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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被要求前去法庭时你平静地想也许生命就是这样的,望不到尽头,找不到依据,兴许在某一时刻便完全沦为不值一提的一盒灰尘。可是你开始怕死了,在你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对生命怀揣期望的多年后,你没想到会有所寄托,而他让你渴望活下来,或者说贪心地想延长与他拥有的时间长度。
      别前与张先生交谈时你对他剖白说马兆的出现让你既定的生命历程发生改变,他对你来说太重要也太像垂死之人的唯一指望,“他在救我。”你对张先生说,“鉴于我从来不指望有人能爱我,你的确得考虑这种情况。”
      张先生豁然开朗,“您是要说救赎这个词?”你想了想,似乎也没法反驳,果然心理学博士比你的词汇更丰富,于是你点头说是的,“我很想他,就是现在。”
      “现在不行。”张先生遗憾地说,“您现在谁也不能见。”
      “意料之中。”你说,“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我不清楚,杨先生。”他又提醒你他与相关专业无关,事实上他出现在此处更多是出于人情意义。你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后来想不明白,又问他为什么会来。
      “有人在保护你,杨主任。”他说,你捏了捏耳根。“免啦。”你对张先生说,“我都在这儿了,您何必执着于给我一个职称呢?”
      他于是不说话了,这时你又意识到你们现在处境尴尬,于是又沉默许久,好一会他对你说他可以为你传递讯息,你想了三分钟,“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你微笑着对他说,“我太怕死了,张先生,我从来不像今天这样渴望活着。”
      “您很依赖林先生,我早已了解到。”
      你打断他说不仅如此,“就像您最开始就揣测到的,他对我而言就像救赎。”他没说话,你便撑着桌面,试图借此让自己有发泄渠道而不是憋死在这里,“他本身就有令人安心的能力,而且说实话,我认为他比我们所有人都强——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当然会为此做他能做的任何事,这代表他不会因为失败的可能性而退缩。”
      你始终需要这样的人存在,不如说所有对生命存有茫然的人都需要。你知道他绝不会恐惧,更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想法改变,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以一种绝对强势的方式开启你的生命的新阶段时,你就知道你或许已经离不开他了。你从浑浑噩噩到有所寄托,随后只要看到他就足够安心,走在阳光下的人让你很难不去亲近。
      张先生给你点了支烟,你打断自己的回想接了过来,两个人面对面慢慢地抽,一阵白烟乱翻,你抖了抖烟灰,问他审判定在什么时候,他说不远啦,然后拍拍你,“送你这一程,后边就没机会了。”
      实际上你并非不能接受现状。
      人走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有价值了,有人在保护你,有人想让你死,有人持中立态度以便你最终安然无恙时继续抛出橄榄枝,而这些大抵都是出于对你成就的认同——他们知道你无可替代且有绝对话语权,可他们又不敢公开承认你的伟大,好像这样就是对研究的纯洁性的贬低。
      你不是不能理解,早在研究中期你就对你的恋人提到过了,由于你们的工作性质本身就在公共安全上徘徊,稍有不慎就是对大众隐私的侵犯,你们一直以来都很谨慎,甚至有的时候小心过头而误伤本可以拉拢的朋友。但人类害怕改变,掌握权力和金钱的尤其是,他们会在变革来临之前拼命把你拉下水以便阻止不确定的发生,然后在多年后变革不得不进行时赞叹你的牺牲——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但是你仍旧恍惚。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背叛,当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审判。你被带到法庭上来,可法庭的法官与你有不同的母语,你手中的文件有起码三个版本的译本,旁听席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对你的工作性质一无所知。
      可他们仍然能审判你,即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你自暴自弃地想你只需要满足自己的期望就好,你只是想从围观者中找到你所期待的,你所爱着的,如果在这样的重压时刻看到他,或许你会束手就擒——你不再在乎其他了,在你无法改变结局的情况下。
      然后你如愿以偿看到了他,憔悴的,带着浓烈的阴沉气调的林先生——你的爱人。他静静地坐在远处,穿着得体的西服,领带和扣子处理的一丝不苟,在你看向他时毫不犹豫地迎接你。
      你挑了挑眉,为不妙的念想感慨一番——你意识到他生气了,而他接下来一定会做点什么而且很可能会让所有人都难以承受——你对他的影响力和能力从不怀疑。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与他分离的这些天你不被允许与他交流,更被莫名其妙地被限制得到他的有关讯息,这是你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你以为在那瞬间你会想他又取得如何的研究成果,有关计划被推动到各种地步,假说是否又一次被认定为真,但你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
      看到林先生的那一刻你只觉得他瘦了,已经跨过三十岁的年龄关卡的科研员穿着他素日里穿着的你为他定制的衬衫,没来得及脱下的研究服外套并不合身地贴着他的身体,让你在被审判的压力下心脏疼痛到自己的身体仓促地往前迈了一小步。你想抱抱他,最好也能按住他的脖子把他压进你的怀里告诉他无须担心,可是你又明知自己做不到。
      在席间落座时你恍惚回到了多年前的房间,你只是看着他,从他进来,坐下,到离开。你恍惚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从学生时代走进科研领域,后来又融入你的生命,你见证他的所有时刻,从他的十七岁到如今。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但他又虚弱成你刚见他时的样子,顶着黑眼圈,脸颊轻微凹陷,瘦得像营养不良。
      你叹了口气,看向法官时多想说“让我去抱抱他”吧。可是你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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