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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执念 ...

  •   重温七年前的那场大浩劫,倾容犹自心有余悸。想起那时阿瑜的死状之惨酷,竟让她不敢相信眼前这孩子一般沉睡着的予由就是重生的阿瑜。“但自混沌初开以来,这个天地间岂非就已经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你信念够坚定的话。不然人又怎么可能去创造奇迹呢?”这是阿瑜曾经跟她说过的,她一直牢记于心,他给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她都从未忘却过。只是奇迹真的会发生吗?倾容恻然笑道:“要是七年前阿瑜没有来西域,更没有来恭国,自然不会遇上我,那他就可以继续作他的流浪伎师,一样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又怎会业障缠身,受尽万般苦楚,还差点丢掉性命。”
      靡夜摇了摇头,说道:“阿瑜真的死过一次了。但是他对我说,他哪怕再死一千次一万次,他都决不后悔与你相识。”
      “他……怎么可以……”倾容懊悔以极,惭愧以极,微微一啜,两颗泪珠却从腮边滚落。“你可知当年哒哒国为何突然撤兵吗?……哼,因为哒哒国的莱尔妲公主看上了阿瑜,欲招其为驸马,阿瑜却哪里愿意做这么亲事,只是想到大事刚举,公然拒绝的话,只怕触怒了这个哒哒国王最为钟爱的公主,于是虚与委蛇,托词要等到征服大叶芝国以后,才能入赘成亲。阿瑜当时也极为单纯,想着等炎之蜃城大破之日,趁乱带着你远走高飞,其实他手脚再快,又怎快得过哒哒国如狼似虎的士兵,况且你倾容王妃的美貌享誉西域南北,哒哒国王怎会不垂涎,怎会不首当其冲地将你俘虏。此法无异于前拒狼,后来虎,而且牺牲太大……呵呵,他当初就是那么傻。”同样是回忆着往事,靡夜的表现却平静得多。
      倾容点头道:“那场战争的确使得千万百姓无辜受累,难得你还有这份悲天悯人的情怀。”
      靡夜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那些蝼蚁之民的死活我又如何放在心上。我所指的牺牲是阿瑜要忍气吞声地去讨好那个刁蛮任性又粗壮难看的莱尔妲公主。不过她在国王面前说话的确很有分量。”
      倾容倒抽一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靡夜继续说道:“那个莱尔妲公主好不知羞耻,竟然三番五次地夤夜造访阿瑜的卧室,主动献身,阿瑜每次都大费周章,绞尽脑汁,才得以婉转地拒绝掉她。……呵呵,其实他那时如果有现在十分之一对付女人的本事,也不至于搞得那么狼狈。”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是既好笑又温柔的,眼中尽是倾慕而缱绻的神情。
      倾容心里却道:“‘不知羞耻’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很奇怪啊!”
      靡夜也不管倾容是何反应,自顾自地说话:“终于,莱尔妲公主在阿瑜的房里翻出一盒木头雕刻来,那上面都雕刻着你的脸,因为分开后他太过思念你,所以忍不住随手雕一些木刻,聊以慰藉。”靡夜望了望倾容的脸,不失嫉妒地说道:“谁知数月下来,累积的木刻竟有一盒之多。”
      倾容道:“那公主发现了木刻之后肯定大为生气?”
      靡夜笑道:“她本来很高兴,拿着木刻把玩许久,以为阿瑜对她的感情实在含蓄内敛,可当她无意中凝视木雕上的脸,发现远非她所能及,才知这木雕上的美人儿才是阿瑜心意所归……”说到这里,看到倾容眉梢眼角尽是欣喜之意,语气又重了起来,“她又联想起自相识以来,阿瑜对她的闪烁其词和数次拒绝,顿时觉得受了莫大的屈辱,跑到她父王面前哭诉一番,什么朝三暮四、背信忘义、藐视王权等等乱七八糟的词层出不穷,哒哒国王见爱女受辱至此,雷霆震怒,立刻下令逮捕阿瑜。”
      倾容也紧张地问道:“然后呢?”
      靡夜道:“还好阿瑜事先洞察,早就投奔仓国去了。谁知哒哒国王对这位刁蛮公主实在爱护有嘉,为了她连大叶芝国也不打了,转而倒戈去打仓国,誓要逮到阿瑜。这时仓国腹背受敌,秦国本来就国小兵弱,战势也就这样发生逆转,大叶芝国才极为艰险地保存下来。”
      倾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原来还发生了这许多事,我竟然一直都还懵懂不知。”她突然又紧张起来,“阿瑜作为仓秦两国自保的筹码被交了出来,受尽折磨,最后毙命于西北冰塞?”
      靡夜叹了口气,颤声道:“我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极刑,反正他被放逐于西北冰塞的时候,膝盖骨已经被剔掉了,只能在冰地上面爬行。原来那些恶人不想痛快地处死他,而是想让冰塞的雪狼将他撕咬吞噬而死。”
      听到这里,倾容也不住地发抖,仿佛又回到七年前,初见阿瑜尸体时的情景。“难怪他的尸身残缺不齐,血肉模糊的,却是被狼咬的的啊!”想到这里的时候,泪水和汗水涔涔流下,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靡夜凄然笑道:“不过他也因此保住了性命。他那时本已被一群雪狼追逐得无路可逃,无意间却发现一个冰窟,还有一股很强的怨念从窟中传来,群狼都被这股怨念所震慑,转悠一会儿,都夹着尾巴跑开了。阿瑜想反正九死一生,便爬进了冰窟。”
      倾容瞪大了眼睛问道:“那一定是有一番奇遇了?”
      靡夜摇头苦笑道:“也不知道是奇遇还是劫数。那冰窟里面冻着一个人,形貌便是你现在看到的予由。这个人本是大叶芝国百年前的一位术士,因为滥用禁术被另一个术士施法冻在冰窟里面,还抽走了他身上的七魄,使他再也无力结印。百年之间,他的三魂也慢慢逸散出来,只剩下强烈的想要复仇的怨念。当他看到阿瑜健全的魂魄时,就用念力对阿瑜说:‘我们俩能相聚于此,真不可不说是天意。你虽魂魄俱在,只可惜身残体破,我虽然身形完好,却苦于不能动弹。天可怜见,你我却都还有不达目的不能瞑目的强大信念,何不合二为一,继续去做我们还没有做完的事?’”
      倾容听到这里的时候,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也想象不到怎样才算是那个术士所说的“合二为一”。
      靡夜道:“阿瑜当时一心想脱离那副残破的身躯,因为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于是他依照术士所授,结了法印,果然魂魄离体而出,进入了那个术士的体内。接着就是他二人对这个身体的争夺战,那个术士原想骗得阿瑜的七魄就可以恢复生命力,从而破冰而出,再由自己强大的意念压制住阿瑜的三魂,就等同于他获得重生。谁知阿瑜的灵魂意识却如此强大,竟而反过来压制住了术士的意识,所以他的身体算是被阿瑜夺走了。不过阿瑜为此也受累无穷,因为那个身体在冰里面被困顿了太久,连阿瑜本来的魄都不足以满足它的行动力,所以他还要不断的攫取生魄来润化身体,他虽然继承了术士所有的法力,却不得不时刻与他的灵魂作斗争,偶尔也会失控……”
      倾容插口道:“所以昨晚轻薄我的那个其实不能算是阿瑜?”
      靡夜撇撇嘴道:“也许不是,也许是。或许他许久没见你了,又突然发现你这般俏丽多姿,妩媚动人,一时把持不住呢!”
      倾容一时间窘得俏脸通红,默默垂下头来。
      靡夜斜睨着倾容,严肃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表明一下立场了吧!”
      “立场?”倾容反问道:“那么你们的立场又是怎样的?”
      靡夜急道:“你怎么如此蠢钝!阿瑜的目的当然就只有一个,从来都没有变过,那就是毁掉这座像牢笼一样困住你的城池,给你自由。我的立场自然就是跟随他,他想做什么我都要帮他做到。”
      倾容凝定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来,抱住予由的身体,把脸贴在他的面颊上,呜咽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这个城市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悲哀,太多的死亡,已经够了。”她侧目望着靡夜,轻柔地问道:“你为何不随他飘然远去?你明明那么喜欢他!”靡夜仿佛被她说中心事一样,竟然也流露出小女孩的娇羞之态来。终于,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只可惜我命由他不由我。”
      倾容也叹道:“我的立场也很清楚了。如果一定要发动战争,那么我是站在玄微这边的,我们同为蜃城的守护者,要对我们的子民负责。”
      靡夜愕然道:“你……你……,你是疯了,还是真的不知好歹,难道你已经爱上了那个病患国王?……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伟大!我真想揍你。”
      倾容轻轻地放开阿瑜的身体,自顾自地离开,不去理会靡夜在她身后的诅咒谩骂,她心里其实想说,如果阿瑜有事的话,她也会一死以谢他的恩情。
      倾容刚走远,予由就睁开了眼睛,原来他早就醒了。
      “你从什么时候醒的?”靡夜没好气地问道,“从她抱着我的时候起。”予由回答得也毫不含糊。
      靡夜笑道:“那你为什么不表示一下你已经醒了?”
      予由也笑道:“我如果表示的话,她就不肯抱我了。”
      靡夜啐了一口,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羞了?”她看予由没什么反应,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她都那样说了,你认为这场仗还有必要打吗?”
      予由眺望山下的大好城景,凄然地说道:“在她被送进这座城的时候,我的心也一起被这座城束缚了,如果不毁掉它的话,我的心也没有办法得到自由。”
      靡夜看着予由精致而苍白的脸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感到当他的心疼痛的时候,她的心也同样在痛。
      这时,却见悖风,逆水两兄弟垂头丧气地爬上山来,两人仿佛都有重伤在身,嘴里却还能骂骂咧咧的,一刻不停。
      “老大,这个仇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哥俩报啰!”逆水歪着个头,右颈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血还是往外渗,貌似伤在筋上,所以一时间头没法正过来。
      “老子纵横江湖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么快的剑,要不是我闪得快,这条胳膊险些就废了。”悖风的右小臂也缠着厚厚的纱布,还用缠在脖颈上的绷带悬吊着,伤得不轻。
      予由扫视一下二人的伤势,道:“能把‘血饮双煞’伤成这样,这人的剑法的确很不简单。你们怎么惹上他的?”
      逆水气呼呼地说道:“我兄弟俩本来在群芳阁吃酒吃得兴起,当然忍不住对那些又唱又跳的花娘评头论足一番,谁知那瘦竹竿突然向我们拔剑发难,他剑法高明我承认,再加上突然袭击,我二人全无防备,被他一招就杀成了这副德性。”
      悖风继续说道:“我们却也不肯罢休,正要跟他理论,顺便拔刀出剑,谁知他眼一瞟,手腕一番,又只一招就封住了我们刀剑所有的去路。我们还待跟他理论,他却冷冷地说:‘滚,我最讨厌吵吵嚷嚷的男人。下次见了你们,就一剑一个都杀了。’我二人当然不敢再跟他评理了,忙不迭地跑回来。”
      靡夜冷笑道:“你们还有脸说,真是恬不知耻。遇到弱者就吃定,遇到硬手就评理。”
      兄弟俩倒也不生气,只道:“所以我们到现在杀人也杀得尽兴了,却还能活着。”
      予由应道:“好,你们这个仇就让靡夜去报吧!”
      靡夜微微一愣,随后懒懒地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儿啊?”
      逆水道:“跟个瘦竹竿似的,两眼翻白,一脸死相,倒是挺酷的。”
      悖风一摆手,已经把那人画像展开来。原来这二人向来有仇必报,早就有了给人画像的习惯,一旦遇到强手不敌,就先抽身要紧,回来画了该人的画像,再教其他三人帮他们报仇。
      靡夜随便一扫画像,不乏轻视地笑道:“你们的画技倒是越来越高明了。”予由也看了画像,对靡夜道:“我越来越觉得这人是你能对付的类型。”
      靡夜还是像往日一般妩媚的娇笑,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哀伤之情,她转过头来,深深地凝视着予由,问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你是否只当我是你的杀人工具?”不等予由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算了,就算知道了答案又怎么样?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夺过兄弟俩手中的画像,飘飘然下山去了。
      予由也愣住了,伫立良久,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悖风逆水两兄弟精力无限,始终聒噪不停:“这小妞今天好像很奇怪啊!”“她不会是爱上哪个傻小子了吧?哈哈……那个小子可有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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