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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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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是船厂最忙碌的时段之一,沿海的一些达官贵人有春节坐船游海的喜好,所以提前预定船只,只等春节到来交付。
黎兮舟的船厂接到了两个大生意,船厂人手不够,忙不过来,黎兮舟打算招几个伙计帮忙。
告示贴出去没两天,适合的伙计没招来,倒是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穆启佑身着狐裘,头戴貂帽,一身雍容华贵地出现在黎兮舟家的船厂前,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黎兮舟装作没看见他,想绕道而过,穆启佑却抬手拦住了她。
身旁的褚南煦反应速度,立马挡在前面:“你想做什么?”
穆启佑冷哼一声:“我找黎兮舟谈生意,跟你有什么关系?闪开!”
褚南煦不为所动,嗤笑道:“你能有什么生意好谈?不害人就不错了。”
“满口胡言!你……”
穆启佑刚要发作,就被身旁的小厮拉住了衣袖,低声提醒道:“公子,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正事要紧。”
穆启佑闻言强压下火气,倨傲道:“黎兮舟,你以为我稀罕来找你啊?本公子此次前来,是迫不得已与你有笔大生意要谈。”
“哦?穆大公子竟然要与我这小船厂做生意,难得啊。多大的生意,还值得你穆公子亲自跑来一趟呢?”黎兮舟顺势接了穆启佑的话,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简单。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件东西,我就给你五百两银子,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褚南煦担心穆启佑又有诡计害人,握住黎兮舟的胳膊,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
黎兮舟拍着褚南煦的手安抚他,她自有分寸。
她对着穆启佑坦然一笑:“做,当然做。我是个商人,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穆公子说说,你要的是什么东西,如此值钱?”
见黎兮舟答应,穆启佑直接摊牌:“我要你之前为沈家设计的船的草图。”
“这个生意,做不了。”黎兮舟拒绝得干脆利落。
沈家是黎家船厂的老主顾,黎兮舟爹在世的时候,沈府提前大半年就找黎兮舟爹预定了生意,沈老爷很是挑剔,她和她爹耗费了不少心血设计了一版又一版的船只草图,最终才得到沈老爷的满意,念在老主顾的面子上,黎家没有收设计图的钱。
可是她爹去世后,沈府第一时间就和她们家断绝了生意往来,转而和穆家做起了生意,还在黎家最为危难的日子里落井下石,黎兮舟对他们深恶痛绝,现在还有脸来要图?
“有什么做不了的?”穆启佑当即暴怒,“你拿着那图纸又没用,还不如给我换成钱。”
“沈老爷既然和我家断了生意,选中和你家做生意,想必是十分认可穆家手艺的,既如此,穆公子好好为沈老爷设计图纸便是,要我设计的有何用?莫非,”黎兮舟抬眼看向穆启佑,目光灼灼,语气平淡却十分戳心,“穆公子对自家手艺不信任,认为没有我家的好?”
一句话,堵得穆启佑哑口无言。
他也不想低声下气来找黎兮舟,可是这几个月他们给沈老爷设计了无数的图样,沈老爷就是不满意,最中意的还是黎家设计的。沈老爷向他们家施压,他说要是能得到黎家那图纸,价格翻三倍,若是拿不到,就要与他们家断了生意往来。沈家是大主顾,穆老爷费了很大劲才与他家有了生意往来,可不想轻易断绝。
穆老爷答应穆启佑,要是他能把图纸要回来,就将一半钱给他。
为此,穆启佑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黎兮舟做买卖。
现在黎兮舟不愿给出图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启佑没法多言,只撂下狠话:“我一定会让你交出图纸的!”而后悻悻离去。
穆启佑从来不是善罢甘休之人,他看到黎家招聘伙计的告示,安排了人混了进去。那伙计去的第一天,就把船厂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找图纸,被黎兮舟抓了个正着,赶出了船厂。之后黎兮舟又仔仔细细审查后招了几个伙计,结果各个被穆启佑花钱收买,不是想尽办法找图纸,就是故意捣乱拖延造船进度,甚至有一个人将一艘船上最为重要,也是最难雕刻的一个大雕花给破坏了。
接二连三的事让黎兮舟意识到若是不给出图纸,穆启佑怕是会一直生事,严重影响春节游船的建造进度,按时交船怕是难了。
一张旧图对她而言没有用,能高价卖出她也不亏,可若是就这样轻而易举给他们,便宜了穆家和沈家,她心里的那口气实在难平。
思虑再三时,赵师傅的一句话点醒了黎兮舟:“那沈家也忒不是人了,之前造谣说我家技艺不精,坏我们名声,十里八乡都知晓了他的谣言,害得我们损失了许多客人,现在又跑来要我们的东西,真是厚颜无耻!呸!”
黎兮舟猛然来了主意,先前他们造谣,现在又来有求于我们,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她淡然笑笑,有了主意。
她特意挑了个日子,将穆启佑约在了崇阳酒楼,声称愿意卖图。
穆启佑答应得十分利索。
交易的前一天,黎兮舟在船厂的后室里轻抚着图纸,上面的一笔一画都凝聚着她和她爹共同的心血与回忆。
她想起许多个日日夜夜,她和她爹伏在案前,一点一点将脑海中的样式画在纸上,有时候两人会弄一手的墨,她就故意碰爹的脸,把墨汁沾在他的脸上。她爹知道了也不恼,就一脸慈爱,乐呵呵地看着她。
想起爹的笑容,黎兮舟的心像是泡了蜜的酸杏,甜蜜中带着酸涩,她的眼里忍不住蓄起泪花。
拿着那张她与爹共同耗费多个日夜设计出来的图纸,内心百感交集。
可是为了船厂,她不得不做出抉择。
褚南煦敏锐地觉察到了黎兮舟情绪的低沉,明白她是舍不得她爹的心血,安慰她:“图纸不卖他了,也不招工了,我能找人帮忙。”
黎兮舟摇摇头:“穆启佑拿不到图不会罢休,他会想出很多法子对付我们,这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耗,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图纸给他。”
褚南煦抿着唇,他想为黎兮舟分忧。抬眼瞥见一旁架子上的许多图纸,顿时来了主意:“师父,这张图你留着,我们临摹一张给他便是!”
黎兮舟的眼神瞬间亮了:“是啊,长风,我怎么没有想到?长风,你太聪明了!”
褚南煦从一旁找出相似的纸张,铺在桌子上,又为黎兮舟研起墨:“师父,画吧。”
黎兮舟满心欢喜,如此正是一举两得。
第二日,黎兮舟在崇阳酒楼挑选了一个正中的位置,等待穆启佑的到来。
知晓她计划的褚南煦和石正坐在她左右,护她周全。
穆启佑来了之后想换到雅间,黎兮舟却是不肯,“穆公子,这地方亮堂,挺好的,就不换了。”
当然不能换,换了她的戏还怎么唱下去?
穆启佑无所谓地坐下,他料定他那样派人闹,黎兮舟不可能坐视不理,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傲慢不已,用着戏谑的口吻道:“黎兮舟,开个价吧。”
“嗯……”黎兮舟不急着回答他,故作沉思道,“沈老爷是我家老主顾,他找我们提前半年设计了图纸,我耗费很多心血,用了很长时间才设计出沈老爷的满意的图,可沈老爷在我爹去世后转头就说我技艺不精,断了往来,怎么现在又来要我的设计图了?”
“沈老爷乱说的,并非如此。”穆启佑只想得到图纸,随口答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故意提高音量,让旁边人听清。
穆启佑也不耐烦地跟着黎兮舟提高音量:“那是沈老爷胡说八道的,不是那样,他就想要你设计的图。”
黎兮舟会心一笑:“那就是说,之前都是谣言了?”
“是是是!”穆启佑彻底不耐烦了,“你快说到底多少钱才愿意卖图纸,痛快点!不愿意就别废话了。”
“虽然沈家不仁,但我看着我爹的面子上,念及旧情,多的钱不要了,就要八百两吧。”黎兮舟佯装伤心不已,低头叹气。
穆启佑不懂她的用意,示意下人掏银票,“钱给你了,图呢?给我。”
黎兮舟示意石正收下钱,拿出图纸给了穆启佑。
穆启佑打开看了几眼,收下后一刻不愿多留,当即离开。
黎兮舟也不知道这一招有没有用。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邻桌一眼,她早就打听到有几个最爱说闲话的人今日聚在崇阳酒楼,她故意将桌子选在邻桌,让他们好把今日她与穆启佑的交谈完完整整听去,她希望这些人好好发力,将这些话传出去。
那几个人果然不负众望,没过几天,郿州就传出沈老爷背信弃义,见风使舵,抹黑黎家船厂的传言。
沈老爷闻言震怒,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无从反驳,只能暴怒地责问穆家。
穆老爷为了让沈老爷消气,罚跪了穆启佑一整天。
晚上穆启佑坐在床边撩起裤腿,两个膝盖青紫,他疼得龇牙咧嘴,小厮跪在旁边为他的腿上药。
他气愤地捶着床边:“好你个诡计多端的黎兮舟,竟然设计害我,你给我等着!”
“哎呦!”穆启佑一声痛呼,是上药的小厮不小心下重了手。
穆启佑一脚踹在小厮的心窝,小厮被踹翻在地。
“连你也想害我啊?”用力过猛,他的膝盖又是钻心的疼,穆启佑抱着腿面目狰狞。
小厮慌忙跪地磕头:“公子,小的不是故意的,求您饶了我。”
“滚滚滚,你快滚下去!我屋里伺候的芯儿呢,让她来上药。”
“是,少爷。”小厮赶忙跑了出去。
穆启佑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黎兮舟,我就说你怎么能那么好心给我,原来在这里等我着呢,我跟你没完!”
经此一事,黎兮舟也知道不能再招伙计了,穆启佑很有可能再来干扰。
好在长风和石正经过这几个月的学习,可以给黎兮舟分担许多了。她还让关天辽也来船厂帮忙,可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清扫院里的十月凑了上来,“黎姑娘,你若不嫌弃,我也去船厂帮忙吧,我力气很大,可以抬木头。”
十月就是黎兮舟收留的那个失忆的人,他给自己取名十月。十月为人朴实憨厚,每日帮着黎家清扫院子,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很是勤快。
黎兮舟本不想麻烦他,但如今实在缺人,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这样了,点头答应:“那就麻烦你了。”
“黎姑娘,你不用这么客气,你收留我这么久,我帮你做点事是应该的。”
十月手脚麻利,力气又大,一个人能顶两个人。
船厂虽还是忙碌,但总算缓过一口气。
终于在年前半月,两艘船皆顺利完工。
当把两艘船顺利送到清州客人的手里时,黎兮舟才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