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才见不得光》李藻之

2、都不一样

　　窗户已经锁紧，窗帘也被拉上，整个客厅陷入了黑暗，只有屏幕还随着画面的变化闪烁着亮光。
　　池桂靠着苏庭的肩膀，匀称的小腿交叠着踩在沙发上，大腿并拢起来乖巧地靠着胸口。
　　苏庭任由池桂将力气压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保持距离，没有做出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

　　说是想看电影，实际上池桂并没有什么想看、要看的东西。
　　她想让苏庭决定，但苏庭似乎也没什么想法。

　　遥控器选中的方框在屏幕上来回跳跃，拿着遥控器的手伸得异常笔直。
　　“啊，这部怎么样？”
　　找到了自认为不错的电影的苏庭低头去看自己身边的人，刚好对上的眼睛让人不禁红了脸。

　　苏庭下意识想要靠近，又不知为何抬起头，见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一直等待的池桂也将目光移回屏幕。
　　搭在发靠背上的手被人收回，拿着遥控器的手变成了两只然后微微弯起，做好了会被“抛弃”的准备，但意外的是自己被靠着的地方反而更沉了些。

　　在池桂的视角上，刚好可以看见遥控器底下交叠着的发白的指尖，心脏像是被人用着同样的力道揪了一下。
　　她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欺负苏庭。
　　可这就是她应得的啊，这不怪自己……

　　“很好看，”池桂的视线放在电视机旁的绿植上，有些心不在焉，“我喜欢。”

　　因为刚才的对视，苏庭也没有再擅自回头，抓着遥控器的手松了又松，最后嘴里也只挤出了闷闷地一声“嗯”。

　　互为青梅的情侣。
　　两人本该是亲密的关系，但相处起来却意外的有些拘谨。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还是静静地等着电影放完？
　　那，在那之后呢，电影结束后又该做些什么？

　　池桂藏在腿间的手指相互敌视着，将对方的护甲一块块卸下，疼痛和鲜血也无法阻止。

　　两人的手机都放了静音，两个小时下来没有任何人的打扰。

　　池桂会在需要时抓紧苏庭的手臂，或是将脸埋进她的肩膀。
　　等到电影的最后一幕时卸下力气，然后长舒一口气。

　　“虽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但看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啊……”她枕在苏庭的腿上，跃过那张认真的脸，看向那触碰不到的屋顶。
　　一面和她一样空洞，另一面也和她一样被人随意践踏。

　　明知是无用可手还是忍不住抬起想去摸。

　　不是冰凉的墙壁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气，温热的脸颊贴在掌心，转瞬即逝。

　　苏庭歪了一半的身体去伸手够自己放在沙发另一侧的手机，以此掩饰自己刚才不算好的举动。

　　想做的事无法进行，想说的话卡在喉间。
　　手机的屏幕亮起，通知栏的消息还未看完人脸识别后自动跳进了主界面。
　　左上角的未接来电红的刺眼，苏庭将手机递到趴在自己身上的池桂的面前，示意她自己要出去接个电话。

　　池桂懂事地点了点头，双手撑着沙发目送着她出去。
　　家人的来电肯定是要回的，更何况苏庭这种和母亲的关系从小就很好的孩子。

　　电影已经放完，不想去看手机，池桂能做的就是抱着抱枕看这门口的女友。
　　她的世界已经小到一个苏庭就可以填满。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

　　“妈说晚上想来看我们，顺便再一起吃顿饭问你想吃什么。”
　　“出去吃吗？我都行。”
　　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苏庭点了一下头又继续和电话另一头的人确定时间和位置。

　　池桂没再盯着门口，低着头看着自己怀中的抱枕，肩膀也颤颤巍巍的抖动。
　　苏庭的家长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可这是她们出柜后的第一次见面。
　　她并没有不想见，只是想到那时的场景她就会开始紧张、难以呼吸，就像氧气都离她而去。

　　在池桂要将抱枕撕扯成两半前，苏庭及时回到了她的身边，抚上她的脸。

　　“妈说已经很久没见了，希望下次过节能一起回去，啊当然，我还没答应，因为我想先问问小池是怎么想的。”

　　去或者不去都没关系，苏庭不会因为自己不去而生气，但是如果不去那不就是不想正视这段关系，那么当初又为什么迫切地想让她将自己公布出来。
　　“好……”其实更多的还是不想去，可一开口就下意识答应了她，“我是说，还是有些紧张啊。”
　　将一侧的发丝挂在耳后，伸出的手恰好可以挡住不够自然的神情。
　　抬起脸后挤出来的笑容有些苦涩。

　　只是有些紧张吗？
　　“没关系，如果还是不行，跟我说一声我会带你走的。”将人揽入怀中，脸轻轻地贴在她的额头。
　　总有一天会见面，她的家人并没有像想象中的反对她们，如果只是紧张，那么早些适应也是好事。

　　约好的餐厅不算远，两个人走路十几分钟就可以到。
　　池桂思考着要不要牵上苏庭的手，可想到到了地方还要松开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苏庭依旧想主动地牵她，可两个人的手刚碰到一起，另一边就明显被人收了回去。苏庭不想勉强她，但也不免有些失落。

　　微微侧过头去看她的表情，低着的头显得有些失落，如果此时头上有对耳朵，那一定是拉耸着的吧。
　　无意义的思考让路上的时间变得更短，池桂的手也从一开始的捶在两侧变为背着。
　　若有若无的前后差距可以更好的观察某个情绪失落的家伙。

　　这算是对自己有着爱的表现吗？
　　会因为我而感到失落，是因为爱吗？

　　小小的插曲刚好可以让人将关于十分钟后的处境这个烦恼抛在脑后。

　　盯着自己的鞋面不断不断地往前走。
　　她知道，如今的小池只是不习惯，她理解，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她的小池能够再次接受她，哪怕是一辈子她也会一直一直等着，只要池桂不离开。

　　两人就这么走着，想着关于自己的事，没有多余的话语但路上也没觉得尴尬。

　　碰面后容清很体贴地没有一上来就问两人的关系，反而是和以前池桂到她们家玩时别无二致地关心她们的身体，只不过成绩变成了工作。

　　非常平常的一顿饭，把苏庭讨厌的胡萝卜夹给池桂，再把池桂讨厌的芹菜放到苏庭的碗里。
　　小的时候为了不吃到讨厌的东西所以说成是对方喜欢，两个人就这么相互包庇着。

　　“小池不喜欢跟别人交流在家做饭也挺好的，妈记得你手艺不错，不像苏庭老是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容清说完又给池桂添了一筷子鱼肉。
　　“苏庭也是，不是说有小池照顾你就理所当然什么都不干，要多帮人家，毕竟两个人生活还是很麻烦的，你们情况又特殊。”

　　苏庭在家长这边明显不是被“偏爱”的一方，但她不在意，她很高兴她的妈妈能更多地为池桂着想，而不是一味地偏袒自己。
　　所以在面对来自母亲的拷问时，苏庭也没什么怨言，在认真听完后又立马点头答应。

　　意料之中的没有“我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言论。
　　和记忆里一样和蔼可亲的容姨。
　　池桂夹起被放在盘子里的肉，含在嘴里不断地咀嚼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亲切、关心，明明与自己家长截然不同，明明应该感到高兴，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还是、还是有些堵堵的。
　　泪水不自觉地滑下，当别人问起时便谎称为是感动之类的东西。

　　容清坐到她的身边，拿着纸巾帮她擦拭溢出的泪水。
　　感动也好，愧疚也罢，不管是为什么而哭泣，请允许让她来多关爱她一些。

　　低着头的孩子，她的手按在大腿上，滴在手背上的泪水已经干涸。
　　有了大人的安慰，眼泪溢出得更加汹涌，头靠在母亲的肩膀，脸上还带着难看的笑容。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那个不该出现的人，充满了诱惑的不该出现的选项。

　　包厢里只有三人，两个人相互靠着，笨拙的苏庭插不上手，选择了沉默的她无法开口，只好默默地给自己的母亲递纸。

　　离开前容清嘱咐她们下一个节日要记得回家团聚，有了刚才的铺垫，池桂也没有拒绝。
　　回家的路不长，时间也还早，池桂不想那么早回去，不想那么快和苏庭单独相处。

　　“我们再逛逛吧。”她说。

　　苏庭当然是没有拒绝的，两人特地绕了一段远路，走过了平常不会到的人工湖。
　　两人的手依旧是没有牵，默认同意，等着对方的主动。
　　草坪上全是成对的人，在黑到看不清的角落还有着更加亲密的行为。

　　身边的人逐渐掉队，池桂停住脚步想等等她，停下来的旁边刚好是一个拿着气球的商贩，回头去看时苏庭并没有停在她的身边，而是往那个商贩身边走去。

　　“小池，喜欢吗？”

　　脸上洋溢着笑容的苏庭，和刚才不同的苏庭。
　　池桂笑着点头，伸手指了其中有着香肠嘴的绿色气球。

　　“可爱吗？”她用这个问题回答了苏庭的问题。
　　喜不喜欢是次要的，要看可不可爱才行。

　　绿色气球像她们小时候一样绑在池桂的手腕上，池桂背着手，而苏庭就跟在她们后面。
　　被白色的细线绑住的气球，不敢签收的苏庭偷偷抓住手腕上面一些的线上，主动让自己牵上去。

　　喜欢的事不被接受，喜欢的人渐行渐远，她也很想说出喜欢，她也不想被人松开。
　　她好像也有点理解那时的池桂的心情了。
　　她也……陷入了差不多的困境。
　　即便如此，她也要不断地向着她的方向不断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