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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相思 ...

  •   魏泉将那几个小流氓收押狱中,出门便撞见温辞独自一人坐在长廊发呆。

      他走到温辞身后:“坐在这里不冷吗?这么晚怎么不回府?”

      “魏将军。”温辞未转头,便听出是他声音。欲要起身行礼,刚起了身,就被魏泉按着坐了回去。

      “搞这些花架子作甚,又不是在外人跟前。外头这么大风,有什么惹你流连的,还不愿回去?”

      温辞身上的衣物布料透冰,看来已在此处待了许久,魏泉发了善心,要将自己的大氅披给他,正巧吹了一阵风,他停在系带旁的手指轻颤,又缩了回去。

      温辞抱着双臂:“今儿轮到我夜值。”

      “那你怎么不在值房?”

      “将军在。”

      “你遇到侯爷了?”魏泉问。

      “嗯。”

      魏泉见他嘴角含笑,纳闷道:“侯爷夸你了?”

      温辞含糊不清地答:“算是吧。”

      魏泉用鞋尖在雪地上乱画,漫不经心道:“那有什么好开心的。”他抖掉鞋底的雪,“走吧,去我哪儿坐会儿,这里太冷了。”

      “不用了,我等将军出来就......”温辞不想麻烦他,拒绝的话说到一半,没忍住侧身打了个喷嚏,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失礼了。”

      魏泉内心挣扎一番,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侯爷进你那值房的时候,身后可跟了人?是顾子晦?”

      温辞点点头:“嗯。”

      “那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且有得等呢,没一两个时辰他是不会走的,说不准还会在哪待上一夜。你也要在外面守一夜?”

      温辞想了想,低声道:“那好吧。”

      -

      魏泉在衙内有一间暂时歇脚的空房,但他鲜少有用到的时候。猛地推开门,甚至感觉到一阵陌生,找了许久才抹黑找到烛台所在。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方桌而已。温辞拘谨着不动身,魏泉大咧咧招呼他到一旁坐下。

      “许久不来,屋子里也没人生火,但总比在外受冻强些。”

      这间屋倒是可以将门关严实了,比起守着铜盆的值房,居然还更暖和些。

      魏泉蹲在一旁捣鼓炭火,温辞说:“魏将军,不必麻烦,这样已是很好。”

      魏泉翻炭火的动作没停:“我以为你不会亲自过来。”

      温辞疑惑地歪头:“嗯?”

      魏泉说:“夜值。”

      温辞坐得端正,不敢半分佻达:“之前将军将我从夜值名单上划去,是求了魏将军才又把名字添上去的,你怎会不知?”

      魏泉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啊。”

      世家子弟中,如温辞这般甘愿从军,掰断了手也数不出几个。这几个人中,又多是领的虚职,装装样子罢了。

      “把名字加上,表面上过得去,背地里换上别人来替代自己。落得个好名声,还省了自己受罪。”

      温辞心头一颤,他走到魏泉身旁,也蹲了下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我□□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温辞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他一个激灵,没蹲稳坐倒在地上。温辞要去扶他,他摆了摆手,麻利从地爬起来。

      “你们世家子弟不都是这样吗?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

      “我不是......”温辞叹息着低头,“我没想过这么干。”

      他半敛眉目。问:“沈相公和顾、顾子晦,你也这么想他们吗?”

      “当然不了,”魏泉扭头诧异地看着温辞,直言道:“虽说也是势族出身,可使君,顾子晦,那都是在刀山火海里滚过一遭的人,拿你们......”

      魏泉在温辞一瞬不瞬地注视下,心虚地偏过头,改口道:“拿他们那群人相比,一丈差九尺。”

      温辞垂眸,拉住魏泉的手臂:“别弄了,我一会儿就走。”

      魏泉:“走哪里?侯爷可不知何事能完事。”

      温辞说:“我不想在这里。”

      “你要求还挺高。”

      ......

      -

      “谢将军说,让您别去烦他,他没空见你。”

      魏泉将牌子扔在桌上。贺千帆看了眼原封不动被退回的牌子,说:“我偏不,我就要去探望他。”

      “他猜到您会这样说了,让我跟您带句话。”

      贺千帆:“什么话?”

      魏泉:“乃公不与尔较也。”

      “......”

      贺千帆近日遇到一件乐事。

      谢景元被御史台弹劾“当街打人”,不由分说地被赐了四十大板。人是让轿子抬回的府,路走不了,顺便还以此为借口被收了统领腰牌。

      贺千帆哪里见过谢景元受这个气?散了值,便立刻往谢府赶去恭喜他。

      他走在路上,此时临近宵禁,天色渐暗,街上空无一人,转进一条深巷,身后乍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加快步伐,引诱身后之人跟上,果不其然,背后跟随的声音愈发明显,似是小幅度跑了起来。

      贺千帆停下身,借着影子看到有一人正在向他逼近。

      “跟踪我?”

      他猛地抓住那人的手,用力一甩,将那道身影甩飞出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夹着风声哀嚎道:

      “将军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越传越小,最后砰地一声,他的身体撞在地上,嚎叫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贺千帆凑上前去,看着那个五体投地的道士。大笑道:“是你?”

      明里修右手提灯,惨兮兮地举到他脸颊一旁,说:“是我。”

      贺千帆伸出一只手,将这人拉了起来。说:“……明里修栈道,暗里搞偷袭?”

      明音修用袖口揩了汗,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将军还记得我的名字,不过,您也可以叫我的小名,明里修。是不是容易些?”

      贺千帆说:“我更喜欢你的大名。”

      那日他将明里修抓回南衙,关了三日,放出时,他甚至厚颜无耻赖着不愿走,说这在里好吃好喝好住,还不用花钱,要求再关三日。

      好容易给他踹走,转眼没几日又见面。

      贺千帆问:“你怎么在这?”

      明里修牵着一头驴子,驴子身上挂着几串葫芦和花钱。他将驴牵到一处拴起来,自己走到贺千帆身旁的石台上坐下来。说:“我在这摆摊。”

      贺千帆看了眼驴子身上背的平津帆,说:“哦,马上宵禁了,不要逗留。”

      明里修双手撑在脑后:“逗留会怎样?抓我回去接着坐牢子吗?”

      “你想得美。”贺千帆说。

      我还能让你如意?

      对于其他人而言,牢狱这个词,是听都不想听一声的。但对于眼前这个道士来说,居然成了件好事。

      看来顾明音说得没错,他果然不正经。

      明里修此人,极度慵懒,能躺则绝不站,他侧卧石台。对贺千帆说:“你我有缘,我为你卜一卦。”

      这世上怎么有这般上赶着送东西的人。

      贺千帆往一旁挪动,说:“卜什么?人说生死皆由命,可我不信命。再者说,若命果真既定,卜到又如何?避免眼前一程灾祸,该发生依旧会发生。”

      真正的命数,应是避无可避的。

      明里修怔了一下,一只手撑着头看向贺千帆。数着手指,道:“不光卜卦。看相、捉鬼、看风水......”他停了一下,说:“对,还有看姻缘,都可以找我。”

      贺千帆说:“你还会看姻缘?”

      明里修说:“当然。我还可以胸口碎大石,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这个假道士虽看起来离谱,但情绪十足稳定,行事温吞,不轻易被他人言语左右,好像任何时候看他,都是那副言笑宴宴的样子。

      贺千帆并不关心他的奇能,也没兴趣关顾。却沉默着,看着自己指尖红绳。

      半晌后,他问道:“传说,阴阳交接的河流之上,架着一座长桥,名曰相思。听闻那桥险阻难行,过桥者可得见心中所念却未能相见之人。是真的吗?”

      明里修没回话,贺千帆以为他趁着自己沉默的间隙睡着了,侧过脸去看他,正好直直对上明里修的双眼。

      那双眼如水般温和,无甚攻击性,许是因为这个特殊的话题,明里修迷离不清的身份给他加了几分神秘。即便只是平常的对视,贺千帆却总觉得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

      贺千帆说:“你看什么?”

      明里修打了个哈欠,平躺问他:“如果是真的,将军会过桥吗?”

      贺千帆说:“会。”

      明里修说:“若是过程极其痛苦,几乎无人可忍,也还是会去?”

      贺千帆点头,诚恳而又笃定,说:“会。我想看看,桥那边是否真的有我所思念之人。”

      明里修轻笑,他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而是说:“将军,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座桥,你心里不清楚吗?”

      贺千帆猛然一顿,警觉地向他看去。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明里修依旧平静,说:“字面上的意思。”他将双手枕于头下,看着夜空,发出一声轻叹:“今夜看不到月亮啊。”

      语气中免不掉一丝惋惜。但下一瞬他便转头与贺千帆对视,又是一副笑颜,揶揄道:“将军,我夜观天象,今夜你会遇到故人。”

      “故......”

      贺千帆下意识抬头望去,浩瀚夜空,只有几颗星子闪烁。

      再回首时明里修已经跳下石台,朝驴子那边走去。他拉住明里修衣袖,问道:

      “哪位故人?”

      明里修故作玄虚地摇了摇头。

      “将军,我在这里等你,你会有来寻我的时候的。”他回过身,对贺千帆伸出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但我一日只卜三卦,你不要来迟。”

      “你把话说清楚。”

      贺千帆还欲再问,明里修却摇头晃脑,倒骑驴子,朝夜色中走去。蓦然融身幽暗之中,如他来时一样轻悄。

      贺千帆神情微滞,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早已看不清人影的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他唱着一曲调子古老悠长的歌谣。对他说:

      小将军你可真有趣,不信神鬼、不信命,偏信相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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