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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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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声,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悦耳却疯癫。
阙声缓缓睁开眼,泪水打湿发梢,她安静地躺在床榻,望着红木房梁。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这个重生后便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噩梦。
“尘枣,尘枣!”一女子急慌慌推门而入,见阙声还赖在床榻,催促间将她拉起。
“你怎么还在睡!你师父都带着九重天上的仙灵检察大队到荒莲岛了,这会儿怕是要走到十里门前了。”
阙声重生了,不过并不在自己身体里。
她重生到了五百年后,原宿主是自开天辟地始第三任月老座下,首席大弟子尘枣。
重生那日,原宿主贪玩跑去十里摘梨吃,一不小心掉进千尺深的桃花潭,再也没上来。
尘枣死了。
阙声借了她的身躯。
“听白师叔,别催了别催了。这仙灵检察委员会,查得又不是我,那些姻缘簿我昨个就理好了。”
阙声捂住耳朵,什么也不想听。
“你这丫头,我不催你,等你师爷回来,我让他收拾你。”
听到师爷两个字,尘枣的身子本能地发抖,宿主的回忆提醒阙声。
此人不好惹,得乖乖行事。
阙声起身下床,裹好衣衫,连头都没来得及梳,推开临烟阁的那刹,便望见自家师父带着仙灵检察大队的人,行至因缘堂正门了。
她猛地转身关门,听白看她一副吓坏的样子,走上前也想从门缝里看出阵势有多大。
“师叔,完了……来了好多好多仙。”阙声数着手指头,颤抖着,“约莫有个十五。”
“什么?!”听白焦急地原地踱步,“往年来视察最多也只来三人。莫不是天帝发现你纵火了?”
前些天整理因缘堂的姻缘簿时,因为还没适应妖怪的身躯,完全不会妖术的阙声,不小心打翻了师父的灰炉,上千本簿子顷刻间烧毁于那场大火。
她废了半条命才从火海中逃生,师爷因此气得好几日没合上眼。
阙声紧张地抓住听白,慌忙问:“师叔,这事师父不是说处理好了吗。”
“你溺水之后怎么变笨了?修补姻缘这事极难,需得入凡尘找到天定良缘的情墨纸笔,你师父不过就是使了个障眼法,拖延时间罢了。”
阙声扶着墙面,眉头爬满忧愁,她绝望地问:“若天帝真发现了,我会有什么下场?”
“贬职,流放,废除修为,降为凡人……”听白捂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就算是师祖在世,也难求情。总之,一定要把这次瞒过去。”
听白带着阙声守在因缘堂正门,仙灵检察大队的人刚到,便殷勤相迎。
从前都是别人溜须拍阙声的马屁,她哪里学过这些奥义,只能跟在听白身后,应付地假笑。
师父只洹领着检察大队,让他们跟着听白到处逛逛,欣赏欣赏九重天上看不见的,独属荒莲岛的美景。
他拉住阙声,见检察人员走远后,俯身到阙声耳边,闷声说:“你毁掉的那些姻缘簿,我用障眼法掩盖掉了。这次要瞒不过去,老祖来了都救不了你。”
阙声苦笑着,重生的这一次她本想不问世事,摆烂混吃等死,怎么偏偏寻了个随随便便要人性命的差事。
“尘枣是吧?”
案桌前一身着华丽的男子,手捧着姻缘簿,视线落在角落里的阙声上。
气场十足,看样子是他们的头头。
阙声硬逼着自己挤出笑容,走到案桌前,叩首作揖。
男子看着她笨拙的模样笑了笑,“千年鹿妖?”
阙声抬头,喉咙惯性发出嗯的一声。
她微微瞪大双眸,这人不是自己的孽徒曲玄吗。
阙声前世是仙族华沉山赫赫有名的夙砂真人,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
一个是神族八君下的爱女柚赋,另一个则是眼前这位。
从他下山之后,阙声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想不到曾经总爱逃课不修术法的调皮小鬼,现在竟也在九重天谋了一官半职。
阙声恍然半晌,原来前世的自己居然被囚禁了这么久。
“怎么想着拜到月老门下,来做掌管姻缘的小妖。”
曲玄合上姻缘簿,颇有兴趣。
身份的转变让她有些愕然,但而今保命才最重要。
阙声只好毕恭毕敬地回答。
“尘枣曾经流落惠州,幸得师父捡回一条命,师父教我识缘牵线,从那时起就对天下姻缘一事饶有兴致。”
“哦?”曲玄抬眼,睥睨着阙声,“既然你说喜欢,那就当着检察委员会的面,拾一场缘牵一根线吧。”
阙声哪里学过这些,她现在的道行只能浅显地识别简单的缘份,牵红线这等高阶术法她看都还看不懂呢。
“请吧。”
曲玄把手中的姻缘簿递到阙声眼前,一脸很想看她出糗的模样。
阙声忐忑地接过,回头看了眼只洹和听白,得到却是两人肯定的眼神。
这两人根本就不知道阙声不会牵线术法,或者是说他们不知道尘枣已经变成了阙声。
阙声低着头,使劲平复心情,看来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嘴里嘟囔:“曲玄,让我下不来台是吧,待会有你后悔的。”
她打开姻缘簿,用自己蹩脚的术法,阖上眼进入三生石的梦境,找到对应的名姓后,回到现实。
阙声从姻缘簿中偷偷看了眼曲玄。
她知道他生来就有个命门,只要使用隐魂术,到他身边掐住他的小腿。
保管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曲玄小鬼,让你不尊师长。”
阙声的魂魄站在曲玄身旁,使劲掐住他的小腿,看见曲玄涨红的脸,她得意地笑笑:“该!”
曲玄按住自己小腿,还在思考为什么会突然发病,却感受到周围一股熟悉的气场。
强大而愤怒。
他只在华沉山逃课被师父抓住时,才感受过。
曲玄震惊万分,擦擦眼睛又看了眼面前的人。
这分明就是尘枣的脸啊。
阙声见他还不投降,使的力气大了一分。
这熟悉的痛感,不就是自己师父无疑吗?
难道说面前这只小妖是师父变的?
曲玄顾不上考虑,疼痛让他立刻屈服,吞吞吐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有一大波事没做呢,要不尘枣你下次再展示?”
还算有点良心。
阙声拍拍自己的手,回到尘枣的身体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天真地看着曲玄,“好的,曲玄大人。”
她果然不对劲,趁委员会休息之余,曲玄抓着阙声到一无人处。
阙声嫌弃地瞥眼,提着曲玄的耳朵,就骂:“你这小鬼,连你师父都不认得了?还想让我当众丢脸,为师平日里教你的那些尊师重道的道理你是又忘记了吧。”
曲玄露出痛苦的表情,两只手拉住阙声的手,生怕她把自己的耳朵给扯下来。
“师父师父,痛痛痛!”
阙声甩开曲玄,抱着手臂盯着他。
“我说我的师父啊,你下次要扮演,提前跟我说一声哒,也不至于掐着我命门,来和我相认吧。”
曲玄摸着自己的小腿,心疼地看着,“你也不知道轻点,明明就知道整个六合只有你和师姐知道我这个命门。”
阙声叹了口气,开始正经起来,“我要是知道你已经混到仙灵检察委员会的委员长了,我就没必要那么担惊受怕了。”
“师父,难道说那场大火是你干的?”
“你知道了?”
“我们来这,就是因为这事把整个九重天都惊动了。”
“那怎么办?”
阙声将自己重生到尘枣身上一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曲玄。
曲玄皱着眉思忖,“师父,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事实在太大,肯定不好遮掩。惩罚必定免不了。”
“难道你就想看着你师父,被堕入轮回贬职流放?”
曲玄极力否认,“我肯定帮你,但也只能把罪罚降到最低。”
这是阙声第一次被贬职。
从月老首席大弟子降职到了太上老君身边,做一个捡丹小童。
终日干着捡丹这一清闲无聊的差事。
这样也行,阙声躺在炼丹炉旁,摇着团扇,一脸懒散。
经过了上一世死于非命后,阙声只想躺平混吃等死。
腰间的红绳,飘到半空。
又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事。
这是贬职上路时,只洹交给自己的任务,说什么到了太上老君这也万万不能偷懒。
他答应自己总有一天,他会请天帝开恩,放自己回去继承月老之位。
毕竟尘枣本身可是千年一遇的识缘牵线的高高手,不幸的是,阙声就没这个天赋了。
阙声接住那坨红绳,轻轻叹气,“我连低阶妖法都还没完全掌握呢,牵红绳这等高阶法术,难搞哦!”
“我可以教你呀。”
什么声音,阙声立马坐起,“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环顾四周后连人影都没看见,阙声收好红绳,呛声:“这里可是太上老君的殿宇。”
“我当然知道这是老君的殿宇呀!”
房梁上突然倒吊出一人,把阙声吓得瘫倒在地。
“我叫似询,是老君的徒弟。”似询笑嘻嘻地将阙声扶起,又说:“你就是被贬来我们这的那个月老弟子?”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阙声假意一笑。
“你刚刚拿的那个,是不是就是定天下姻缘的月老红绳呀?”似询眼里闪着光,盯着阙声的腰间看,他似乎很是好奇。
阙声被看得不自在,便把红绳唤出来。
递了个眼色,“它才不是定天下姻缘呢,我们只是用它设羁绊而已。”
“羁绊?不是说月老系了红绳,就注定会相爱吗?”
这小鬼,比自己懂得都少,还如此自信。
阙声暗自翻了个白眼。
“天下的姻缘皆由三生石而定,然后我们会根据生死册的指示,再在姻缘簿上签订契约,最后才是系红绳。”
似询点点头,望着浮在半空的红绳,“可以借我一看吗?”
“干嘛借你!”
“我这有一张九重天蟠桃大会的门票,听老君说罪人在赎完罪之前,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似询转转眼珠,把门票在阙声眼前晃来晃去。
阙声的确很想去,因为九重天的聚会,月儿一定在受邀之列。
说不定可以见到她,这个在五百年前就殒命的少女,这个阙声最珍贵的朋友。
阙声把红绳交了出去,换来了一张门票。
她没想到的是,似询那个捣蛋鬼,竟将红绳织成了毛衣。
月老红绳都是打了结之后,便再也不会散。不仅如此它还是集天地精华而出,与三生石的姻缘配套。
姻缘一事是没有回头路的。
阙声第一次懂了师爷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月老红绳出了事,天帝震怒,罚似询入忘川,誊抄生死册整整一万遍,才能回九重天。
而阙声,毫不意外地被拖累了。
这是她第二次被贬。
站在入忘川的那条黄沙遍天的黄泉路上,阙声盯着似询。
双手摆出施法的动作,似询回头疑惑地看着阙声。
“你怎么了?再不走,天黑都到不了忘川城。”
似询虽是个混世小仙,但常年承受太上老君的仙气,高阶仙术也会几招。
比只会低阶妖法的阙声,厉害得多。
阙声打不过他。
她只能假装风沙迷了眼,似询见状转身继续走。
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吼道:“似询小鬼,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