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尘》食也思君

17、第十七章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碰上了刚刚把信送出后回来的唐青陆。他看到急匆匆的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徐望舒的脸色诚然不怎么样。

　　“信送出去了？”徐望舒问。

　　唐青陆有些担忧地说道：“嗯，我用了唐门最好最快的传信工具，但依旧不能保证第五日前万民堂能够按时送回。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有人正在等我们。”

　　徐望舒抬手指向唐青陆的身后，他回头，发现千刀门门主赵空正站在院子里等待着她们回来。

　　“是你？”唐青陆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空越过唐青陆，径直地走向徐望舒：“我是来找你的，关于那些秘籍，我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事情正在向徐望舒预想中的那样发展。高玄独霸秘籍事情被捅出去后，现场中自然会有一些人主动找上她。这些人大多都是独霸秘籍的受害者，他或者他背后的门派一定是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致使门中重要的武学秘籍丢失，再难找寻，又在今日高玄的这里发现。他们知道徐望舒正在调查高玄死亡的真正原因，那么一定会对高玄进行了解，明面上的，或是暗地里的，兴许会知道很多他们不曾关注过的事情，于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更多的讯息。

　　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价格，徐望舒这里也是。她不是舍己为人的圣人，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就要用等价的东西来换。

　　“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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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刀门以刀入武，在江湖武学之中自成一脉，有着独创的身法与功法。但他们更为人所知的，是祖传的锻器之法。

　　据说，千刀门的第一任掌门曾师从名剑不让尘的锻造者。

　　时至今日，千刀门锻器之法十不存四，许多手法已经失传，辉煌不再，唯有赵家嫡系一脉还在苦苦支撑。赵空没有想过，记载着千刀门的锻器之法会出现在高玄的府邸上，于是当他看到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麻木的状态，手和脚仿佛离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不是吧，怎么可能呢，当初他想要重振千刀门的辉煌，带着奇珍异宝找上天下武林盟的时候，高玄不是说很难找到了吗。

　　他带着式微的千刀门依靠天下武林盟在江湖动乱中苦苦挣扎、生存，到头来发现自己信任的人在背后狠狠地捅穿了他的躯壳。
　　赵空的心里开始产生嫌隙。

　　凭什么，凭什么他高玄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金钱他有了，权势他也有了，怎么连别人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要霸占着！若不是当初断冰剑徐贺对天下武林盟盟主的位置不感兴趣，哪里还轮得到他这个半分练武天赋都没有的普通人来坐！

　　愤怒就像滔滔江水冲刷着赵空，他思来想去，决定去拜访一下那个叫徐不周的小辈。她因好友卷入高玄被杀的事件中，肯定会知道些内幕。

　　赵空来到了徐不周的面前，见到了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她的脸颊是如此的稚嫩，气质上还有些许的孩子气，可人却冷静干练，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能够透过皮囊，看到他的内心。

　　“赵前辈，你有没有想过，高玄的目的，是削弱江湖上的各方势力，铲除异己，壮大天下武林盟，最终一统江湖，让所有人都成为他的膝下之臣。一次是巧合，那一百次呢，一千次呢，我不信你会认为，有些秘籍遗失之前发生的事是意外，有多少人为的因素在里，你我都应该清楚。《金刚伏魔神通》就是个例子。”

　　《金刚伏魔神通》，赵空知道，火烧藏经阁事变后，高玄很快就带着天下武林盟的人前往支援少林重修藏经阁了。

　　不言而喻。不言而喻！

　　“你想要知道什么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徐不周虽未明说，但谁都不是傻子，赵空已在她的话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

　　坐在他对面的徐不周，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轻的“叩叩”声。

　　“我想要知道，药王宗和天下武林盟之间更多的事情，以及……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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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赵空的对话是徐望舒单独进行的，唐青陆想要进去一起听，徐望舒对萧此君使了个眼神，萧此君马上反应过来，拽着唐青陆就要往外走，她的脸上挂着她那个标志性的笑容，看起来没有能够被拒绝的余地。

　　“唐兄啊，我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呢……”

　　唐青陆疑惑：“什么？”

　　“你过来你就知道了。”

　　没等唐青陆拒绝，两个人已经走出了院子。徐望舒把赵空请进了房间，为他倒了一杯浓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赵空举杯，一饮而尽，他的眉眼看上去有些疲惫，苍白的唇，冷汗沁出的额头。浓茶入喉后，赵空的脸色才恢复了些许，他开门见山，说出了此次前来的用意。

　　徐望舒当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但她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赵空想要知道的，她如实告知，包括高玄的野心。徐望舒没有明确地挑明，但言语间的暗示之词，已把最明显的答案放在了赵空的面前，就看他相不相信了。

　　徐望舒一边说，一边观察赵空的神色。显然，赵空听懂了她的暗示。他又饮尽了一杯茶，在短暂的沉默后，接受了那个让人感觉痛苦的答案，也接受了千刀门杯蹉跎至今的现实。

　　要怪就怪他，错信他人，以为天下武林盟是个好的靠山，高玄是个好人，而他为千刀门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好的归宿。

　　真相残酷，是血肉翻转的伤口，还要被铺陈在眼前，让人望向难以启齿的疼痛。

　　“你想要知道什么呢？”赵空问。

　　“我想要知道，药王宗和天下武林盟之间更多的事情，以及……唐门。”

　　赵空是个爽快的人，他没有犹豫：“相信你听说过，最开始夏天榆并不是药王宗这一代唯一的传人。”

　　徐望舒点头，示意赵空继续往下说。

　　“夏天榆的上面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夏天林，论起天赋和秉性，都要远远超过夏天榆，当时被老宗主十分看好，基本就是下一任药王宗宗主的人选了。可就在继位仪式开始前不久，夏天林离奇暴毙，老宗主悲痛万分，又深觉夏天榆难以承其位置，于是继位仪式暂时搁置到今日。这些事，是被放在明面上被众人所熟知的，但我曾知道的另一件事。”赵空娓娓道来。

　　“什么事？”

　　“拜托高玄为我办事时，我留过一个心眼，在高府之中安插了我的眼线。他曾无意间撞破高玄和夏天榆的秘密对话，亲耳听到高玄说，是自己杀死了夏天林。据我的人所说，高玄当时和夏天榆曾经爆发过一段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争吵，具体内容大概是他们二人在利益分配上产生了争执，高玄出尔反尔，以夏天林的事情作为威胁，试图从夏天榆的手中得到药王宗的机密。”

　　不意外，像是高玄会做出的事情，他的贪心程度，已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到的了。高玄尝过贪心的甜头，这就像是个会令人上瘾的毒药，致使高玄在未来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法自拔地沉溺于其中。

　　“于是我让人在府中寻找证据，发现了夏天林死亡前，高玄曾秘密调遣过培养的死士前往药王宗。”

　　答案显而易见。

　　看来江湖上的传闻并非都是空穴来风，徐望舒也曾听过夏天林的死另有其因，而且和天下武林盟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传言。这条传闻并未证实，后期药王宗和天下武林盟也都出来否定过，所以人们也就不怎么提及此事了，大多都只说这两年药王宗和天下武林盟关系匪浅这样无足轻重的闲话。

　　如今通过赵空的话，倒也证实了传言非虚，就是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

　　“后来呢？”
　　赵空继续道：“事情不了了之。不知道夏天榆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说服了高玄，反正两个人再也没有产生过争吵了，我猜是夏天榆因为要继承药王宗，不能闹出兄弟阋墙的传闻，于是主动让步了，如果你想要找到物证，可以在高玄的那里多留意一些，兴许会有药王宗的东西。至于你想问的唐门……我知道的不多，但药王宗和唐门始终都保持着不近不远的面上关系，背地里双方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补充说道：“哦对了，我还知道一件事。天下武林盟这么多年的药品和毒的供应都来自于药王宗，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背地里双方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大额金钱往来。而且高玄有豢养死士为他办事的习惯，如今他死了，那些死士作为高玄的遗产，说不定会被夏天榆吞并，届时你行事需要小心谨慎。”

　　其实徐望舒和赵空就是单纯的信息交换的关系，说好听了，现在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朋友；说难听了，那就是互相利用。在这种关系的基础上，赵空完全没有必要说最后的那句话，但他还是善意地提醒了徐望舒要小心夏天榆。徐望舒在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赵空的好意，心里对他的印象也从第一面的差劲变成了良好。

　　他人不坏，徐望舒简短地在心中评价赵空，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不能说这点不好，而是说这点很容易让他受伤。

　　相信一个好人，没问题，若相信一个坏人呢？高玄对于赵空来说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多谢。”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哪怕高玄死了，仅剩夏天榆一人，他仍旧是个不好对付的庞然大物。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提供证据。或许没什么用，但能够帮助你一点，让夏天榆焦头烂额一点，那也是好的。”

　　赵空起身离开，徐望舒送客，从门槛踏出时，明媚的日光正巧照耀在了二人的身上，带着温热，让人暖洋洋的。

　　正是徐望舒所希望的光明灿烂。

　　“您的话帮了我们大忙，也祝福千刀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