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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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死了。
有仙殉道，有人尽忠。
而它。
天地间凝结的水雾，死因是——
“未知。”
是的。
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明白自己快死了。
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它在黑暗中旋转，跳跃，紧闭双眼。
百年间，它当着天庭的钉子户，辗转蹉跎，从未相应龙王的号召，和大部队一起汇积成雨，降落人间。
究其原因，无非有三。
其一，它懒。
其二，它嫌弃秃头老龙王的唾沫星子。
其三，若是时机正好，聚为春雨，便能润化万物，泽被苍生，能落得个甘霖的好名声。若是不巧，汇积于夏，成为夏洪，必然遗臭万年。
是福泽还是灾难，都是命数，皆由天定。
它不太明白，为何所有的水雾非要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跟在龙王那个“老骗子”的身后。
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它这个“奇葩”提出此等想法后，其他水雾们纷纷嗤之以鼻，开始不怎么愿意搭理它。
不过，它也不甚在意，日日在天上瞎转，获得一手的天庭密辛。
比如，哪位神仙又偷偷幽会凡人啦，哪位神仙的坐骑又偷偷下界当妖怪啦……
无拘无束的日子，可是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这日，它如往常般飘飘荡荡，突然随着凌霄殿抖了三抖。
良久才知，原是天帝震怒。
哎嘿？
天帝？震怒？！
这种鬼热闹，怎能没有它？！
只是它刚飘近，还未看清被骂的人是谁，便触及一片温热，接着是无尽的黑暗。
将死之时，脑海中没有回光返照它这一生，只有上次太上老君仙丹被偷时，那仰头大骂整整三日的粗口。
——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耳边呼啸终于停息。轻风抚着它的脸颊，似是安慰。周遭的空气中带着草木清新，携着花香馥郁。
它松了一口气，还有意识，那就是还活着喽？
神经放松下来，便能清楚地感受到浑身都不舒服，像是被捏扁揉圆，再扯长一般。不由得想起那厨子手中的面团。
它趴在那里动也懒得动。凑个热闹可真是要了命了。
初阳照在它身上暖暖的，就这般吸收着日之精华，说不定过会儿就好了。就这么想着想着，在这么痛的情况下，它居然睡着了。
就在美梦之时，它被不知何方的大力一推，一骨碌滚到一边。
它小声惊呼，本想看看是谁打扰它睡觉，可头痛欲裂，只能蜷缩着身体，捂着脑袋。
“哪里来的小妖，胆敢出现在本将军面前？”
一道质问声在身前响起，声音低沉，颇具威严，却仍有几分压不住的慌。
妖怪？哪里有妖怪？
良久，它抬起头。
眼前一人，坐于树下，后背紧贴树干，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人额间围勒赤色布帛抹额，身着月白色箭袖长袍，花纹颇为讲究，只是浑身脏兮兮的，唯剩一双眸，极为清亮。
它瞧着那人眼熟，尤其那红色抹额。
此等抹额是军队统一仪容。
如此这般……
那八成便是如今统领天兵天将的九皋真君——鹤放。
今日换了一身行头倒是一眼没认出来。
只是它也没飘去这人的居所啊，怎地突然……
它眨了眨眼，随即恍然，“蹭”地起身，双手叉腰，怒斥道：“妖怪？妖怪！你还有脸问我是何方妖怪？”
要不是因为他，它还好好地在空中飘着呢，怎会经历这将死一遭？
它怒火中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鹤放仰头看它，怔愣片刻后，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撇过头。
“你……你为何不着寸缕？”
哈？
不着寸缕？
不着？寸缕？
寸？缕？
这是说它不穿衣服？
可就算是寸缕对她一个水雾来说也忒大了吧。
它一动，倒吸一口凉气。
原是自己竟化成人形。
它站在原地，抻抻胳膊，抬抬脚，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嘿！
有鼻子有眼，还真是人模人样。
那它是男还是女？
它垂头一看胸部平平，毫无起伏。
嗯，男的。
再定睛往下一看，哎嘿？更是什么都没有。
嗯？女的？
它有些拿捏不定，本想张口问问，却见鹤放早早起身背对于她，身板笔直，似乎是在担心自己被侵犯，就差在身后写上“切勿靠近”这四个大字。
只是在春日暖阳之下，那耳朵尤为通红。
这个……他……莫不是……
害羞？
它见过两个壮汉脱光上衣打架，也是见过女子们一起泡澡。
好像相同性别，不会如此羞涩。
它将鹤放由上到下扫视一遍，现在能确定的便是他是男神仙。
那它姑且就当个女的罢。
她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想起话本中有写过女子沐浴更衣，偶然被书生看到赤身后，掩面而泣，也有人当即赏了登徒子一巴掌。
难道，这就是当下该有的反应？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却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
那还是给他一巴掌罢。
她向前几步，刚扬起手掌，突觉双眼一花。一件重物盖在脸上，差点仰倒在地。
“把衣服穿上。”鹤放道。
她将衣物从头上扒掉，看了看手中的白袍。
怎么还要穿他的衣服？真麻烦。
踌躇半天，直到背后确实有些寒意，她立马从善如流地穿上。衣袍十分宽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带也绕着腰际缠了好几圈。
“哎，我穿好了。”
鹤放面对树干，丝毫未动，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倒是林间的乌鸦嘎嘎叫了几声。
她想着刚才被看到身体的反应还未做完，便上前一步，再次扬起手。恰巧此时，鹤放蓦地转身，二人近在咫尺，目光相撞。
她还无甚反应，倒是鹤放急急退后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是她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吗？
这样还挺好，不需要法力，不需要刀枪剑戟，便可以震慑他人。
她仰着头，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瞧。
印象中，她见过鹤放两次。
第一次，没有注意到脸。
第二次，众天兵从忘川凯旋，皆系着赤色抹额。而鹤放身披银甲，骑着白马，于阵最前。
今日不同，未披坚执锐，倒是少了几分杀伐之气。
九皋真君长年征战在外，相关的消息就是在忘川打仗，打仗，还是打仗。要不就是从哪位仙子心悦于他。
无趣，甚是无趣。
她还是喜欢去兜率宫，看太上老君骂骂咧咧地锻造法宝。
之前两次，未注意他的容颜。
如今细细观察，只觉着这厮长相硬朗，英挺的眉骨之下，存着一双桃花眼，却是增了几分少年意气。
啧——
此等样貌怎么能震慑住妖魔，怪不得魔界久攻不下，实是缺乏她面目可憎的天赋。
鹤放回过神来，双眼一眯，瞥向她扬起的掌心。
哦，又忘下手了。
醒悟过来的巴掌还未落下，便被捉住了手腕。身体一旋，二人的位置瞬间调转。
鹤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刚才眸中的惊骇荡然无存。
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妄想逃离禁锢。只是二人力量过于悬殊，挣扎间，另一只手也被扣住，双手齐齐举过头顶，动弹不得。
衣袖滑至肩头，露出双臂，领口也微微敞开着。
鹤放双眸微颤，一手扣住她的两个腕子，慌乱腾出另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
“不许动。”鹤放厉声道。
嘿！这厮凭什么命令她？就算是天帝都没有命令过她！只有她爬到天帝头上的份。
既如此，她就偏要动。她刚要给他一脚，却被他屈腿抵住。
这下可真是半分挣扎不了。
鹤放仰起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猜透她心思的得意。
“说，你是谁？”
“我叫清渺。”
“没问你的名字，说你的身份。”
鹤放凑近了些，盯着她的双眼，似乎想从她的眸中读取些什么。二人离得太近，她都能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既然手脚都动不了，那便只有——
“我劝你还是别动歪心思，赶快交代为……”
鹤放话还未说完，就被一片柔软堵住了双唇。
手不能动，脚不能踢，可她不是还剩下嘴？！
鹤放猝然瞪大双眼，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怔愣在原地。
清渺趁机想要挣脱他的禁锢，试着将手往回抽，居然还没有成功。
耶嘿？！还没将她放开。
看来，这厮的段位比她想得还高些。
既如此，再来！
清渺仰头，将唇得更紧了些，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
“木——嘛——”
鹤放被这声响惊到回神，一把将她推开，连连倒退。
“大胆小妖！”
鹤放怒火中烧，抬起手背胡乱擦着自己的嘴。
清渺可不在意这些，径直扑向鹤放，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扑倒在地。
她趁其不备，骑在他的腰腹上，更是学着他的样子，锢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举过头顶。
这一套动作下来，她也是累得不轻，气喘吁吁之余，仍要模仿他刚刚得意的样子。
“现在换你了，不许动！”
鹤放的瞳孔颤了颤，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二人力量悬殊，就算清渺整个身子压着他也无济于事。
鹤放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便要起身。
“你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没有办法，你给我起——”
眼看形势又要逆转，清渺噘着嘴就凑上去。
鹤放避之不及，再次躺倒在地。
小样！还敢威胁她？！
就在二人挣扎时，突闻“轰隆——”一声。
天空一声巨响，二人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天。
天朗气清，没有半分要下雨的意思。
正琢磨缘由时，于不远处，一道及其不起眼的光芒闪过，微弱到在白日实难分辨。金光消散，出现一人。
那人身量不高，穿着天界统一的服饰，约莫加冠之年，背脊微佝，神情倦怠，双眼无光，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这雷声大，金光小的出场方式，把鹤放和清渺唬得一愣一愣的。
来者淡淡地扫了眼面前纠缠的二人后，幻化出笔，两指捏起笔斗，抬手凭空写着。金色的字徐徐浮现在他面前。
——人间元历五年，九皋真君被天帝踹下天界于人间历劫。
——期间，点化天界水雾成为女仙。
——九皋真君将自己身着的衣物脱下，命女仙穿上，并被其压于身下，二人……
鹤放一把将清渺掀翻在地，“蹭”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大字，好像每个字都认识，可是组合成的句子简直荒唐至极。
“你在胡乱写些什么？！”鹤放高声诘问道。
那人停下笔，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作了一揖后，有气无力道：“将军第一次历劫可能有所不知，任何神仙下凡历劫所遇之事皆需实时记录于册。”
“而我便是此次随将军下凡的著录小仙，下官名为达恭仁。”
“著录就著录，怎能乱写？”
鹤放怒火中烧。
什么脱下衣物？什么被压于身下？！这都是一堆什么污秽之词？
一副浪荡做派，这要是传到天庭，他以后还怎么立威？
“就是！你怎么瞎写啊。什么叫被他点化成仙？”
清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走上前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鹤放，愤愤道。
“我明明是被他勾！引！的！”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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