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后》麻小瓜

1、一个杀人犯而已

　　痛苦，不对，苦难，也不对……总之，这种源于内心深处的、不亚于拨筋抽骨的疼痛，它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天生就低人一等的人份，永远被放在水泥地上的饭盆，还是那个和天之骄女如出一辙的名字？
　　“醒醒，到了！”梁榛从车里嘈杂的环境中悠悠转醒，肩上源源不断的推搡感和壮汉粗厚的声音都在提醒着她:目的地到了。她将空洞的双目下意识移向车窗——尽管那并没有什么用。后面的人在她下车前狠狠推了一把，没有视力的加持使她狠狠跌在地上。感受到膝盖处有源源不断的液体似小珠子般蹦出来，她轻轻闭上眼，是血。
　　迄今为止，回想起那天时，梁榛总会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尽管她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梁臻失控般举起的板砖和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年轻女人至今仍像坏掉的录像带一般在她的脑内循环播放。
　　“我、我杀人……了？”梁臻卸力般丢掉手中的砖块，她扭头看向缩在角落里、早已吓呆的梁榛，“你……什么都没看到，对吧？”梁榛这才把视线从满头鲜血的少女的身上转移到梁臻身上，刚想点头，一群人破门而入:“警察！不许动！”
　　这里是一座烂尾楼的楼顶，能被警察找上门只能说明一点——余嘉嘉早就报了地点。真该死，梁臻暗自咬咬牙，迅速将手对准瘫坐在地上的梁榛:“警察同志！是她，我看到她杀人了！”为首的疑似队长级别的中年警察点点头，仿佛就等她这句话一般举起手铐向梁榛走去，梁榛眼眶通红的瞪着梁臻白裙子上的血迹，原来一句话就能将杀人犯偷梁换柱。
　　中年警察不顾一旁年轻警察的阻拦，带着两个人走到梁榛面前，随机一副本应拷上另一个人的银手铐到了她手上。
　　锁上了，她的手，和她的一生。
　　梁榛一直盯着在警察包围圈中紧张望着她的梁臻，被领养到梁家以来的所有一切入走马灯一般闪过脑海，随机，她垮下肩膀，然后……在警察的力度松懈的一瞬间，她使出全身力气脱离束缚向人群中的梁臻跑去，将手中藏了许久的石子像她扔去。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梁臻的右眼被砸中了。梁榛僵硬地扯起嘴角，随即，她忍着剧痛感，伸出左手抚上血淋淋的左眼。中年警察扔下手中的匕首，冲上前一脚踹倒梁榛。梁榛用另一只眼费力的看着在人群中如众星捧月的梁臻，又想到此时如打破的沙包般倒在地上的自己，不禁自嘲的笑出声。
　　一样的名字啊，明明是一样的名字。
　　“被害人姓名，余嘉嘉，于2024六月十日在新城国际旧址被梁榛使用硬质砖块杀害，没有异议吧？没有异议就签字吧。”记录员看着坐在椅子中央，捂着左眼一言不发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将写着“罪行”的板子推到她面前。梁榛看到犯罪人一栏的“梁榛”时怔了一下，随即抓住笔，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都徇私舞弊到这种程度了，还挣扎什么呀。
　　梁榛回到家时，梁臻正和梁父在沙发上诉苦:“爸……我再也看不见了……”她哭得梨花带雨，右眼被包了一块巨大的纱布，左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双臂抱着梁父，好不亲密。
　　怎么会？梁榛正盯着梁臻空洞的左眼出身，从阴影中就走出一个人一脚踹向她的腰部。梁榛倒在地上，仍然自虐般看着沙发上亲昵的父女。梁知彰察觉到地上趴着的少女向他传来的目光，随即恼怒的走到她面前，一把扯起她乱作一团的头发:“好好看看你干的好事！杀人就算了，你怎么敢动臻臻！她是谁？是我的掌上明珠，梁家未来的继承人！你？你又是什么？！”梁家的一条狗，必要时的替死鬼，是生命吗？是生命，但在那之前，她得先是替死鬼。
　　梁父带着梁臻回屋休息后，梁榛这才发觉客厅一直还有一个人存在。那人从阴影中走出，走到梁榛面前，然后……递出一个手帕:“擦擦吧。”知道他慌忙的说着“怎么了”“你别哭了”后，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如久旱逢甘霖。
　　“想什么呢？！你当你度假呢？？”一颗石子砸在梁榛脸上，打断了她的神游。她默默揉揉脸上的红印，轻轻叹了口气。是啊，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她已经来到世界监狱了。
　　以残暴、无人性著称的……世界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