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 64 章 ...
-
废弃的天台堆积着杂物,破旧的木制家具堆放在角落,废弃木柜上的绿植长得蔫头巴脑。
地上铺着破屋前主人留下的生活垃圾,除去这些残存的生活痕迹外,这里已经看不出曾经是一座民居,已经完全变成了没有人味的指挥场。
初升的太阳还没到灼人的程度,纽特坐在高楼边缘,低头看着脚下大楼间昏暗无光的缝隙,被风吹得翘起的金色头发融入日光里。
好像随时都会跳下高台,追着什么东西离开一样。
多萝西轻手轻脚靠近,她听过纽特讲自己腿受伤的经历,放弃所有求生念头,从长满藤蔓的高墙一跃而下。
她害怕纽特选择放弃,将自己当做累赘毫不留情地剔除自己。
虽然刚刚从阳台回来的托马斯说纽特已经平静下来,但多萝西总担心纽特变现出来的只是为了安抚他们,实际上早在心里为自己安排好了一条不归路。
“安安?别担心,我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少个人对我们现在来说没好处。”纽特背过身看她,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
他将什么串进一根绳子,挂上脖子,藏进领口:“你的手,我很抱歉。”
多萝西没问,在他身边坐下,学着他将腿伸出高台外晃荡:“没关系,布伦达帮我包扎好了,不影响。”
两座建筑间的空隙是阳光照不进的暗区,小巷里尽是碎裂的砖块、腐化的垃圾,纽特将自己的疤痕伸到多萝西面前,暗色暴突血管在阴暗背景里显得更加不详:“我猜你已经知道了,很难看是不是?”
“不难看。”多萝西将自己缠满纱布的手盖上纽特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有那棵自伤口生长,不断蚕食纽特生命的暗色植物:“劳伦斯说他的血清库没有存货了,我们得赶紧行动,去实验部找到血清。”
“别碰这里!你会被传染!”纽特按下多萝西受伤的手,即使是免疫者也并非完全能逃脱病毒的侵袭,伤口暴露会大大增加感染风险。
“我是痊愈者,记得吗?”多萝西双手用力,抓住纽特挣扎着往回缩的手:“赫罗纳可以活下来,布伦达注射完血清后现在都没有严重,这说明依南阿姨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人类在不断进化,你不是完全对病毒束手无策。”
“拿到实验部的血清给你注射只是权宜之计,等回到安全港,依据依南阿姨给我的资料,我一定能救下你。”多萝西按着纽特往后退要远离她的肩膀,手上的伤口在推拒间撕裂,鲜血微微浸透纱布。
不算浓重的血腥味窜进纽特鼻腔,他更加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他现在最想做的,居然是撕开包扎的纱布,挤压多萝西手上的伤口,品尝从中流出的鲜血。
即使纱布上涂有刺鼻的酒精,也挡不住铁锈味主宰他的嗅觉。血液的气味没有变化,还是那股甜腥味,却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他对世界的认知在变化,简陋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敏锐的五感在逐渐退化,一点火星就足够他情绪爆炸,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得偏执、暴躁。或许是心理作用,在复建治疗后稳定下来的伤腿又开始隐隐作痛。
纽特试着忽略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与其是不服输不如说他在害怕。
他的身体和感官在分崩离析,病毒踩着油门在他体内狂飙,但他的免疫系统并不是有力的屏障。
他不想面对自己的脆弱,对好友的愧疚和与自己的赌气混作一团,最后只留下一个念头。
救出米诺,不惜一切代价,至少要偿还让他在实验部受苦的歉疚。
至于面对多萝西和托马斯,这种感官分化最为明显。他并非圣人,当然会对恋人和挚友有独占欲,因此也希望他们完全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他当然知道,他们目标一致,对特蕾莎的犹豫并不是对救出米诺、维克目标的背叛。
只是在刚刚的一瞬间,城市触手可及,而多萝西和托马斯还在过去的情谊里不愿清醒。
胃里像有只丑陋的爬虫四处乱撞,□□的痛苦动摇精神的稳定。那一瞬间,他控制不住将痛苦发泄在亲近的人身上。与其说对他们失望,不如是对自己与他们之间的亲近关系失望。
他还是那么没用,所以连在实验部的规划里,只是用于排除无关影响的、没有价值的对照组。
纽特的手被多萝西攥在手里,粗粝纱布之下,他粗糙的手掌微微发烫。
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多萝西抓着他手腕,扯住他领口,制止一切向后退开的努力:“是你让我抓住你的。”
多萝西揪着纽特的领口,令纽特相信就算他为了摆脱她要从这高台跳下去,多萝西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往下跳:“我和玛丽不一样,我不是心胸宽广的人,那些感染者大多与我无关,如果是为了拯救人类研发解药,那我不如跟着文斯去找一片净土藏起来,先保全自身比较重要。”
“我只是在意你们而已,我不想闪焰症把你们抢走。”多萝西的鲜血凝结在纽特的衣领口,留下一片小小的暗红色血块:“所以救出米诺和维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还在我们身边也很重要。不要放弃自己,你就当我不允许好了。实验部把非免疫者当耗材投进迷宫做对照组,但你我都知道你不是耗材,你最珍贵。”
“你冷静、善良、聪敏,我清晰地看见你的所有,你不是计划里一颗棋子,用来以小博大的牺牲者。”
“你是我们的挚友,我的爱人。所以,不要放弃自己。”多萝西的手掌最后停留在纽特心口,那里因为多萝西的靠近而加速跳动。
“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感染了也是最俊的那只,不难看。”多萝西笑道,日光在交谈中上移,晒红纽特小麦色皮肤。
但纽特爆红的耳朵尖显然不是太阳的手笔。
多萝西脱下外套盖在纽特头顶:“你现在应该会出现畏光反应,还是少晒到太阳比较好,我们进去吧?”
“好啊。”纽特说:“等等,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摇过糖盒了?这次要不要试试,希望会有好运。”
摇糖果盒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迷信,只是自从糖盒里的糖被吃的差不多以后多萝西鲜少再把它拿出来。这是玛丽留给她的纪念之一,她总是舍不得吃完。
多萝西摸出糖盒交到纽特手里,她向纽特的胸膛靠了靠,好让外套把两个人都挡在阴影下。
铁盒里的糖果在高温下有些融化,纽特“听令哐啷”地晃了半天,才将里面的糖块摇开,掉出一枚绿色糖果。
“酸的,青苹果味。”
眼见刚刚哄开朗的纽特眉头又耷拉下来,多萝西拿过糖盒一阵摇晃,又是一颗绿色的糖果掉进掌心。
多萝西叹了口气将糖塞进嘴里,青提味糖浆甜滋滋化开,她喜笑颜开拽着纽特手臂:“甜的青提味!我们会有好运的。”
“是吗?里面居然还有青提味。”纽特低头看包装上的配料表,猝不及防被多萝西扒过脸颊。多萝西目标明确,没有多余的试探。纽特顺从地闭上眼睛,清新水果味在舌尖蔓延,青提和苹果甜酸相和,硬质糖果在“叮叮”声中碰撞。
呼吸混着甜味交错起伏,他们谁都没有再后退一步,太阳将外套也晒得灼热,厚重布料闷得他们穿不来气,只在唇边溢出轻微的叹息。他们闷在这方黑暗天地里,仿佛鸿蒙之初,宇宙在无限高温中经历大爆炸,诞生无限可能。
“好了,现在我们都有好运了。”多萝西轻吻纽特黑暗中那双灼灼的眼睛。
日光褪去,大地重新被黑暗吞噬。特蕾莎行走在拥挤的人群,白日并不是出门的好时候,城市里的上班族多选择在日落后气温下降时回家。
城市的灯光晕眩人眼,星光被遮掩,在人工照明下无人在意它们的存在。
人类总是在这么自大,自认为可以驯服自然,抛下自然,将自然的一切用作向前走的燃料。
而自然报以反击,失控的闪焰症病毒即为它的嘲笑。
米诺的血液所提取的血清浓度是最高的,但即使他的血清也不过能抑制闪焰症24小时不到,夏安在效用过去后再次发作,只能注射镇定剂安抚。
何况米诺并不配合实验,一切研究都重重受阻,绕来绕去又回到原点。
“嘿,特蕾莎。”左肩被轻拍,特蕾莎转头看去,艾维斯一头红发在黑夜里如同燃烧的耀眼火苗。
“嗨。”特蕾莎动动嘴角回应,她和艾维斯联系不多,在实验部只能算同事关系。
“你也回研究员宿舍?”艾维斯和她一同在红绿灯前停下,等待倒计时结束。他们的说话声淹没在拥挤的人潮里,最后的城市居民数量显然已经饱和,高层在将资金用于解药研发还是扩建安全区上犹豫不决。
就最近发布的公告来看,佩吉和特蕾莎说服了不少高层,让他们倾向于继续投资解药研发。
艾维斯则同其他幽灵大厦里被找到的研究员一起成立了新的实验小组,佩吉在见到赫罗纳以后意识到沈依南选择的另一条出路并不是无用,授意她的另一名左右手,艾维斯的姐姐维加管理新的实验小组,继续沈依南在幽灵大厦里的实验。
“我们时间不多了。”艾维斯看向左侧通道,那里陡然爆发一阵喧闹。一名带口罩的男子被穿防护服的实验部工作人员强制带走清理,他不愿接受自己被感染这一事实,仍在扭动试图逃脱。妻子不可置信,向工作人员争辩着什么,但迫于枪.械无法靠近丈夫。
特蕾莎没有回话,这本就是不用争辩的事实,她只觉得疲惫。
红灯还剩几秒,特蕾莎却被跳动数字边的熟悉面孔吸引注意。
那张脸即使在梦里她也不会认错,托马斯戴着兜帽,在拥挤的人群边缘看着她。
那双眼睛隐没在兜帽阴影之下,特蕾莎不敢猜眼睛里是什么情绪,大概不外乎怨恨、厌恶两种。
他们沉默相望,直至视线被疾驰而过的巴士阻隔。
列车扬起的风带动特蕾莎的发丝,待发丝回落视线无阻,绿色数字“突突”跳动,身边的人潮再次流动,而那道身影已经背身离去。
艾维斯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突然对特蕾莎说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你先回宿舍吧。”
不等她回答,艾维斯逆着人群急匆匆向回走。
特蕾莎攥紧十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按捺焦急的心情,表现得没那么急切,跟着托马斯的背影走进地铁站。
地铁大厅竟然挤了这么多人,几道人影变换,特蕾莎就看不清前方那个兜帽影子走向了什么方向。宵禁广播的机械女声在全城同时响起,人群加快脚步四散开来,越过焦急的背影,特蕾莎总算又看见了那个戴着兜帽的背影。托马斯弓背低头,向着地铁站无人的深处走去。
他们离人群足够远,特蕾莎才敢放开脚步跑起来追上那道背影:“托马斯!”
托马斯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转过角落的瞬间回头,仿佛不可置信她真的跟了上来。
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特蕾莎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她知道托马斯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米诺,且对她抱有敌意。
但詹森已经知道了托马斯在城市附近出现,宵禁后还在城市内乱窜却没有实验部的证件,他一定会被巡逻马上逮捕。
不论如何,她不希望托马斯陷入危险。
昏暗的走廊,托马斯没再躲藏,出现与她对峙。当托马斯问她后不后悔背叛他们时,特蕾莎就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有时候会。”托马斯悲伤挣扎的表情让她内心震颤,现在说谎对她最有利,说不定托马斯会心软放她离开。
但面对那双和她同样被痛苦浸泡的闪烁双眼,她不想再在他们的关系中增加谎言了:“但我做了我认为对的事,我不后悔。”
“很好。”托马斯的视线越过特蕾莎头顶,向一直隐没在黑暗里的盖里示意。
布袋盖住她的视线,特蕾莎没有反抗。
最后的最后,特蕾莎在不可确定的黑暗里,听到熟悉的欢快声音:“托马斯、盖里,我的老朋友们,我就猜到你们会在这里。”
“嘿,艾欧泰尔。”盖里熟稔地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