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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李学军是在一月下旬考完期末考的第二天出的国,阳春和赵李桃照例去机场送行。一路上赵李桃都在故意诋毁他这个人只知道重色轻友,品质不太行。于是一向爱做墙头草的阳春也跟着来了劲,一起在他耳朵边念叨个没完没了。
      最后李学军被闹得没法,临行前拿只黑色水笔给阳春手腕上画了块儿丑丑的圆盘表,然后指着那块儿表上的时间叫他每晚上九点半老老实实等着接电话,并且警告他不许把手表洗掉。
      阳春皱着脸抠了抠腕上的印子,一点儿擦不掉,气得他又开始念叨,“学军你真是幼稚的不得了。”
      李学军走后,阳春没来得及惆怅就不得不转头为自个儿难过,因为他一进家门就发现他那位年近六十又很会说教的语文班主任找上家门儿,来进行家访了。
      阳春被舒晴招手叫过去,坐在语文教师对面,连腰杆儿都没好意思弯一下,本本分分听她讲那些说不完的大道理。
      舒晴在旁不时附和一句或者颇赞同地向老教师颔首。
      阳春吸吸鼻子,不敢对妈妈的倒戈提出任何意见。毕竟在他现在这个年纪,已经对自己有了一个较为清醒的认知,在考了倒数第一的时候,他已经不好意思再说出诸如“能考六十七分也不错”之类的话了。
      桌上沏的那壶茶最后全斟进了老教师的杯子里,人出昝家大门儿时还语重心长留下一句,“是个机灵孩子,潜力无穷。”
      舒晴当然知道自个儿孩子“潜力无穷”,毕竟期末教师留言簿上,各科老师都这么写了句。关于这个评语,她实在没敢忍心细想。
      等晚上昝文辉回来了,一家三口在饭桌上针对今天的家访开了个小会。
      舒晴先发表了个人看法,“你们老师这是为你好。”
      阳春耷拉脑袋,准备好了要听她教训。
      “可惜说给你听就是对牛弹琴。”她看儿子苦着脸蛋故意摆出个讨怜样子,还没开始发力就准备收手,软了语气问他:“你得空就往学军那儿跑,没请人给你指导指导?”
      “学军教了我的,教了两天。”阳春清清嗓子,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小心呲牙露了个笑脸,“后来他说我太厉害了,他教不了。”
      昝文辉憋不住笑,一下乐出声儿来,给舒晴瞪了一眼。
      “那我们给你请个家教?”舒晴接着问。
      这下阳春是真笑不出来了,抬起脑袋可怜巴巴瞅她一眼,拿食指抠着桌沿开始剖析自己,“我觉得我可能比较笨,就是不太适合念书。”
      “笨点儿挺好。”昝文辉正了面色,安慰阳春,“是遗传,随爹妈。”
      “怎么说话呢?随爹不随妈,你少污蔑我。”舒晴气得又瞪他一眼。
      昝文辉拍拍妻子胳膊,认真道:“这位搞文学工作的女同志,你需要好好儿自省。”
      “你少跟我插科打诨,现在开始禁言!”舒晴又把火力转移回阳春身上:“昝阳春你接着说。”
      阳春和昝文辉各自埋着脑袋,偷偷对视一眼。
      知道爸爸救不了自己,于是阳春忧愁地叹了口气,只得继续分析:“我没有很坚定的意志力,也没有很强烈的进取心,我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妈妈,你是不是怪我了?
      “如果别人说我是‘昝家的傻瓜’,爸爸妈妈你们会难过对吗?”
      听阳春说完最后一句,舒晴的心一下就像是过年时没放出声儿的那颗闷炮儿,彻底哑火了。
      家庭会议进行到最后,夫妻二人对儿子进行了适当安抚,并在观念上达成一致,“念书不行就算了,毕竟读书只是个可选方向,往后就做你喜欢的事情也能行。”
      阳春觉得就算还不清楚自己喜欢做什么,他每天过得其实也挺开心的,便没有多加思考,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于是阳春也得以继续做个高高兴兴的傻瓜,只需要为一些小事烦心。
      在阳春十六岁生日那天,他早晨醒时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爬起来看手机,在确认了没有未接来电后,气冲冲地给李学军发了信息,控诉他都不知道早点儿给自己打电话。
      阳春趴床上,撩着袖子看胳膊上那块笔印斑驳的圆盘表,不满意地搓了搓,自个儿咕哝:“我过生日呢,非得等到九点半,气死我了都……”
      换上秀文奶奶专找老师傅给他裁的中山礼服,阳春都还在气头上,小心眼儿地故意把手机落家里,打算要一天不接李学军电话了。
      阳春满十六,昝家特意给他办了大礼,宴请的客人里还来了不少同龄人,各个年轻有朝气。阳春扎在人堆里,一天相处下来,交到不少新朋友。
      其中有个叫任朝欢的男生,和阳春一样,也是刚满十六岁。他出生于书画世家,跟着家中长辈打小学习绘画,如今最擅长西洋派油画。
      他和阳春俩人一番交流,暗暗攀比,都是谁也不服谁,后来在礼堂里放下大话,打算迟早分出胜负。
      赵李桃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找人准备好画具、搬来画架铺了画纸,赶鸭子上架的架势,叫他们谁都下不来台。
      于是阳春和任朝欢请了琳娜做模特,叫人坐在丝绒座椅上,谁也不许她动。等琳娜打到不知第多少个呵欠时,两人才终于不服气的一前一后收了笔。
      围观的各个儿都是门外汉,一人一嘴给他俩都捧上了天。和阳春同院儿长大的东奇、雪梅等人更是护短懂奉承,只一个劲儿赞扬阳春画得好。连琳娜本人都喜欢阳春那幅画多些,特意叮嘱了要他送给自己带回家。
      气得任朝欢眼红气促,极不服气。
      虽说外行不懂,可阳春学了十年画,一眼能看出任朝欢的功底比自己确实精湛不少,于是傻笑着给人美美一顿夸,哄得人缓和脸色,主动找他要了联系方式,以后还想多探讨。
      “虽说你没多厉害,但比起多数人也能算个不错,你记得把号码存好,以后还能找我指导你画画。”
      赵李桃在边上听得皱紧眉,一撇阳春就见他正乐呵呵地直点头,顿时被他那不争气的呆样气得没话说了。
      晚上过完了仪式流程,阳春站在人堆里看烟花。一颗颗礼炮开在头顶夜幕的瞬间,他忽然低落起来,于是悄悄从欢声笑语的热闹里退出去,独自走到了花园步道上。没成想正巧撞见了搂抱在一起的鹏敏和佳文,惊得阳春赶紧缩起脖子,匆匆忙忙地掉头就跑。
      顶着飘落的白雪花往家走时,他又想起来刚才那幕。
      学军和胡秀明也会像鹏敏和佳文那样拥抱吗,也会那样脸碰着脸亲吻吗?
      他们已经谈了一学期的恋爱,写了一整盒儿都装不下的情书。李学军写信时常用蓝黑色的墨水儿,信里抬头的称呼是班长秀明,每一张信纸总是经过仔细挑选……
      阳春一样样记起来,埋着脑袋慢吞吞朝家走。
      写信用的钢笔还是自己送的呢,他在心里忍不住暗暗嘀咕。
      或许他们此时此刻正搂抱在一起,不止搂抱在一起,还搂抱在一起亲嘴儿呢,指不定要比鹏敏和佳文还甜甜蜜蜜。
      阳春的脸颊和耳朵在降温的夜里冻得通红,打了个哆嗦后,他一下想起了自己落在礼堂的帽子围巾。
      早知道就不要回家拿手机了。李学军在国外正忙着谈恋爱,哪还能记起昝阳春什么时候过生日。
      但阳春还是孤零零地回了家,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按开看。
      仍然是没有未接来电和回信。
      这是李学军跟阳春时隔六年重聚后,阳春过的第一个生日。小时候都过去那么久了,会忘记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可是时间明明已经过了九点半。
      他在夜色里愣了好久,最后主动给李学军拨了电话过去。在听完两遍关机提示后,阳春抠下手机电池,伸手扯开棉被将自己裹了进去。
      秀文奶奶到家时,先在阳春房门口看了看,从歇开的门缝儿里瞧见了床上那团鼓包,心底松了口气。
      “奶奶?”阳春微微醒过来,看见照进房间地板上的那溜灯光和门口的身影,迷迷糊糊问:“几点了呀?”
      “要十一点了,你接着睡吧。”秀文奶奶走前替他关紧了房门。
      于是阳春握着手里那块早被捂得热乎的电池,缩进被子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不知是又过多久,阳春被窗外的动静闹醒。伴随着窗玻璃被人扣得轻轻响,传进来的人声儿还叫着他的名字。
      阳春从被窝里爬起来,打着呵欠走到了窗边。刚拉开别栓,窗户立马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他被涌进来的冷气冻得一颤,映着白月光看清了外面的人脸。
      “淘淘,你大半夜怎么来敲我窗户?”
      “你还真跑回家了?”赵李桃压低嗓门儿说话,“咱一群人换了场子正聚着呢,就你一人搞特殊,赶紧换上衣服出来。”
      阳春从懵劲儿里缓过来,记起睡前自己心情正难过,于是不高兴地拒绝了他,“我不去。”
      “没问你去不去,都等着你呢,麻溜儿的!”
      阳春坐在赵李桃后座上,让人给驮去了宝山小院。到门口时赵李桃大口喘着气儿,累得直叫唤:“你以后能不能把你那车技练练?我这大半夜的还给你当驴使。”
      阳春把俩手揣进衣兜跟他往里走,嘴里嘟囔:“明明你偏叫我来的。”
      赵李桃只顾埋头看表,“没过十二点吧,没过吧?哎,你快点儿的,怎么磨磨蹭蹭,还没睡醒呢?”
      阳春让他气不轻,不配合地停下脚步,撸着袖子也看胳膊,故意作对那样嚷嚷:“没过十二点呀,才九点半呢,我的表上写的九点半呢……”
      赵李桃让他堵得一梗,回头扯着他继续走,“行了行了,就到了,你那破表怎么还没洗?”
      两人在小道上七拐八拐,越拐越黑。
      “你不是说都在吗?”
      赵李桃带他在黑漆漆的空地上停下。
      一瞬间天上“砰——”地一下炸开朵礼花,接着整片天空就被映亮了。
      “晚上不是放过了吗——”阳春扬起脑袋看了看,忽然被人捂住了眼睛。
      赵李桃在他身后掐着嗓子故意问:“猜猜我是谁?”
      “淘淘,我又不是笨蛋……”阳春拿手扒拉,被人紧捂住不撒手。
      赵李桃得意地笑起来,“错!”
      “东奇吗?”
      “错!”
      “那就是鹏敏!”
      “还是错!”
      阳春犹豫片刻,挨着又数完了“点点、志辉”,结果赵李桃还是说他没猜对。于是阳春气哼哼地不肯再猜了,“反正我猜对,你也要说‘错’,我不和你玩儿了,你自己猜吧。”
      “昝阳春,你不是笨蛋谁是笨蛋?”
      阳春的大眼在两只冰凉的手心里眨巴两下,手都给挪开了,他还憨那儿没回头。
      “昝阳春!”李学军站到阳春面儿跟前,在焰火明明灭灭的光里冲他露出笑,接着一声振奋地喊:“生日快乐!”
      “还不乐意跟我来!这下高兴了?”赵李桃在阳春后脑上呼一巴掌,马上就要笑成个歪嘴儿,“大冷天我半夜不歇着,跑来给你俩当牛做马,够仗义了吧?”
      “打哪儿呢你?”李学军给阳春揉揉脑袋,抬腿朝赵李桃屁股蹬一脚,让他一扭腰蹿老远跑了。
      这下原地就剩俩人,阳春抬脸儿看看李学军,抿抿嘴巴不吭声儿。
      “怎么了?”
      阳春耷拉脑袋盯着地上铺的雨花石,小声问:“你之前不是说要直接回上海过年么?”
      “我特地回来检查送你的表还在没在。”李学军拉起他胳膊挽袖子。
      “学军,你今天都没给我打电话。”阳春看着他动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我不高兴了。”
      李学军看清他胳膊上留的笔印子,又给他把袖口放下,转手掐着他下巴尖儿,左右看看,乐了,咋舌道:“昝阳春,你这满脸写着缺心眼儿呢,怎么还能小心眼儿和我生气?”
      “我才不小心眼儿。”阳春拿围巾把脸兜上,剩两眼珠子映着天上的礼花显得晶亮,冲人傻笑起来,“因为我现在已经原谅你了。”
      “那我不得谢谢你。”李学军领他往里去找其他人,边走边解释:“原本今早上就能到的,结果航班延误,好在赶上了。”
      “没关系!反正现在我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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