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墨砚窥心

1、正文

　　程槲昇和林枳曦，曾经是高中的同学。
　　高中三年程槲昇，就没少折腾过林枳曦，两人作为同桌。平时上课也少不了点恶作剧。
　　可能林枳曦已经习惯了，平时也没什么在意这些恶作剧。只是她发现，在她烦恼的时候，似乎他从来不会对他恶作剧，还会讨她开心。
　　有点奇怪，似乎有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
　　高三那年，两人都忙着冲刺。作为同桌的他们也少了以往的打打闹闹，以及磕磕碰碰，石英砖墙上挂的横幅，努力百天，冲刺高考。似乎已经成为压在他们头上的一顶砖。
　　两人在下课间隙时，虽然少了很多话。但总会在闲暇的时候唠会嗑，放松压力。
　　倒计时五天的下午，夕阳洒进教室里。5:30的下课铃已敲响。同学们都收拾了书包。往家里走去，人走的差不多了程槲昇站起了身，向教室外走去。过了半晌，他回来了。手上拿着个摄影机。
　　“哟，新奇玩意儿”林枳曦抬头看了一下，说到。
　　“可不是吗，从四班借来的，来，我给你拍两张。”程槲昇拿着相机，从教室讲台走到了桌前，对林枳曦说到
　　“不了不了，大摄影师。我的质检试卷还没对完呢。”林枳曦摆了摆手，埋着头继续写着她的作业。
　　“哎呀，起来啦，又耗不了你多少时间。”程槲昇拉着她的手，把她的试卷收到一旁。
　　“你干嘛呀？现在弄不完，晚自习还要再补诶。”林枳曦抽回她的手，伸向他准备抢试卷。
　　“诶，不准你写！就几分钟，耽误一下会死啊。”程槲昇把试卷举过头顶。1m84的个，在她面前犹如铁塔一般，试卷显得是那么遥远。
　　“唉，行吧，行吧。但是我不上镜啊。你最好是拍的好一点，拍的不好看，你要赔偿我浪费这么久的损失！”林枳曦贱见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哎呀，你早答应就好了，不用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和我抢试卷。”程槲昇听完之后连忙将相机举起，调试好参数之后。再教林枳曦在窗户前摆好位置。
　　这时夕阳透过网格窗，光打在林枳曦的脸上。柔光淡雅。恍惚间，程槲昇回到了那刚认识的夜晚。
　　三年前开学的那天晚上。那是第一个晚自习。天空下的暴雨。走廊上。同学们都在交流，认识的新的朋友。程槲昇嫌教室吵。便走了出来。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踏出门框。抬起头看向走廊外，瓢泼大雨。雨夜显得是那么的黝黑和深邃。在走廊另外一头。他看到了另一旁在走廊护栏上玩雨水的女孩子。
　　那是林枳曦，雨水随着风，打落在栏杆上，向下汇聚成雨滴。滴在走廊栏杆上的底座，林枳曦挥动着手。将一颗颗雨滴攥在手里。来回甩。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站在一旁的程槲昇入了迷。她脸上洋溢出的笑容，曾像孩子一般。印在他的记忆相册中。
　　后来为了和她做同桌，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认识她和熟悉她，一开始是写诗。买了许多的文学作品回来阅读。后来又研究了文言文。写了一抽屉。但终究也是没有发出去。
　　可能遗憾也就藏在这里，直到人生的大雨慢慢灌溉。破土成芽，终将陈述。那未完的心愿。
　　拍完照之后。程槲昇将相机归还。照片打印出来之后，他看了很久。似乎有些哽咽。也似乎有些不甘。
　　“为何心存有爱却不敢成说？”他的兄弟欧阳志和曾这么对他讲:“若心有遗憾，憋在肚子里只会让自己难受一辈子，还不如放声说出来，即使失败也没有关系，至少证明你努力过。”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高考如期进行。两人被分到了同个考点。踏进考场区域的前一刻，两人在门口挥了挥手。走向了不同考场。
　　“前程似锦，上岸成功。”
　　人生何为上岸？只不过是一浪接着一浪。一岸接着一岸。似乎我们总是不停的在汪洋大海中，不断的扬帆前行。似乎眼前都没有真正的海岸，真正的码头。迷茫时也看不到灯塔。也看不清楚。指引前行的北斗星。
　　笔伐之下，交出的答卷，青春也被扣上了一扇门。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7班举办了毕业晚会，在晚会上，程槲昇上台表演了他练了很久的电吉他。当着所有人面前，勇敢的说出了那句话。
　　可遗憾总会有。没有什么事情都是顺理成章的。林枳曦觉得很意外。也是感到很抱歉。晚上写了九页的文章。对此进行回应。
　　那晚，程槲昇很安静的睡了。他没有在看那九页的文章。而是释怀，在梦中抹除一切，安放内心。
　　那年，填写完志愿的他们各奔东西，从此淹没于人海，没有再联系。
　　五年后。
　　林枳曦在大学中，认识了不少的好朋友，也谈过了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终究也没有结果。毕业以后她选择了山区支教。在镇上的一所小学当起了音乐老师。虽然收入不高，但生活过的也算清闲和安定。
　　11月，中午的一天。高中的群聊发出了一条消息:“五年了，不聚一聚。”
　　有这开头以后，群里面瞬间炸开了锅。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名字都在互相交流着。林枳曦也是在下班以后。才打开的手机。发现消息已经99?了。
　　她从头向下翻阅着，似乎往日高中的那种氛围。在群中已经变了味。有些人不是在吹嘘就是在捧哏，岁月已将这些少年打磨成另类的模样，没有了棱角，有的只是处事的圆润。
　　可在这些消息中，她发现，那个熟悉的名字没有出现过。她疑惑的点开了群聊人员显示，一个一个翻找着，却没有见到。
　　“那就说好了，下周星期五。不见不散哈。”
　　“好啊好啊！大家都要一起来哦。”
　　“是啊，这么多年都没聚了，是该好好的喝一杯了。”
　　消息在不断的逐条发送。也慢慢淹没了时间。
　　到了约定的日子，林枳曦向学校请了假。
　　坐上了去往城里的动车。她好久没回到钢铁巨兽包围的聚集地了。车流喧嚣，显得让她有点恍惚，或许是脱离了冰冷的繁华，习惯了温暖的寂静。
　　在宴会上，同学们互相寒暄着，说着十分客套的话，时不时的显摆着。自己生活。和自己的家产。对比起以往在教室里热烈讨论的题目。现在在别人口中的，以是柴米油盐，事业与钱。
　　在聚会上，林枳曦总显得十分陌生。高中三年，她认识的人并不多，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他并没有出现。
　　散会以后，林枳曦回了一趟父母家。在房间里寻找着她之前用过的老人机。
　　在高中没毕业前，她一直用的都是这一部，里面记着在高中里认识的人的电话。
　　将电话充满电，屏幕亮了起来，他打开通讯栏，往下滑，拨通了那个电话。
　　“嘟~”
　　她开始有些期待。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核对后再拨~Sorry~”
　　她满怀疑惑的将手机移到他眼前，核对了一下号码。再次拨出。
　　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答复。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她突然想到，当时高二那一年，他带她出去玩的时候，他的兄弟，欧阳志和，认识过，有存过他的号码。
　　她打开通讯录。拨打了那个号码。
　　“喂，您好，您是哪位？”
　　“你好，是欧阳志和吗？”
　　“嗯，我是，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林枳曦，程槲昇的高中同桌。”
　　“...........”
　　对方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喂？还在吗？”
　　“你是来找他的是吧？”
　　“是的，我想问一下，你有他现在联系方式吗？”
　　“不用联系了，他去年就走了。”
　　“啊？你没有开玩笑吧？”
　　挂断电话以后，她瘫坐在地上，似乎不敢确认刚刚听到的都是真的。
　　“他毕业以后，去了可可西里，当了保护区的巡护员”
　　“保护藏羚羊，发现盗猎者时，发生了冲突，对方开枪了”
　　“等到巡查队的队长到的时候，将他送到医院，人已经没气了。”
　　似乎他讲过的一切话，在心里都不愿意相信。可是也慢慢印证了一些事情。她开始尝试接受。但是她想眼见为实。
　　回去以后，她辞去了学校的工作，一年半以来也算是有点存款。买了些东西以后，收拾行李。她坐上了前往青海的飞机。
　　落地以后，她又辗转多个交通工具。前往了可可西里巡山队的大本营。
　　在路上师傅问她，你一个女人。一个人来这安全吗？
　　她笑了笑，说:“不怕，有人一路上都在陪着我呢。”
　　到了山脚下的村子，她跟着向导，来到了大本营里，周遭破落的村子。用碎石以及黄土搭建起来的破败墙面，一切在这里林枳曦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大本营门口。几辆皮卡车停着。门口秃噜上，做着几个头发脏乱的孩子，他们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外来人。这次带来的是什么？是新的消息，还是新的生机？
　　跨进大门。院里的男女老少看着她，向导走上前。走向一位背对着的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着他说了一些话。
　　听完后，他缓缓的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那茂密的胡子。脏乱的头发，皮肤显得是那么的黑，嘴角开裂的痕迹很明显。似乎没有喝过什么水。他动了动嘴。没说出些什么？只是向她摆了摆手，似乎在招呼她过来。
　　向导走了，过来跟她讲。他叫你跟着他进屋，他有东西要给你。
　　她向前走了一步，跟在了队长的身后，走进一间房子。
　　屋内很简陋，有两个小年轻正在擦着枪，看见有生人进来。他们两个先是愣了一会儿。后面转身看向队长。
　　队长打开抽屉。翻出了一个笔记本。放在了茶几上。坐了下来。
　　“你，是林枳曦，对吧？”
　　队长操的他那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道。
　　“是的”
　　“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他很勇敢。每次行动都冲在最前面，他也很勤劳。什么活都干。也每次都帮我们想办法向中央审批经费下来。他为我们做了很多贡献。”
　　“他临走时让，我带一句话。说如果有一个叫林枳曦的女孩子来看我，麻烦你帮我跟他讲，你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多笑一点，或许会好看很多。”
　　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书页，里面的文字历历在目。上面记载着他来这里的笔记，以及他藏在内心里的故事。
　　书文案中是这样写到的: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我就去找她，带她来到我这里，看看这里。是真正的凄美地。
　　她突然想到了，2010年上映的电影《可可西里》
　　北京来的秘密警察泵玉以记者身份做掩护,来到传闻中神奇的可可西里。美丽寂寥的可可西里正安睡在宁静中，但突然出现的枪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藏羚羊保护站上的巡山队员被盗猎者残杀。巡山队长日泰带领巡山队连夜紧急出发，誓要抓到盗猎者。
　　但是盗猎者如同鬼影般忽然消失，留下的只是成百上千具剥去皮毛的藏羚羊尸骨。巡山队员在遍布危险的茫茫大戈壁上奋力追踪，终于，抓到一部分盗猎分子。
　　经过殊死搏斗，盗猎分子束手就擒，藏羚羊的皮毛被找回，但盗猎头子再次漏网。巡山队员冒着风雪继续追赶盗猎分子,但此时，环境越来越恶劣，车辆抛锚汽油耗尽、食品短缺、大雪封山，巡山队员一个又一个的牺牲，日泰队长迫于无奈,将藏羚羊的皮毛买出以换取必须的生存用品。
　　终于，及玉日泰队长追上了凶残的盗猎者，日泰拒绝了盗猎头目的收买，倒在了盗猎分子的枪下，玉死里逃生，带回了已经冰冷了的日泰队长的遗体。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句话虽然形容烈士，但用在这里确是不恰当中的恰当。
　　等到第二天一早，她整理好了装备，独自一人上了山。去看他。
　　原本计划是队长带他上去看的，但是她想一个人和他坐着。陪他聊会儿天。
　　在向上攀爬的过程中，林枳曦起了高原反应，她颤抖着掏出氧气瓶吸了几口，又继续往上攀登，在世界第三级之中。在茫茫大雪里，她无数次倒在冻土层上，在十一月的寒风中，不断的前行。
　　终于，在大雪散去之后，她来到了顶端。
　　这里有一片很大的湖。白皑皑的雪将它环绕着，它嵌入在这山顶之中。像面镜子一样。
　　在湖的另外一头，那一方矮矮的坟墓。显得是那么的孤独。
　　林枳曦迈起沉重的双腿，向对岸走去。
　　耳边突然响起，当时那熟悉的歌声:“嘿，等我找到你，试探你眼睛。心无旁骛的相拥，那是我，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如此的随意，如此不可及。”
　　凄美地，那是高中毕业会上，他唱给她的歌。
　　走到跟前，她坐了下来。雪小了下来，轻飘飘的。落在她的手上。
　　她四处环望了一下，很安静，天地一方白，在纯白的世界里。无人惊扰。
　　她看向那单薄的木板，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程槲昇之墓
　　“嘿，我来看你了，你说你在这躺了多久了？唉，也怪我，当初毕业以后就没和你联系。
　　你说这么冷，在这会不会过得很艰难啊？
　　过得好吗，没人陪你聊天，会不会无聊啊？我就勉为其难的和你聊一会儿吧，只要你不整恶作剧。”
　　说罢，叙述怀念，总到头，泪划脸颊。无人回应。林枳曦哽咽了。她抹了抹眼角，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的从包中掏出了两个信封。
　　林枳曦点燃信封，向空中抛去。火燃烧了一会儿以后。便停了下来。信封中，掉落出来那两张纸，一张是合照。另外一张，是写满了密密麻麻长长的信封。
　　一阵寒流吹过，将信翻了个面。背后有四个红色的字。
　　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