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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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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裂空,血雾弥散。
赤瞳山门内,剑光如电,血腥气息刺鼻。山谷中,一束微光折射进山洞,映照在中央矗立的五人身上。四道身影如神像静坐,正是天地玄黄四大护法,作为节气晋升时辰的旁观者。每把软椅后各站着两名无面人,隐于黑暗中,神情难辨。
烛火摇曳的山洞里,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至极,甚至可以说心如死灰。十二时辰的死亡更迭中,只有三个空位,且这三个空位也分等级。想要守住自己的位置,活下来,就必须时刻准备迎接挑战。此刻,冬至刚从节气中死里逃生,便要面临时辰的淘汰制。
她无法停下,因为她只有一个目标——赢。
只有赢,才能活下来。
她想活下来。
站在身后的地阶护法声音柔媚婉转,却又带着一丝冷意:“没有规则,就像你们进入赤瞳时一样,活下来。”
“因为只有活人才能进入时辰。”
地阶护法的话掷地有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场上的五人面面相觑,眸中的火光逐渐炽热,那是面对猎物的兴奋,也是对接下来较量的不屑。
地阶护法看了看其他三人,随后冲着场内五人笑了笑:“期待成功活下来的那个人。”
五人皆喘着粗气,目光环视彼此,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人,试探着谁会是先动手的那个。
究竟是谁会沉不住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的等待似乎磨光了所有人的耐心,但谁都不想当这个替罪羊。
叮!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呼——
一阵掌风擦着冬至的耳边而过,是大寒。
大寒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冬至,按照我说的做。”
二十四节气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来路,只有代号。他们需要每个月服用牵机引,作为誓死效忠赤瞳的忠心。
牵机引是蛊虫的名字,而操控他们的正是地阶护法,对于那些没有按时完成任务的节气,等来的结局只有死。
优胜劣汰,丛林法则。
而冬至作为其中一员,不知经历了多少折磨与痛苦,才得以活下来,甚至获得了晋升时辰的机会。
一旁的夏至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道:“冬至,你长得这般模样,不如把位置让给哥哥姐姐,省得一会儿脸是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冬至的脸上从眉眼到额间鬓角处有一块形似火蝶的红色胎记。她六岁那年的一场血色屠杀,让她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块胎记自那次之后便跟随她至今。
冬至孤苦飘零了很久,直到有一个人对她说:“想不想活得有尊严?”尊严?对那时的冬至来说太奢侈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人的话,进入了九死一生的赤瞳,成为其中的一员。
夏至说完,跟着大寒的掌风一同朝冬至袭来。灰败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伴随着幽幽的笑声,步步紧逼。
看台上的天地玄黄四位护法则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观赏一场斗鸡表演,或者说猫鼠游戏。上位者花高价买下这些“宠物”,看他们为了生存撕咬战斗,直至死亡。
玄阶梼杌说道:“穷奇,这次你决定选好是谁了吗?”
地阶穷奇笑而不语,随后缓缓抬起手支在下巴上,媚眼如丝地看着天阶混沌:“混沌,这次还要去吗?”
天阶混沌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不远处的人,眼神里满是审视。穷奇见混沌不答,也有些扫兴,便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下的“斗兽场”。
台下的“斗兽场”一时间人影纷乱,没有了刚才的风平浪静。冬至对着夏至当胸一脚,随后转身躲过大寒的匕首,狠狠踢向迎面而来的夏至,将她踢得不得不后退。大寒眉眼舒展,随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三枚银针,趁着冬至不注意,朝她射了过来。
叮——嘭!
伴随着暗器的对撞,夏至将自己的腕甲挡在身前。然而这三针伴随着内力,夏至始料未及,撞在了后面的墙上。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冬至仿佛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夏至在灰暗的斗兽场角落里蜷缩,龇着牙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水,缓缓起身,盯着面前两头嗜血的野兽。
冬至终于按捺不住了,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办法。
她猛然发动攻击,毫不留情地冲了过去。出拳迅速,疾如闪电,打出一道道残影,发出呼呼的拳风声,令人心生胆寒。
夏至咧嘴一笑:“不自量力。”
大寒则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般盯着冬至。
混沌看着台下的身影,有些乏了,随后打着哈欠道:“这次有些出乎意料。”
黄阶饕餮顿时明了,招了招手指挥着自己的影子。
混沌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随后又缓缓闭上,伴随着轻微的喘息。
这时,场上出现了变化。浓重的迷雾席卷了斗兽场,冰冷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瘴气。”
“半炷香内。”
众人这才明白,护法们不想再等下去了,要速战速决。
局势发生了变化,场上仅剩下四人:大寒、夏至、冬至、小满。
四人面面相觑,随后夏至依旧对冬至不死不休,大寒则转身对上小满。四个人两两对决,但到底是不是两两对决,还未可知。
冬至右手腕一翻,掉下的匕首换到左手,化作一道流光,射进夏至的大腿。夏至闷哼一声,冬至找准时机,一个跨步转身到她身后,抓住左手的小刀狠狠抽出,右手扣住她的脖颈,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刀光闪烁,扑哧一声,插进了夏至的脖子。夏至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响起,便倒下了。
终于结束了。
冬至是这样想的。
大寒那边早已结束,目光如炬地看着冬至,下意识地想挪向她身边,但看着台上的天地玄黄,还是忍住了,只能低着眸子用余光注视着她。
一声响彻山谷的云铃传来,伴随着倾盆大雨的洗礼,雷电交加,划破黑暗的天幕,震耳欲聋的雷声回荡在空中。
“恭喜二位。”
冬至看了一眼大寒,随后迅速转过头,看向台上的天地玄黄四护法。只见两个影子走下来,玄阶护法梼杌指着他们说道:“这便是你二人今后的影子,负责你们的晨昏起居,也负责为你们送死。他们就是你二人的奴隶。”
两个影子跪在他们身前:“主人。”
两名影子递出两张身份牌,分别是巳时和酉时。
饕餮嘻嘻哈哈地用无辜的语气说道:“呀,怎么是两个不同等级?这可怎么办,不如你们两个再争个……”
大寒刚要跪下,冬至抢先说道:“回护法,冬至不敌大寒,自愿拿走酉时。”
大寒刚要反驳,冬至冲他皱眉使了个眼色,随后将身份牌递给大寒,恭敬地跪在四护法面前:“酉时请护法赏赐牵机引。”
“哈哈哈——好好好。”饕餮放声大笑,随后身边的影子扔下一瓶牵机引,继续说道:“既然你知道需要服用牵机引,想必也知道它的作用吧……”
酉时不敢抬头,继续跪着说道:“回护法,是。”
一旁假寐的天阶混沌却突然开口:“你脸上的胎记怎么还是……”
一向对这些没兴趣的混沌不知为何突然对一个陌生人提起了兴趣,让穷奇不免有些警惕。穷奇骤然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走到台前,紧紧盯着酉时,似乎要看出她为何突然吸引了混沌的注意。
盯了好一会儿,穷奇发现酉时并无特别之处,不免有些奇怪。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与一个丑八怪较真儿!不过是个丑八怪罢了。
酉时微微仰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玄阶护法和身后的天阶护法,不知该如何回答。刚要开口,玄阶穷奇身旁的影子一巴掌扇了过去,酉时瞬间摔在泥水里,溅起层层水花。
穷奇得意地笑了笑:“护法问话,为何不答?”
废物一个,妄想入了混沌的眼。
在其他人没看见的角落,混沌的手微微颤抖。
被这一巴掌扇晕的酉时,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嘴里的血腥味让她忍住咽了下去,她缓缓跪直身体。
饕餮站在一旁故作惊呼:“穷奇,对同为女子的她也过于狠戾了。”
一直默默不做声的巳时,缓缓握紧拳头,却只能低着头盯着跪在穷奇面前的酉时。
酉时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掌在膝上,头也不抬地说道:“回护法,脸上的胎记打记事起便有了,已经在找办法了。”
酉时说完,听见一阵脚步挪动声。她不敢抬头,等到声音消失后,这才缓缓抬头。空无一人的四把椅子,山洞里只剩下酉时、巳时和他们的影子。
巳时走过来,小心地扶起酉时,言语关切地问道:“还好吗?”
酉时难堪地笑了笑:“这对我们来说本就不算什么事。”说完,她梨花带雨地抬起头,回以泪光闪烁的微笑:“不是吗?”
不过是一个巴掌,酉时吃过的苦还少吗?他们从进入赤瞳时便经历了非人的待遇,比起这小小的巴掌,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是尊严。
都不算什么……
可是那人带她进来时,明明说的是……可以活得有尊严的……
恍惚间,酉时仿佛又回到了刚进入赤瞳的时候。她用力闭上眼睛,不想再去想,随后睁开眼睛,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那些难熬的岁月,不堪的日光,时刻提醒着酉时。
再次看向那人的背影时,留下的只有荒芜。
一声清脆的击打声传到二人耳中,顺着声音看过去,是……
药瓶……
是他留下的……
酉时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捡了起来,揣在怀中。
紧接着,酉时脸色苍白,泪光莹莹地看向巳时,无助地问道:“巳时,你有过一刻后悔吗?”
随后,她有些恍惚地开口:“巳时,这不是你能想的,我们离不开的。”
巳时也不知道。
酉时自言自语道:“这里真的好可怕……太可怕了……”
之后的三年,酉时在影子的指导下,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任务,晋升为子时,成为时辰的第一。
她脸上的胎记也因此获得了内门独特的药方,现在已经看不出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如此美艳的一张脸上,曾经有着那般恐怖的胎记。
影子在她晋升子时透露,若想晋升,必须完成高阶任务。禾祀自那之后接下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完成的高阶任务。或许是自由对她来说过于诱人,让她冒进。
影子对她说:“酉时,若想获得自由,就要做到最强。”
那时候她还是酉时,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距离黄阶仅差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却隔着天堑。为了这一步,她来到了秘阁。
影子对她说:“只有完成了这个任务,你才能获得晋升黄阶的资格,并且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这个自由,说不容易却也容易。”
影子告诉她,山外山的三大世家独立于江湖,却与江湖密不可分。月氏一族作为三大家族之首,掌握着至关重要的机关秘术,这也是为什么赤瞳的人有去无回。传说月氏一族的机关秘术传承于墨家,到底是不是,也不得而知。
其次,洛氏秘阁之人遍布江湖,他们负责将人才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山外山,以确保山外山的平衡。洛氏不仅有秘阁,还有锻造术,这也是为什么洛氏能驻扎在山外山。据说洛氏的机关冢里存放着锻造秘术。
最后的东方氏是医术,传说东方氏有起死回生之法,可活死人肉白骨。若赤瞳得到东方氏的秘方,还怕江湖的世家吗?
禾祀不解:“赤瞳真的会信这世上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吗?”
影子皱眉看了她一眼:“不该说的不能说。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赤瞳想要,就要得到。”
禾祀指着地图上山外山,自言自语道:“真的会有人获得自由吗?”
影子哂笑:“子时,你犯蠢的时候还真是蠢。”
禾祀忽略影子的讽刺,幽幽道:“我有多想要自由,就有多想进山外山。看似是逃离赤瞳,不过是又到了另一个樊笼罢了。”
影子绕着禾祀缓步述说:“活下去才有资格考虑自由。你离开了赤瞳,不代表你能在山外山完好无损地活下来。但你要得到足够获得解药的情报,完成可以获得自由的任务。”
“还有要叮嘱你的是,牵机引的解药你没办法拿到。我会给你这两年可以抑制的方法,不过你要得到足够回报赤瞳的情报。”影子的话看似波澜不惊,却像一阵惊雷炸在禾祀耳边,“进了山外山便出不来了,除非你的手段能让你在这样的地方也能放出情报。”
影子继续说道:“赤瞳会给你两年的时间在洛氏秘阁历练。若你成功,会从洛氏秘阁送往山外山内山的月氏一族。”
影子看着半晌未回过神的禾祀,继续叮咛道:“月氏一族是你此次的任务之一。据情报说,这次的继承人会从月氏一族产生。因为洛氏和东方氏的嫡出皆为女子,而山外山的家主只能是男人,所以接班人只能从月氏一族产生。”
禾祀讽刺这世上的权利:“男子……这世道女子多薄命……可男子却是天生便含着金汤匙出生。”
影子悄无声息地走到禾祀身后,掐着她的脖子,强迫她抬起头看着眼前高高挂起的月亮:“你说月亮都注定会西沉,谁又能确保这世上只有男子才能得到一切?”随后,她轻轻拨弄禾祀被弄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用手背蹭拭着她的脸颊:“你我都是如此,生来不忿,却只能怨命运不公。若我们都放弃,那可真是被人踩在了脚下,不是吗?”
禾祀:“既如此,我的任务是什么?”
影子的神情淡淡的,但眼角像是藏着笑,随后开口道:“你的任务是作为黄阶颁布。你确定为了自由,去赌一场生死不定的任务吗?”
禾祀:“我从进入赤瞳便没有了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既然都是死,我想试着得到我想要的,再决定我的生死。”
影子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杀。”
禾祀:“杀?”
影子点了点头,抬眸无言地看着她。
禾祀不可置信地看着影子:“杀……”
下一秒,影子的杀招逼近禾祀。禾祀来不及思考,层层格挡。影子边出招边对禾祀说:“很难理解?”
禾祀则是一个转身,低下身体,一个蝎子摆尾点在影子面前,被影子后撤躲开。紧接着,禾祀拳拳到肉的拳风朝影子掠去,影子折手与禾祀迎面而撞:“这次的任务是全部出动,而你作为前锋,也可以说是送死的一枚棋子。赤瞳会感谢你的一切贡献。”
话毕,禾祀撒开了。
影子也从禾祀身上撤了下来。
“那就只能祝我成功了。”
禾祀眼含微笑地看着影子,一双柳叶眼极其妩媚,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那些恐慌、惊惧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影子的表情瞬间变得赞赏:“不愧是我训练出来的‘棋子’,知道拿捏别人的情绪,从而伺机毙命。”
禾祀看着影子,掷地有声地告诉她:“我这么多年非人的经历,和你对我的‘帮助’密不可分,包括你为我弄来的身份和这脸上的胎记……”
禾祀脸上的胎记是影子去赤瞳求来的。这个胎记伴随了禾祀前半生,成了她的心结,也成了她的枷锁。
影子难得软下语气,对禾祀说道:“所以子时,你要为了这个胎记,为了我们,为了自由,好好活下去。”
影子叮嘱她,这次进入洛氏秘阁的身份,是多年前效忠月氏一族的禾穆派。禾祀作为青河县禾穆派的孤女,寻求月氏一族的庇佑,进入秘阁训练,并获得进入内山的资格,从而报答月氏。
这么多年,禾祀和影子像是镜像的两面。她在“明”,影子在“暗”。禾祀看似像菟丝花般依附于影子的庇护,实则是二人互相攀藤,各取所需。
影子欲言又止地看着禾祀,最后忍不住开口道:“一定要得到赤瞳想要的,一定要,不然你就会被取代。”
“三月为期,赤瞳没有从你这里得到想要的,便会派其他时辰取代你。你知道的,赤瞳从来不会培养无用的人。你没有利用的价值,便会被新的生命取代。”
“子时,一定要记住,离开赤瞳获得自由才是你的唯一任务。不要被任何人困住,就算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万万不可以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