊……”瑞夏最是机灵也实在心直口快，立时就将心中所想宣吐出来。
　　瑞春皱皱眉，眼睛示意她不许胡说，她才不瞒的低头收了声。
　　白芙笙无话，陷入回忆。
　　白家和沈家的关系一向是好的，前有嘉柔郡主和承安侯沈明修的母亲是异母同胞的姐妹，嘉柔唤承安侯作表兄，两家是有亲疏关系的;后者是白承爵和沈明修又是多年挚友，年少时因武相交，沈明修本是被所有武官们认可的景国第一，却在一次军中比武时败给了一个藉藉无名校尉之子，于是白承爵的名字便被牢牢记住了，两人最后也成了亲如兄弟的朋友……
　　礼法上白芙笙应该称呼沈明修为表姑父，承安侯对白芙笙是极为喜爱的，虽膝下已有四女却仍不妨碍他对白芙笙的好。嘉柔郡主有一段时间身子不好，白承爵亲自去巴陵求请名医，沈明修还把刚满八岁白芙笙接到侯府，一住就是两年，也是那个时候，白芙笙遇到了十四岁的沈旭庭。
　　沈府不像白家人丁单薄只有白芙笙一个女儿，那时的沈明修就已经有八个儿女，除了大女儿沈沁榆、四女儿沈沁檀和排行第五的沈旭庭是原配正式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陆氏所生，其余皆是庶出。刚到沈府时，沈府大姑娘刚过十六，正在商定婚期准备出阁;四姑娘沈沁檀比她小两岁，及笄之年，对才八岁的白芙笙并不关心，成日专攻于女子礼仪与女工刺绣。
　　与她年龄相仿的七姑娘沈沁芸刚满十岁，倒是愿意与她说话，只是两人性格不合，总谈不到一块去。白芙笙只是想有一个玩伴，沈沁芸小小年纪，话里话外都是谈论两个姐姐如何优秀，如何出类拔萃，不是拉着她一起读书，就是拉着她一块学琴……更奈何是小小的白芙笙这些东西怎么都学不好，大大的挫败感让她嚎啕大哭，狠心弃了这位刚认识的姐姐而去。
　　另一位比她小一岁的八姑娘沈沁棠因自小患有喘疾，连学堂也不入，只在闺中养着，白芙笙只见过一面，虽然心中喜欢的很，但是两人却注定没有办法一块玩闹。
　　侯夫人陆氏见此也是心疼，特意挑选了一批小丫鬟，闲暇时间在白芙笙身边陪着玩耍，白芙笙便肉眼可见的开心了……
　　有了小丫鬟，大丫鬟便开始不上心。这一日白芙笙和六个小丫鬟在花园的跑闹，两个大个打丫鬟便觉得日头太晒。也许想着白芙笙不是侯府的小姐，便不上心，两人嘀咕了一会。
　　其中一个有些委屈的对小小的白芙笙道:“白姑娘，奴婢被日头晒的有些头疼，奴婢先去凉亭里休息一下，您有什么吩咐就喊奴婢……”另一人则冷着脸对小丫鬟吩咐道:“你们照顾好白小姐，出了什么事我可饶不了你！”
　　小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连忙点头答应。于是两人没有等白芙笙回答，便转身离去。一群孩子继续吵吵闹闹的玩了起来，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个小丫鬟停止了嬉戏，眼睛看到池边的一朵莲花，便被吸引的独自离群，朝着池边而去。小丫头眸子闪着光，喃喃道:“姑娘一定会喜欢这朵莲花。”说着便伸手过去，离荷花还是有一小段距离，她皱眉，不服气又是往前一倾握住了荷花，“扑通”一声人也掉进了荷花池……
　　听见水面的扑打声，众人才发现有人掉水里了，其余人便立即焦急的呼喊:救命，有人落水了这些话。
　　白芙笙盯着池中的拼命扑腾的小丫鬟，似乎能感受到此刻女孩的难受和无助，她没有犹豫的跑过去想拉她起来，也许是因为着急，突然身子向前一倾，整个人也摔进了荷花池。那一刻她感受到水灌进鼻子口腔，再呛入肺部忍不住咳嗽胸腔传来的疼痛，还有窒息让她感受到死亡的可怕……但也只持续了一弹指间，她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拎起，与小丫鬟一起被推到岸边小厮手里，救上了岸。
　　小丫鬟呛了水晕了过去，她倒还是清醒，不停的咳嗽，将水吐了出来……才勉强抬头看清按边拍打拧干衣服上浮萍和积水的少年……他似乎发现白芙笙的目光，也盯着她看良久，温润的少年第一次面带怒意，冷声道:“怎么回事？姑娘身边没有丫鬟吗？”
　　旁边的赶来管事嬷嬷和丫鬟们吓得连忙跪下，从来没有见过五公子动怒。所幸在小厮的极力合作下，那小丫鬟腹部里的水终于吐了出了，人也幽幽转醒。管事嬷嬷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而眼睛凌厉的侧头盯着其余的小丫鬟，怒气攀升道:“我吩咐照顾白姑娘的那两个大丫鬟呢？”
　　小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哭出来声，如实交代了:“两个姐姐说日头晒……让我们照顾好姑娘，就说去凉亭休息了……”
　　气的管事嬷嬷大骂，“放屁！我方才才从凉亭过来，连一个苍蝇都没看见！这群只会阳奉阴违、獐头鼠目的蠢货，今天要是害了将军的小姐，她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又发觉自己失态，林嬷嬷连忙收敛了神色，朝沈旭庭伏了伏身子……
　　“林嬷嬷，你去把人绑了交给母亲处置，今天是我正巧碰见才没发生什么;若是我没碰见……”林嬷嬷听到这句吓得有些头晕，要是真的出了事，不止关系侯爷和白将军的交情，白将军是国之重臣，要是传到宫里皇帝迁怒到侯爷……关乎的可不止她一人的性命，而是整个侯府都会被连累。少年声音一字一句，温和又带有磁性，又补充道:“姑娘这里有我。”
　　“是！”林嬷嬷正色，沈旭庭的话正说到她心坎上，她刚刚就气的想直接去抓人，碍着五公子还在白姑娘又需要人照顾，如今沈旭庭一说，她便急匆匆带人走了，留下几个丫鬟照顾白芙笙她们。
　　那几个丫鬟奋力帮白芙笙搓手和擦拭身子上的水迹，她才渐渐停止颤抖。
　　那少年走到近，在她身前蹲下，白芙笙一瞬间便怔住了，眼前人如肤若皎玉凝光，面如谪仙之姿。
　　白芙笙想，这便是父亲于母亲常说的一眼万年吧！
　　白芙笙身高不到沈旭庭腰部，因为受了惊没有力气，便被沈旭庭亲自抱回去。
　　白芙笙感觉自己心跳异常，明明是和父亲一样的抱法，为什么沈旭庭抱着心跳就加快了。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一路沉默被她好奇的发问打断。
　　沈旭庭见她还有力气说话，且声音有力，便松了口气，温声答到:“你我父母有亲，你可以唤我作表兄，我叫沈旭庭。”
　　白芙笙只记住了后半句，喃喃道:“那我就叫你旭庭哥哥。”
　　沈旭庭失笑，只觉这小小的丫头也是可爱，温声道:“也好，我那两个妹妹都唤我作兄长，你这个称呼倒新鲜。”
　　后面白芙笙被平安送了回去，大夫也是及时赶到，开了副驱寒的汤药喝下去，便再出什么什么差错。
　　陆氏得知此事，也吓得险些软倒在地，幸亏贴身的严嬷嬷及时扶着。随后便命人将还有脸哭闹求饶的两人拖下去狠狠各打了二十板子，再把晕死过去的两人送到侯府城外庄子，一辈子作苦役，不能出庄子……
　　事后白芙笙听了说起，小小年纪都觉得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遍体生寒;觉得有些残忍，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这个社会却是见怪不怪，尤其是达官贵人家的奴仆犯错:小错扣除月奉，大错按家规处置，若是祸及家庭、官位还有名声……为了保全自己，即便是要取人性命，做出来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陆氏苦恼想着要如何将事情告诉白将军，沈明修却道:“嘉柔本就身子不好，听到此事定要焦心，不必说了……往后你多细心些，重新挑选好的婢女照顾芙笙就行。”
　　陆氏后来便更加重视，精挑细选了几个丫鬟，叫管事林嬷嬷严厉教育了一遍，才放到白芙笙身边照顾。又让身边的严嬷嬷放了话:若是此事传出去一句半句，便家法伺候。知道此事的丫鬟小厮都知道事情轻重，即便严嬷嬷不讲他们不敢乱说，这件事情便慢慢被人淡忘了。
　　侯府学堂的夫子是景国著名的先生孟殊，他文章作品名满天下。沈明修文武双修，从小就能将孟殊的作品倒背如流，为了请他来府中讲课，也是煞费苦心。
　　孟殊平日门中拜贴无数，却无论来人身份如何，从不收帖和接见。沈明修为了能与其见上一面，将自己通读孟先生作品后作的一篇心得文章公布，后来引起所有喜爱孟殊作品的学子们称赞膜拜，广为流传。到后来还惊动了本人，会客之后，孟先生竟然答应成为承安侯府学堂的授课先生。
　　因为有孟先生，所以这学堂不仅有侯府的公子千金在读，朝廷里不管与沈侯爷有没有交情的勋爵权贵，都好求歹求的将自己的公子千金送进了沈府的学堂……
　　孟先生授课是极其严厉的，不过若是没有天赋的孩子，他便也不会再花心力去教导。
　　这日通读了文章之后，孟先生要求众人默写出来，像白芙笙那样年纪小的，先生才允许翻书。于是众人开始沉默下来认真写字，孟殊先是在男孩那边踱步检查，又穿过屏风到了女孩这边。有写不出来又或有字迹潦草惹他连连摇头的，大半圈走下来都没有满意，于是叹息一声，心道:女子读书，大抵便是错误……
　　走到下一位女孩身边，女子约十二三岁模样，雪衣墨发，朱唇不点而红，一双妩媚双眸宛若含烟芍药低垂凝视手中纸卷，她身体纤细脊背挺直的端坐于书案前，美的不可方物。
　　孟殊的眼睛只停留在纸卷行云流水的字体上，不禁抚了抚脸上斑白的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抬眼去看课桌上的竹牌，上面写的是:南宫沅，中书令之女，脱口赞道:“南宫大人的女儿果然不一样，这字写的倒是不输这边的几位。”男孩那边一听自己被拿来与女子比较，都有些愤愤不平，但是一想到朝中姓南宫的没有几个，只有那位位高权重又深受皇帝信任的中书令南宫询，便都好奇的转头想透过屏风想看看这位南宫大人的千金。沈旭庭除外，他丝毫没有被影响，依旧低头认真写字……
　　“多谢先生夸赞，学生一定更加勤奋，求先生多多指教。”一道缱绻又清灵的女声响起，沈旭庭手中笔墨一顿，不自觉的抬眸望屏风里望去，只隐约瞧见一个纤长的身影立于案前。
　　“嗯，坐下吧！”孟殊满意的点点头，总算是还有收获的。
　　“多谢先生。”南宫沅恭顺乖巧，等孟殊说了才缓缓坐下。年长这边的看完，就只剩下另一排年纪小的，这一排只有沈沁芸和白芙笙。孟殊没有太放在心上，心想两个黄毛丫头，能写出自己名字便是厉害了。走到沈沁芸身边，却是一惊，她写的字比起南宫沅来是差了一些，可一位年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能写出这样的字，确实让人意外。孟殊又看了看她放在一边的书，惊奇的问:“七姑娘没有抄书?”
　　“回先生，书中这些字学生都认识，先生的语录学生也从小听父亲念着，便也记住了。”沈沁芸不卑不亢，引的男孩那边一片哗然，沈旭庭见怪不怪，不过嘴边还是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妙啊，妙啊，今日真是意外之喜！哈哈哈，坐下吧！”孟殊难得露出这么大的微笑，可见是真的开心。
　　沁芸也乖巧的谢过了先生，才坐回去。
　　接下来就是最后面坐的白芙笙了，孟殊见她是应是场上最小的孩子，她脸上还带着肉肉的婴儿肥，便心软了些，心道写的不好也无妨。见她认认真真，看一下书便抬笔写一个字，不由被逗的笑眯了眼。走近到了到其身边，将眼睛移到纸上，却呆住了:“这……这……”支吾了半天，却也没说出话来，引得所有人都将目光移了过来。
　　孟殊被白芙笙的字噎的说不出话，脑海一片空白，忽然想起来什么，立即绕到另一侧去看她的竹牌，不自知的念出了声:“白芙笙，辅国大将军之女……”，孟殊反应过来，竟是武将之女！
　　白芙笙有点被一惊一乍的老先生吓到，怯生生的盯着他，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写出如此气势磅礴，笔锋凌厉的字来?”孟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实际摆在眼前。
　　“回先生，是学生母亲教的。”白芙笙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想到正在生病的母亲了。沈旭庭听出了其中情绪，抬眼撇向她，温柔的眼中流露一丝担心。
　　“好，好，好……”孟殊满意的连说三个好字，“今天也是收获颇丰，你这副字便赠与为师，可好啊？”孟夫子眼中甚至透着一丝渴求……
　　白芙笙瞪大了眼睛，刚刚先生才拿了沈旭庭的字，如今又要她的，她没有在做梦吧？不管有没有做梦，她重重点头，“先生若是喜欢便赠与先生。”
　　“哈哈哈哈哈，这两幅字为师都很是喜欢，一定好生收藏。”孟殊真的高兴坏了，没想到真是后生可畏啊！于是心中更加坚定，定要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的相授……
　　……
　　“姑娘，姑娘……”春夏秋冬各自喊了好几声，白芙笙才回过神。
　　“怎么了？”发觉自己发了良久的呆，白芙笙突然想念经了。
　　“姑娘在想什么?茶都凉了……”瑞春有些担心的问，抬手将杯子里的茶倒进一旁的白瓷盏里，又重新倒上一杯新茶。
　　“嗯……我在想程嬷嬷什么时候来。”白芙笙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注意力转移到程嬷嬷身上。
　　“想来就是这几日了。”瑞春认真认真计算之后，肯定道，并没有怀疑姑娘在骗自己。
　　“程嬷嬷到底是什么样的，和王嬷嬷一样会对我们特别好吗？”瑞秋憧憬道。
　　“程嬷嬷……”白芙笙想了想，笑着摇摇头，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她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四个丫头便开始满怀憧憬，等待着程嬷嬷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