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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玉诀 ...

  •   第二日的天,是雾蒙蒙的。

      大雪如棉絮般纷扬而落,许是前几日落了太多泪,这一路上长安和若初意外的平静,毫无泪意,只脸色如雪般苍白。

      送葬的途中,若初认为今日大抵是哭不出来的。

      可当她亲眼看着哥哥的棺木被一点一点推入墓穴,看着那墓穴口被黄土掩埋,虞家的下人一铲子一铲子的将土落下,鹅毛大雪在黄土上铺了厚厚一层,冰冷的雪和土盖在棺木上,将之掩埋。

      虞若初一刹那间,脑子蒙了一瞬。

      她突然间意识到,那个无比熟悉的人,那个曾经陪着她走过二十多年岁月的那个人,那张曾经天天见、也觉得理所当然会一直见到的面容...

      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见不到了。

      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虞若初突然痛哭出声,她捂着胸口,心里蓦然涌上一股冲动,她想扑上前,她想阻止这一切。

      她的哥哥...不应该躺在这里。

      可她没有,因为她身旁的长安先她一步扑了上去:“哥哥!不要!不要!”

      虞若初也想与之一起阻止这一切,但她只是一把搂住他,长安在她的怀里拼命挣扎,努力向哥哥探着手,他哭着说:“姐姐,我要哥哥!”

      虞若初说不出话,只是哭着摇头,可心中悲痛不已,身子也像是失了力气,长安还是挣脱了她的束缚往前冲去,被站在一旁的萧云绛拦了下来,萧云绛低垂着脸,脸上是一片阴影,她沉默着紧紧抱着长安。

      “姐姐..…”若初没有再追,宫远徵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她顺着力道疲惫的落入他怀里,轻轻阖上双眼,不忍再多看一眼。

      冬日的雪很冷,落在发间、衣服上,不过一会就浸湿了衣料,使得全身湿漉漉的,带着寒气的湿冷最是难熬,如付骨之俎,一点点的钻入骨头缝里。

      回程途中,是鸦雀无声的死寂。

      回到翎羽山庄的时候,正是午时,申管事让瓷音和敛秋传了膳,但没有人有胃口,草草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再也吃不下去。

      “大小姐,姑爷是住在栖迟苑还是另外收拾一个院子?”

      午后,敛秋来问。

      栖迟苑是虞若初的院子,前两日里他们守夜,自是没考虑这些,今日起不守夜,住处总是要先准备一番。

      “就在栖迟苑吧。”若初昂首:“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就行,远徵,你觉得呢?”

      宫远徵自是没有意见:“都听姐姐的。”

      虞若初带着宫远徵回了栖迟苑,敛秋和瓷音带着人忙活起来,她与远徵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

      栖迟苑有一处阁楼,推开窗便可以看到满园子的白雪红梅,那是哥哥在八年前种下的梅花,此时正迎风绽放。

      “梅园正对着姐姐的院子。”宫远徵站在窗边望了一眼,担忧的看向虞若初,果然姐姐神色落寞,悲伤难言,于是他说道:“果然还是要这样一整个园子的好看,徵宫里的梅树种的还不够多,我们以后可以再种些。”

      虞若初却摇了摇头:“徵宫的梅花很好,是你亲手种下的,我很喜欢,它是独一无二的,无需与翎羽山庄的梅园比较。”

      每一朵梅花,都是独一无二的。

      徵宫的梅花如是,翎羽山庄的也如是。

      它们都独特的绽放在凛冬里,在她心中各自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院子就这么大,也没什么好看的,前几日又是舟车劳顿又是守夜,若初便让远徵先去休息去了,事实上她也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这个熟悉的地方,望着那熟悉的梅园,她只想要一个人待一会。

      宫远徵心里明白姐姐此时的心境,便也不再多言,只随着瓷音一道往西厢房歇息去了,留虞若初一人独坐于阁楼之上。

      时间总是悄然流逝,虞若初坐在阁楼窗边,半下午的也就过去了,望着梅园时,心中感觉空落落的。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件旧事,那是四年前的盛夏。

      梅园在夏季是一片翠绿的,满园子的绿树看过去与一般的树林没什么差别,至少在长安眼里是这样的。

      但在夏日的梅树下,就着冰盆吃着西瓜,也有着不一样的乐趣。

      那日正是她毒发后的第二日,那时候她的情况还未这般严重,只是昏昏沉沉的熬过一夜,早上也恢复了些精神,到了午后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就开始嚷嚷着要吃西瓜。

      八岁的长安和哥哥担忧了一夜,可他很懂事,笑着烘托氛围,无忧无虑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平常的午后时光,他笑道:“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夏天,哥哥嫌知了烦人,但我喜欢!多热闹啊!”

      虞长瑾和虞若初一直想为长安撑起一片天,虽然父母早逝,但她们身为长兄和长姐,总想为他守住那本该属于他的童年欢喜。

      那会儿,她看着长安的笑脸,在心里想,她们到底还是没守住,但她顺着长安的话,笑道:“我呀,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有梅花。”

      长安转头问:“哥哥呢?”

      哥哥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很久,才微微一笑:“我啊,喜欢冬末春初。”

      长安不依不饶:“那这算是冬天还是春天。”

      “是冬如何?是春又如何?”虞长瑾拿着扇子敲了下长安的头:“喜欢便是喜欢,何须分清冬与春?正是冬春交错时节,才最好。”

      哥哥的话还犹言在耳,但人已不在...

      虞若初正沉浸在思绪里,却乍然看到梅园里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那人红衣灼灼,正在梅园里练剑,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游刃有余。

      那是阿绛姐姐。

      她忍不住出了栖迟苑,向梅园走去。

      走进梅园之后,她才发现,除了萧云绛外,萧云湛也在,他坐在一株梅花树下,看着不远处的萧云绛练剑,身旁摆着一张小圆桌,他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与矜贵。

      他端坐在那儿,便会让人完全忽视他身下的轮椅。

      两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坐着轮椅的萧云湛时,便发现他依旧从容,他并未困在过去,也并没有被磨难摧毁傲骨,他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俊逸温润的定北王世子,只是岁月又赋予了他沉稳和内敛。

      萧云湛看到她,笑了:“阿若。”

      “王爷。”若初走上前。

      萧云湛似是难过的叹了口气:“这次见面,阿若对我很是生疏,明明从前你还总粘着我,说要让我教你射箭,怎么你一口一个阿绛姐姐的叫,对我却是王爷?”

      “不是生疏。”若初笑着摇头解释:“只是我们都长大了,总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没规矩。”

      萧云湛垂下眼睫,淡淡一笑:“是,岁月最是难留,但我总想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总不必守这些规矩。当年我们的父亲不正是如此吗?因此才有我们两家的缘分。”

      虞若初的母亲徐瑾若是当年老定北王妃的远房侄女,关系若真要算起来,是很远的,只是老定北王妃在闺中时,没有亲生姐妹,便与身为表姐的徐瑾若的娘亲格外交好,是以也有几分真切情分在。

      徐瑾若的祖父是文官,曾做过太子少傅,当年也曾风光无两,但他身子不好,早早便病逝了,她父亲的志向却不像祖父,只一心从医,三十多年前盛京城疫病流传,他父亲也染了疫疾,身为御医的他一病不起,也就这么去了。

      只剩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却又怕守不住家业,商量着一道北上预备投奔定北王府,半途中遇了劫匪,显见的就要丢了命去。

      恰逢这时,虞若初的父亲虞君然正在行走四方、仗剑天涯,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既救了人,便好人做到底,虞君然一路将徐瑾若母女护送到了丹阳城。

      两人的缘分就此展开,父亲更是与当时还是定北王世子的萧桁相见恨晚,成了至交好友,那会定北王方才新婚,徐瑾若也与世子妃处的极好,父亲因此在丹阳城待了很长一段时日,直到祖父一纸家书将他寻回,后来一年以后,徐瑾若便嫁入了翎羽山庄,两家就此也愈来愈亲厚。

      他们这些孩子也是自小常见面的。

      “如此说,实是我的错。”若初染上几分惆怅,想到往事,终于妥协的唤了一声:“云湛哥哥,这些年我们两家都走的不平顺,但如今北疆战事已了,我只希望往后的日子,我们都能顺遂如意。”

      她如此说,目光望着正在练剑的萧云绛,她从丹阳离开的时候,萧云绛还是那个热烈张扬的阿绛姐姐,可当她从宫门回来以后,就听闻了定北王府的噩耗,那时候的萧云绛已然成为了领兵打战、驰骋沙场的北宁郡主了。

      虞若初在宫门的两年,当真是与世隔绝,乍然回到翎羽山庄,只觉得外面的世界变的比六月的天还快,仅两年的光阴,竟是全然的面目全非。

      战场凶险,她只希望阿绛姐姐日后都可以不再打战了。

      “阿绛她...”萧云湛目光随之而动,望着萧云绛出了许久的神,最后终是长叹一口气,眼眸里全是难以释怀的遗憾和惋惜,随后他话语极轻的感叹,语调悠远。

      “我是等不到了...我原以为...至少阿绛能等到...”

      等到什么?

      若初没有想明白,但萧云湛却不再开口。

      萧云绛很快练完了剑,落雪和花瓣飞扬着落下,他们三人坐于树下一起品茗,就像两年前一样,悠然而坐,伴着梅香,随意闲谈几句,又怅然若失的各自散去。

      晚膳的时候,萧云绛和萧云湛没有再来,他们在鹿鸣居自用了,虞若初他们则是在栖迟苑里摆的晚膳。

      用罢晚膳,瓷音和敛秋正带着人将碗碟撤下,时山在这时捧着两个盒子走进了门。

      “大小姐。”时山将盒子放在桌案上,低声道:“这是庄主留给您的。”

      “给我的?”若初询问,一边拿起了第一个盒子,她看了看,是紫檀木的盒子,很是精巧。

      “是。”时山回答:“庄主知道小姐婚事定了,很是高兴,便亲手为您准备了礼物,原是...”

      时山没有说下去,若初眉眼落下来,低语道:“原是...要在我婚宴之日送上的贺礼...是吗?”

      “是。”

      宫远徵看了眼姐姐,那低垂的眼睫下一片阴影笼罩,他想起了那日姐姐昏迷中请醒来时,曾哭着说:“哥哥从不对我食言...”

      “姐姐。”宫远徵握住若初的手,轻声安抚:“虞庄主...没有对你食言。”

      “嗯...”若初低低回应,心里酸软的一塌糊涂,哥哥从未对她食言过,可这...却不是她想要的应诺。

      她轻抚着檀木盒子,缓缓打开它...

      里面是一副精致华美的凤冠,每一处都精巧的无可挑剔,中间隆起的凤冠头饰仿佛一只骄傲的凤凰展翅欲飞,其上镶嵌着闪烁的宝石,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

      “好漂亮的凤冠!”长安惊呼:“我看过哥哥画的图纸,却没见过实物,果然好看极了!”

      “大小姐这些年一直被体内之毒囿于桎梏,庄主说大小姐幼时曾喜欢鹰,一直向往鹰击长空的气魄和展翅高飞的自由,但他却希望您能如凤凰一般。”

      “凤凰涅槃终有时,一飞冲天振双翅。”时山一边回忆着那日虞长淮拿着图纸,吩咐他去请专人打造时说的话,一边复述道:“庄主说,只愿您能如凤凰一般浴火涅槃,得获新生,往后皆能不囿于物,不萦于心,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若初颤抖的手落在了凤冠上,眼眸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水,可喉咙却依旧是哽咽的,整颗心一抽一抽的疼。

      “不念过去,不畏将来...”若初呢喃,重重闭了闭眼,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艰涩的刺痛,她合上檀木盒子。

      鹰击长空的气魄和展翅高飞的自由...

      虞若初记得,那曾也是哥哥的梦,他们的父亲曾一剑一马踏遍天下,他们听着这些故事长大,于是逍遥江湖行侠仗义,便自然而然的也成了他们这些小孩子的梦。

      但他们总会长大,幼时的梦也终会消散。

      哥哥记得她的,定也会记得自己未曾迈出的脚步。

      虞若初不敢再想,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另一个木盒,那个木盒上雕刻着精美的梅花,她哑声问道:“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盒子...我不曾见过。”时山也有些奇怪,他跟在庄主身边多年,竟也不知这从何而来,但还是说:“但这个盒子摆在凤冠的盒子下面,而且上面画着梅花,大小姐喜欢梅花,我猜测定也是庄主留给大小姐的,是以便一起拿了来。”

      若初打开来,赫然就见里面是一方绣帕,绣帕一角绣着几枝梅花,但那梅花却绣的很是蹩脚,线条古怪崎岖,针脚松散,很不美观。

      “是梅花...”长安皱了皱眉,奇怪道:“姐姐喜欢梅花,但这肯定不是姐姐绣的!姐姐怎么可能会绣的这么丑?”

      “这确实...不是我绣的...”若初心下有些迟疑,有什么在心里一闪而过,总觉得这方绣帕很是熟悉,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只一时却想不起来。

      她想着,便伸手拿起绣帕,却更出乎意料的是,在那方绣帕下面还有东西,是一块血红色的玉诀,玉诀下面还压着一张宣纸。

      可此时的她无暇顾及,已被那块无比熟悉的玉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宫远徵却是突然笑了笑,伸手拿起了那块玉诀:“这不是姐姐的玉诀吗?果然是虞庄主留给姐姐的!”

      当年虞若初受伤入宫门时,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只有挂在腰间的玉诀被她一起带进了宫门,那两年里虞若初常常佩戴,宫远徵是见过的。

      “这不是姐姐的!”长安却脱口而出:“这是哥哥的!是郡主姐姐送给哥哥的!”

      若初抬眸看他,只见长安又立马捂住了嘴,神情很是为难和纠结,若初便皱了眉。

      “不是吗?”宫远徵拿着玉诀看,上面有着精细的花纹,雕琢着一只绝美的凤凰,他看向虞若初:“我记得...姐姐的那块玉诀便是这样的啊?”

      长安不敢看若初的目光,但还是好奇追问:“姐姐也有一枚吗?”

      宫远徵听此,看着那块玉诀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五味杂陈,长安说虞庄主的这枚是那个郡主送的,那姐姐那枚显然与这块是一对的,那么...还能是谁送的?

      定是那位定北王!

      他记得当年在宫门时,姐姐时常把玩那块玉诀,很是珍重的模样,如此一想,他便止不住的有些吃味。

      “这枚不是我的。”若初终于神色复杂的从远徵手里拿过玉诀,说道:“凤为雄、凰为雌。这枚玉诀上雕刻的是凰,我的那枚...是凤。”

      这对凤凰决,想来大抵是王爷王妃为萧云绛和萧云湛所打造的,因为他们两兄妹是同日出生的龙凤胎。

      那么...这对凤凰决,于萧家两兄妹而言,定然有着格外特殊而深重的意义。

      虞若初蓦然攥紧玉诀,胸口像是落了一块巨石,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心里也乱成了一团,过往的记忆全被那块玉诀给勾了出来。

      那是他们还在丹阳城定北王府时候的事,一开始是郡主兴致高昂的要教她学射箭。

      “你身为江湖儿女,翎羽山庄曾经在江湖也是颇具盛名,你怎么能半点武功也不会!我来教你,就从射箭开始吧!”

      于是,早已忍耐许久的虞若初顶着母亲不赞同的神情,硬是和阿绛姐姐学着拉开了弓弦。

      可阿绛姐姐时常忙碌着练武,从前在翎羽山庄时日日与哥哥比试,总要论个高下,射箭、骑马、投壶、剑法、刀法甚至是马球,可她总是很难赢过哥哥,回了王府便较着劲定要苦练,下回非要将虞长淮打落马下不可,是以她总顾不得若初。

      后来,教她的人就变成了萧云湛。

      萧云湛的性子与阿绛姐姐不同,大人们常打趣说,阿绛是火,云湛是水,说是两兄妹的性子定是生错了,虞若初觉得这话很是在理。

      因为在若初看来,云湛哥哥总是很温柔也很有耐心,教导她学射箭时,总是格外细心,讲解的也很细致,若初学的很快。

      可再快,也不是一日之功。

      有一日,她连连射了好几箭,不是一环就是二环,她有些泄气,萧云湛就是在那时拿出了那块凤决。

      “我们阿若如此聪慧,怎么会被小小的射箭打倒,虞伯伯可以百步穿杨,你也不会差!再多练练定能百发百中。”

      “若你射中了十环!就奖励你这块玉诀,如何?可喜欢?”

      这块玉诀很美,用的还是珍贵无比的南红玉,色泽鲜亮,质地细腻,非常漂亮,虞若初当然喜欢,便满心欢喜的应道:“喜欢!”

      终于射中十环的那一日,萧云湛将玉诀亲手递到了她的手里,她当即得意的挂在腰间,招摇过市。

      她欣喜于自己射术小有所成,也实在喜欢这块美玉,还大胆的向母亲去炫耀了一番。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母亲的神色有些不对,她看了眼王妃,说道:“阿若,如此贵重的礼物,怎么也胡乱收下?”

      但王妃却握住母亲的手,轻拍了拍,格外高兴,笑容满是兴味,打趣道:“我看再好不过,这块玉决实在是很配阿若,戴着多好看,多相称呐。”

      虞若初此时再看手中的玉佩,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年,年仅十四岁的她少不经事,懵懵懂懂的接下这块玉诀,全然不知其后所承载着的深厚情谊与含义。

      这块玉诀代表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却接的那般心安理得...

      “所以...这个是给郡主姐姐的吗?”长安看着姐姐出神,有些不解:“但是郡主姐姐不喜欢梅花,我记得郡主姐姐喜欢金丝皇菊。”

      郡主喜欢的就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凌厉气势和恢宏气魄,那是两年前他们闲谈时郡主说起的,长安便记下了。

      听到长安的话,虞若初回过神,心里有了几分令她无比难过的猜测,她垂下眼帘,胸口闷闷的痛,她放下玉诀,拿起了下面的那张宣纸,轻轻展开。

      只见,其上是她无比熟悉的字迹,是哥哥的笔迹,写的...是一首诗。

      云意不知沧海,
      春光欲上翠微。
      人间一堕千劫,
      犹爱梅花未归。

      咚的一声巨响,像是铜钟敲响在虞若初的耳畔,震得她耳鸣目眩。

      心里的猜想,彻底的落到了实处。

      虞若初的眼泪,是砸下来的。

      早已干涩无比的眼眶,泪水却仍旧汹涌无比。

      她抖着手拿不住那张薄薄的宣纸,目光落向了被搁置在一旁的那方绣帕,模糊的记忆霎时间变得清晰无比。

      是的,她见过这块绣帕。

      这是...阿绛姐姐绣的。

      定北王府世代镇守北疆,阿绛姐姐生在军武之家,从小惯爱舞刀弄枪,对针织女红向来是看不上眼的,也是极为排斥嫌弃。

      八年前的冬末春初,王妃带着萧云绛兄妹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刺绣,连连说阿绛姐姐的女红没有半点样子,就让阿绛姐姐跟着她学。

      阿绛姐姐自小喜欢菊花,但阿若那时被云清寺的梅林迷了眼,心心念念的都是梅花,便先教阿绛姐姐绣起了雪中寒梅。

      萧云绛绣的不好,也实在没了耐心,便找起了借口,说要实物观察才学得好,他们便一起去了云清寺。

      已是初春时节,云清寺的梅花稀稀落落,没了冬日的艳丽,但依旧是美的,若初深陷其中,不知何时与阿绛姐姐走散了开,她也并不担心,只兀自赏梅,可过了一会儿,却见阿绛姐姐红着脸又从小径里跑了出来。

      后来,虞若初再也没见过这方绣帕。

      “这...本也不是给阿绛姐姐的。”虞若初放下了宣纸,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回了盒子里,又将玉诀压在上面,最后将绣帕放好,她神色悲伤,道:“这是..….哥哥自己的珍藏,阿绛姐姐确实喜欢菊花,但她...却是哥哥心里最珍爱的红梅。”

      是那一枝...只开在冬末春初的梅花。

      “喜欢便是喜欢,何须分清冬与春?正是冬春交错时节,才最好。”

      冬春交错时节,正是定北王府从盛京返程的时日。

      哥哥心中所喜欢的梅花,只开在这个季节。

      若初突然想起小的时候,阿绛姐姐总要与哥哥比试,可无论怎么比,哥哥总是能赢,阿绛姐姐每每都很是不服气,却从不轻言放弃。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在又一次萧云绛生气的离开之后,虞若初都忍不住担心道:“哥哥,阿绛姐姐以后再也不会理你了,你怎么就要跟阿绛姐姐过不去呢?”

      哥哥手里拿着扇子,敲了敲若初的额头。

      “小阿若!此间趣味你不懂,待你日后长大,自会明了!哈哈!”

      而后,哥哥轻笑着扬长而去,去的是萧云绛离开的方向。

      虞若初却是看不过眼,终于忍不住偷偷给萧云绛递了情报。

      “阿绛姐姐,你和哥哥比下棋吧!他定比不过你。”

      果然,虞长淮输的一塌糊涂,萧云绛好不容易扬眉吐气,高兴自得的笑了许久,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嘲笑了虞长淮一番,而后便要去炫耀自己的辉煌战绩。

      但哥哥还是笑着的,半点不见气恼。

      虞若初感觉更奇怪了。

      “哥哥,你赢了高兴也就算了!为什么输了还笑?”

      虞长淮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自己满盘皆输的棋局,笑的很是开怀:“小阿若,你这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没有人给虞若初解答,虞长淮又追着萧云绛去了。

      “诶,萧云绛!再来再来!你跑什么?”

      “虞长淮,你别是输了要耍赖吧?”

      “你也就赢了这一次,也别得意过了头,诶!你可等着,我要苦练棋艺,下次见面,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好啊!我等着呢!就你这臭棋篓子,想赢我!没有个十年八年怕是不成!”

      “十年八年我也是要赢你的...”

      渐渐地,他们互相斗嘴的声音越来越远,缓缓消散在了记忆的回廊里...

      佛语有云,种因得果。

      虞若初想不明白,为什么呢?

      哥哥从未种下任何因,为什么...却由他来担下了这所有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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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玉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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