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名》PWM

1、小鬼

　　七月十五中元夜，天早早便黑沉下来，城中各家各户都已安分地闭门不出，连打更的更夫今日也躲回了家里。
　　城中心一户大宅，六进的院子黑影幢幢，看起来似乎没有活物——更没有一丝人气。
　　小八见眼前宅子富丽堂皇，趁前面几人不注意，猫着腰偷偷溜了进去。中元夜阴气逼人，冥界鬼门大开，百鬼夜行。小八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鬼，自有意识以来便在判官司兢兢业业整理案宗，这次侥幸被选来跟着几个阴曹司使者来人界督查，属实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万万没想到的。
　　临行前几日，大判官把这迷迷瞪瞪的小鬼提溜到案前，苦口婆心地叮嘱:“小八啊，你也在判官司呆了千儿八百年了，阅历不说丰富，起码手下经手的案子也是一箩筐了吧，你看看你前面那几个，升官的升官，投胎的投胎，你——你你你你……哎，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模样。”
　　大判官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写在了脸上，一番感叹下来，可见终于是看不下去了，想提点自己身边这个小鬼。于是，在小八脑子还一团浆糊、疑心自己的差事哪里做的不好时，大判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踹到了阴曹司，美其名曰“借调”，实际上，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中元巡夜乃阴曹司传统，小八初来乍到便接到了一个大差事。可惜阴曹司的人不知道这小鬼能耐没多大点，好奇心却还挺重，来人间没多久就被迷住了眼。
　　小八在这大宅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人迹，倒是后花园那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未消散，便凛住神，循着那气味的方向去了。
　　那似乎是一个小室，位置极为偏僻，上书雅正的“志清意远”，想必主人家也是个书香门第。
　　隐隐约约有猫叫声，小小的，有些断断续续不大清晰。闻声过去，竟在轩窗旁的矮塌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娃娃——裹在浸满了血的襁褓里。
　　原来不是猫叫，是这小娃娃在哭。哭声不如民间幼儿那般撕心裂肺，听着有些毛骨茸然。
　　小八盯着娃娃端详了许久，白白嫩嫩的皮肤，小小的嘴巴，软乎乎的脸蛋，眼睛紧紧闭着，好像睁不开一般。
　　这么小的孩子，若不管，必是死路一条。小八皱了皱眉头，知道作为阴差，无论如何也不该掺合阳间的事情，却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
　　小八将那孩子从血糊糊的褥子里抱出来，索性天不太冷，便将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裹在他的身上。抱着那孩子，躲过一众同僚，趁着夜色正浓往城外去了。
　　城外官道旁草木茂盛，间或几丛稗子草耷拉着脑袋，仿佛没了生机。小八作为一只有资历又没有能力的鬼，只有中元夜能有实体，平日夜里不过是一团虚影飘飘荡荡，普通人更是怎么也看不到的。更何况今夜家家闭门不出，月色下，只有小八和怀里那个被紧紧抱着的、还有着微弱呼吸的小娃娃，如江河上一叶漂泊的孤舟，踽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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