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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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今，今天的今。名夕何，夕阳的夕，为何的何。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今夕何抬起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越同舟则是往屋里走，想把这麻烦给主屋那一家子人带过去。站定在他后方的佣人纷纷避让开来，他们害怕越同舟会趁机报复，随便叫上哪一个人和他一起。打扰主人，惹得他们不高兴可是重罪。上个苏青就是不小心着了道，以为自己有多能耐，结果被赶出越家，虽侥幸活过了晚上，却成了个疯子。再怎么不受待见的少爷终归还是少爷，越家人对他再狠，心中也是有个度的，佣人哪儿管得着那么多。
几步路走过，越同舟刚听完今夕何那句话，没听见先前树枝擦过地面的声音。奇怪回头，见今夕何正迟疑着迈出第一步——向左歪了三个度。
眼前人看不见这个事实，在越同舟心里突然有了分量。他想是自己疏忽，一个盲人是看不见自己往哪儿走的，更别说跨过门槛后，就是越家大到只能用张扬形容的前院。
他很不安，不仅是因为大到让人宛若身处孤岛的前院，还有那些发出嘈杂声音的佣人们。越同舟突然有些开心，于是他踩着比平时大声的步子来到今夕何身前。
他心里想是听说瞎子的耳朵会比普通人更敏锐，口中的话却温和无比：“我姓越，越同舟。越家的越，相同的同，小舟的舟。今……”
“叫我本名就好。”今夕何接过话头。
“……夕何。”越同舟补上后两个字，他伸出手，动作比口中的话快得多：“越家的前院很大，走廊修得宽敞，我牵着你的手才好带路。”
这话说得好，可惜直到一把抓着今夕何的手臂后才说完。他本就对跨过门后越家阴凉得不正常的温度紧张，左手突然被碰更是将紧绷的线一下挑断。一个激灵，充当盲杖的树枝摔倒在地，发出清脆响声。越同舟被那动作带得往前一步，物什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见。
他低头，那根本就不牢固的树枝从中间断开。佣人们的声音更大了，越同舟扫了他们一眼，才让他们想起来自己的任务，纷纷绕过这两人往大院对过的森林里走去，打水的河就在森林中央。它从山上流下，把森林一分为二。
佣人们全走后，越同舟小声说了句抱歉。
今夕何摇摇头：“没关系，你是想帮我。”
末了，他又想到人在道歉后并不总是能原谅自己的，况且越同舟刚刚踩断的是自己出门必要的工具，待会儿回家可是个问题。
于是他又补充道：“如果越同舟你觉得过意不去，等会就帮我回家吧。或者帮我找一个新的盲杖。”
说完，今夕何就低下脑袋，冲方才声音发出的位子露出一个笑。偏了目标三分，比起越同舟，倒更像是看着不远处的地面。越同舟挪动两步，让那笑脸，乌黑又无神的眼眸对上自己。
“好。”越同舟决定要去今夕何的家，因为他笑的很好看，哪怕回来会被罚，他今天已经吃过东西了，不怕：“我会带你回家的。”
越同舟手心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长衫，传到今夕何的手臂，让他安心许多：“谢谢，那可就拜托你了。”
两人一路慢慢地走，到主屋时，饭菜的香味已经从屋外移到了屋内。越家的全部人都在，越同舟可没打算跟他们客气，一敲门，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转移到他身上。先前齐乐融融的氛围当然无存。
——越家人不喜欢越同舟，今夕何笃定道。
他看不见，但又不是傻子。要说先前越家的孩子给他开门还能用少年人爱玩，迫不及待想第一个出门来解释，那现在直直刺过来，充满恶意的视线又该怎么说？看起来，这越家比他想的还要神秘。
按耐住好奇心，今夕何首先摆出微笑，然后开口说：“很抱歉，一大早就来打扰。我姓，今天的今。名夕何，今夕何。我的手受伤了，刚搬过来没有医药品，请问能借我一些吗？”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还是那么贪玩，没个正形。”
这显然不是对他说的，只听身边人沉默良久说：“对不起……父亲。”最后那两个字，像是挤出来的，握着今夕何的手，猛然攥紧了他的左臂。
“今先生，让你见笑了。”越父说，不过今夕何可没从里边听见多少歉意：“钟村长曾说过，你最近会搬回来。我还记得你的父亲，荨叔是我们越家村出去的最后一位大学生，那之后，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出村……咳，话说得多了。冬竹，带今先生去上药，再为他打包些药材，一并带回去。村长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像话。”
今夕何闭上眼，他摇摇头道：“怪不得钟叔，我昨天傍晚才安顿好，他忙活一天，没顾上，也是正常的。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接着为了某些不放手的小朋友，他又说：“不用麻烦您了，只要给我些药就好。至于处理……”今夕何左手忽然一动，轻松挣脱越同舟的束缚后，反倒是抓住他的手臂。
“就让这位爱玩鬼来处理吧。”不等越父有所反应，今夕何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他方才把我的盲杖给踩断了，作为补偿，得领我走回去才行，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把帮忙包扎也算上。”
刺目的视线愈发充满恶意，今夕何像是没感觉到一样，悠然自得地站着，好像一位无理取闹，想为自己找回更多面子的小少爷。也确实如此，哪怕血迹染脏了他的衣服，但从小饱读经书培养出来的气质是抹不掉的。
他看起来与整个越家格格不入。
半晌过后，越父喜怒不明的说道：“今先生说得是，也该让这小子吃点儿教训。同舟，带今先生去药房吧。”
越同舟点头说好，接着没有犹豫地离开前厅。心里自动开始计较起来，他弄脏了地板，越文成又有一个找他麻烦的理由。今夕何倒是好手段，让那个爱面子的男人没法拦下他。
而今夕何则被带得一个踉跄，连着跨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越同舟立刻停下，有些嫌弃地等人站稳后，才接着往前走。这次他走得慢了些。
再两人离开后，越家前堂重回安静。饭菜一道道接着上，但没人有胃口吃下去了。
赵文成看着自己怒气冲冲的堂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转头问起自己一旁老神在在的爹：“爹，就这么让那小子走了？您就不能拦一拦？”
笑呵呵的老人反问：“文成，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拦？”
那当然是因为我看他不爽——这种大真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赵文成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垂眸喃喃说了句不知道。
“让他们俩接触去吧，最好能培养出来点感情——那样的话，月底的祭典上就有好戏可看喽。”那老人也不为难自己的儿子，毕竟再笨也是他们越家人。有他在一天，就不准任何人动他儿子。
这赵文成也不真是个猪脑子，被自己亲爹这么一提点立马反应过来。他忍住心中的笑意，对他爹比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一时间前堂内又恢复之前欢乐的氛围，甭管每个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笑着的。
而此刻，今夕何与越同舟已经取完了药，后者还趁着人去拿药，偷摸着拿了几份自己需要的东西藏在怀里。他相信今夕何听懂了他在做什么，要不然，那张笑脸不会平白无故苦涩起来。越同舟讨厌高高在上的指点，也恨别人的怜悯。他猜今夕何马上也要变得不讨喜起来。
今夕何不知道身前人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心中感慨，没想到这个乡村的大户人家和原主记忆中乡镇里那些没什么两样。在欲望的驱使下，总得有人去当牺牲品。
今家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特例，但可惜，这些都已成过往。再没有人来每天为今家有名的瞎儿子读诗经，讲典故了。这样来说，由他来接手扮演或许也是一件美事。
正当他想在兴头上，差点儿就要在心中发誓，励志完成任务帮助之前，走掉的仆人拎着几大包药材回来，把这些交给他们俩。
摸着分量满满的药材，今夕何倒是对越家有所改观。无论是真心还是要面子装出来的，越家毕竟真的给了他那么多。那声道谢格外真心实意起来。
之后，越同舟在前边牵着今夕何的手，两人穿过越家宽敞的走廊，宽大而又荒凉的前院，跨过死气沉沉的大门。干涸的小道长而狭窄，周边崎岖不平，别说盲人，就算是能看见，也有不少人摔倒在路边上，因此磕到石子一头撞死的，越同舟也不是没见过。
他小心牵着今夕何，带着他一步两步往前走。那人这时候反倒大胆起来，步子快得差点和前头引路的越同舟撞上。
总不能是装瞎。越同舟抬头盯向今夕何毫无任何神气，盯久了甚至会感到恐惧的眼睛。怎么看都是个瞎子，盲人，看不见。昨天刚搬过来，怎么现在能走这么快？不要命了？！
当然，尽管心在骂街，越同舟手上的动作却愈发小心注意，步伐也是配合着今夕何的节奏。他敢断定，回去的时间绝对比这人来时要快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1.3 山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