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反派的正确姿势》枝上棉蛮

12、谋害

　　踏过青石步道，途径一个花草被修剪得整齐的小园，方才进来云台宫内。映入眼帘的便是通透敞亮的厅堂，清晨的阳光如细密的线珠挂在墙上。

　　寝宫布置得简雅大方，中心摆着一组嵌青玉瓷面的茶几，几边对坐着两人。

　　鹅黄色罗裙的少女正朝着身旁的男子兴奋道：“已经找人来算过了，后日是好时辰，就把猫儿聘来。是我先相中的那一只，蓝色的眼，过几日靖安哥哥到我宫中去看吧，可漂亮的小猫。”

　　苏晓听她说话，便知这位就是传闻中的九公主了，然后悄悄抬眼望去，只见姜嫣半侧着脸，双颊饱满，生得容色娇艳。

　　比之她印象里的九公主更加年幼，还是叽叽喳喳的，却欢快得像一只小鸟。

　　李窕儿进来听到这话，便打趣道：“九公主好小气，偷养了猫儿待我在这儿时不说，等我走了才偷偷邀你的靖哥哥。”

　　姜嫣和夏靖安旋即转过头来，目光扫到苏浸月，对她上下打量。

　　“那么珍贵的小猫，岂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去看的？”九公主哼道。

　　苏晓见过礼，也不敢说话，垂眸站在李窕儿身边。

　　“这是方易家的表妹，我昨日出宫碰巧遇上他们，和故人寒暄过后，也一同邀她来玩。”

　　姜嫣看到来人的面孔，不觉眉头紧皱。站在她不远处的侍女疏琴心中明白，九公主此时心中定然又惊骇又不满。

　　这女子容貌生得竟和公主有六七分相似呢！

　　尤其那眼眉，乍看一模一样。只是那女子鹅蛋脸，鼻背高挺，显得清冷柔弱，而公主长着一张饱满的圆脸，鼻子细小，看起来更甜美娇憨。

　　长得这样相似的人同时出现，在场的人虽是看出来了，却也不去点破，当下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姜嫣容颜姣好，自幼受尽宠爱，在宫内是众星拱月的小公主。纵然后宫嫔妃争奇斗艳，却从来斗不到她头上，反倒因着万贵妃深得圣心这层，也待她亲和有加，期盼沾上皇帝恩泽。

　　她生来骄傲，看人也是高高在上的审视，在容貌方面亦是如此，时时被旁人夸赞，平日也不认为有谁能大大的强过自己。即使宫里新近来了个长宁郡主，她也觉得不过尔尔。

　　姜嫣对待什么东西，但求举世无双，若被她瞧见哪个妃嫔贵女的衣衫和她撞了料子，是要大发脾气的。可凭空出现一这样个市井民女，居然和自己撞脸。

　　这样的事她还从未遇到过，平日她尽可以朝那些不“忠贞”的衣物首饰置气，把它们扔个粉碎，可如今撞到自己脸上，总不能拿刀子去划拉这幅皮囊。

　　她的气恼苦于无法发作，便化作眼刀，恨恨地戳向苏浸月，愤然开口：“你是方易表妹？方易怎么还不来？”

　　九公主仔细盯着苏浸月的脸，越看越不是滋味，气急败坏地嚷起来：“我……我倒要见见他，看看他是什么样子的，怎么生了个这样的表妹！”

　　上次姜嫣看见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林二小姐用着和她一样的团扇，便怒气冲冲地去找工匠来理论，责令他同样的扇面何以流传到集市去了。

　　如今她也有点要找方易责令的意思，只可惜冤有头债有主，方易和苏浸月无亲缘关系，而她却和眼前的“布衣民女”同为姊妹。

　　苏晓自然是知道这一层的，但她哪里晓得姜嫣心中暗含的不忿。只道她是个没头脑的跋扈公主，心里想一出是一出，在小说中亦是如此。

　　她虽然喜欢夏靖安，也没少给女主甩脸子，但却从未动过害人的念头。和苏浸月相比，她还是太善良了，如果说苏浸月是自动索敌的砍刀，九公主就只是个拦路的横木罢了。

　　只见她瞪着圆眼鼓着腮帮，像条金鱼，说话间就挥袖让人去找方易，问及人在何处，得知又不满道：“皇兄找他作甚？八哥平日里便无所事事，喜欢拉人闲扯，让他们先不要啰嗦，马上把方易带过来。”

　　李窕儿昨日还未觉察，看苏浸月虽有几分眼熟，可她和九公主的气质实在南辕北辙，叫人怎么也无法将她两联想到一块。待她们果真都站在自己眼前，她才惊觉，两人实在过份相似。

　　不过她以为巧合，没有多想，因怕九公主刁难于浸月，便亲昵地揽住她，护着人坐到椅上。

　　夏靖安沉默得像一尊石像，看苏浸月亦是表情不善，但因他平日也是挂着这样一副面容，沉郁的脸，不露情绪，有时看着坚毅刚强，有时则显得高深莫测。

　　苏晓甫一落座，便感受到另外两位客人对她的防备，脱离剧本后，她的表演无处着落，碰到大场面，还是局促不安。

　　却看九公主一副翘首以盼、静待方易的模样，好像非要搭起个修罗场。她深想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已经斟酌着如何告退脱身。

　　四人静默无言，李窕儿站在苏浸月身后，双手搭着她的肩，也在想此刻要说些什么。她是东道主，却使得气氛变得如此冷凝沉闷，对待盛情相邀来的苏浸月，不禁心怀愧意。

　　半晌，苏晓终于想起什么，捏了捏一直握在手里却不觉的食盒，看了众人一眼，才郑重地把它放到身前的方桌上，笑意盈盈把盖子展开：“贸然入宫身上也没什么准备，我听闻郡主喜好苏州点心，特地找了一家铺子，尝着十分正宗。只是没想到还有公主和夏将军在，就……”

　　李窕儿连忙笑道：“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你不知道他们也来，这又有什么关系。”

　　姜嫣探头过来，撅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宫中各种糕点师傅，做得比这好看多了。”

　　盒中是老式的糕饼，外形看着有些粗糙，但是香气扑鼻，苏晓一一介绍。

　　“是我小时见着的，在琼州和玉京都寻觅不得，苏姑娘真是有心了。”李窕儿面露喜色，展颜笑开，便拿起一块米糕尝了，“还是这个味道，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夏靖安见状也向前靠来瞧着，探究地看向苏浸月，暗道不解，明明他们昨日才见过面，她如何就认得了窕儿，今日进宫。

　　难道她们本来认识？窕儿后来在岭南，本不会有机会认识秦淮河畔的苏浸月才对。难道两人还有幼时的交情？这便能说通了，不怪她成为方易“表妹”，或许也是看在窕儿的面子上。

　　那他之前所为，把人敷衍出去，岂不是要叫窕儿生厌？

　　夏靖安纠结起来，越想越焦灼。

　　“真有那么好吃？”姜嫣好奇，这样式和气味她确实从未见过，看李窕儿欣喜的样子，也跃跃欲试。

　　“公主要不要试试看，我们一起吃吧。”李窕儿一并邀道。她有些感谢这一盒糕点，总算打破四周凝固的空气。说着便要挑一块夹去给她。

　　“公主且慢，让奴婢先试。”

　　姜嫣刚想接过，近旁就有一个人钻了出来。之前这人隐在厅堂后侧，其他人都没有注意。

　　这是一个看起来稳重的丫头，她从衣襟之中摸出银针，取了一块糕点试毒，又掰开尝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李窕儿已经吃下一块，看着这仗势，揶揄笑道：“我的客人难道会害到公主殿下的头上吗？”

　　苏晓只觉得这丫头突然崩出来，又一脸整肃，在众人注视下上手操作，带几分喜剧色彩。她当公主时从来没有那么讲究，不过九公主生长在宫中，身娇肉贵，一吃一食都仔细着来，身边有专门伺候饮食的宫女也并不稀奇。

　　这种情况向来只出现在电视，亲眼目睹还是头一遭，再听李窕儿调侃，苏晓忍不住笑出声来。

　　细而长的银针一端好像嵌在那婢子手上，它孤直的针尖立在空气中，骤然变了颜色，戳破周围轻松的欢笑。

　　众人俱是一惊，李窕儿则吓得面色煞白，她不可置信地看了那个婢女，又看向苏浸月：“这可是弄错了？是不是这针本就…”

　　话没说完，李窕儿便感到一阵晕眩，昏厥过去。夏靖安飞身过来搀扶，无意撞到苏晓，她往后退了几步，也想上前查看，可惜男女主压根没给她留一个缝隙，他们两人抱在一起，一个不省人事倒着，一个正焦急搂着，嘴里不忘差人去传太医。

　　姜嫣很快反应过来，将手上的糕点砸向苏晓，怒不可遏：“你要谋害本宫？”

　　苏晓一下子懵住，讷讷地站在那里，姜嫣冲她呵斥时她还吓了一跳，又被一剂糕点击中，腿瞬间软了，顺势跪下。

　　刚刚验毒的那个丫头看起来神色也不太好，苦着一张脸，浑身轻飘飘晕乎乎的，但还是强撑着制住苏晓，这时屋子角落又钻出一个人，一齐质问她。

　　这个人年长一些，看着很有威仪，她反手扣住苏晓，疼得她叫了一声，眼泪都窜了出来。

　　宫女横眉冷对，看向她眼神都是轻蔑与仇恨：“是你下毒吗？为什么要谋害郡主？速速交出解药。”

　　“我是冤枉的，我压根没有下过毒，哪里来什么解药，这不是我做的，有人要陷害我。”

　　苏晓慌张辩驳，使劲回想接触过食盒的人，进宫以后，就只有宫门的女官和引路的映柳。米糕上面有簌簌的粉酥，一定是有人趁她不备将药粉洒在上面了。

　　刚刚那个试毒丫头也神智不清起来，晃了两下，一头栽到地上。

　　姜嫣上前摇了摇婢子身躯，又用手探向她微弱的鼻息，尖叫道：“你不会把她们都害死了吧。”

　　制住苏浸月的宫女松开禁锢，转头向宫外跑去：“兹事体大，非要找皇上来主持公道不可。”

　　九公主身旁的大宫女疏琴，稍长姜嫣几岁，自小在她身边伴着长大。而今已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但甘愿自留宫中，常伴公主左右。

　　九公主看着骄纵任性，但是心肠不坏，单纯直率，对待下人也很好，若非真正惹她不快，不然不会故意苛责为难。

　　疏琴一路小跑，伺候九公主的饮食起居从来有她占一头，其他人总是在变，原先的映柳犯了错，春桃才得以被提为一等宫女，跟在公主近旁。任这人员如何替换，她总是换不走的。

　　这么多年，照顾九公主她都浑然天成了，公主若有什么磕碰，或是什么病症，她比姜嫣的生母万贵妃还要着急。

　　疏琴说是去找皇上，但还是依例先去禀报贵妃，这后宫的事却没有绕过中宫直接捅到皇上那边的道理，她不过要吓唬吓唬那个不知轻重的野丫头。

　　*

　　青灰色宫装的婢女被支使来找方易。她气喘吁吁跑到睿王殿下的寝宫，才听闻人原不在这里。

　　“殿下今日在抚琴台宴饮宾客。”

　　是啊，宫中谁人不知睿王最爱请人到抚琴台闲会。他既然把方易公子邀去，只能在抚琴台了。怪她一时忘记，白走了一圈弯路，这时再过去不免要多费腿脚，劳累些还不要紧，就怕耽搁太多时间惹得九公主不高兴，少不了责骂她几句。

　　这样一想，她脚步更不敢懈怠。

　　好容易拐到花园，远远瞧见抚琴台下面站了许多人，还有太监总管高全盛在那候着。

　　看来皇上也在上面，小宫女心中一慌。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平日在九公主宫殿，也就是做扫洒、传饭的杂活，有事儿就帮忙通报、跑腿。和各种贵人从来说不上几句话，也凑不到他们跟前。在她眼中，太监总管都是天大的人物，难道这会儿要找他通传吗，然后当着皇帝的面，把睿王请的客人带走吗？

　　小丫鬟犯了难，犹豫不决。

　　她在一边踌躇了没多久，就看见疏琴气势汹汹地奔过来。

　　“疏琴姑姑也来了。”小丫鬟眼睛一亮，如同看到救星。

　　疏琴慌不择路，欲从小道赶往万贵妃的雍和宫，还没看到抚琴台的人势，就被小丫鬟止住去路。她刚想训斥，就听丫头喏喏道：“皇上和万贵妃就在抚琴台上呢，公主让奴婢来请方易公子，奴婢要怎……”

　　“皇上啊——”疏琴突然激动地高声惊呼，“皇上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