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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情之一字 ...


  •   顾溪亭抱着许暮从药浴桶里出来时,自己都快被蒸熟了。

      他顾不上擦干自己,先用大布巾把怀里的许暮裹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快速擦干他身上的水珠,给他穿上里衣抱回床上。

      许暮的身体终于不再像刚从水牢里捞出来时那样冰冷刺骨,身体开始散发微弱的暖意,呼吸也不再是那种气若游丝的虚弱。

      顾溪亭悬了一路的心,这才稍微落回肚子里一点。

      他拿起床头的药碗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凑到许暮唇边,昏迷中的人吞咽困难,顾溪亭也不急,耐心地一点点给他喂完药。

      做完这一切,夜已经深了,顾溪亭重新换了身干爽的里衣,吹熄了灯,上床躺到许暮身边。

      他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静静地看着许暮沉睡的侧脸。

      他把许暮冰凉的手拢在自己掌心焐着,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裹住两人,用自己的身体温热许暮。

      这一晚上,顾溪亭睡得并不沉。

      他时刻留意着怀里人的动静,感受着他的体温变化,直到后半夜,许暮的身体终于越来越温热,顾溪亭才浅浅地睡去。

      如今,天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还笼罩着顾府,顾溪亭就又掐着点儿醒了。

      怀里的许暮依旧沉睡着,顾溪亭有些眷恋,他伸出手将许暮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内心挣扎着从床上下来。

      顾溪亭心里默念,不能再躺了,今天的事儿堆成山了,他要是再不起,那老头子肯定会全揽过去,顾溪亭可不想这么虐待老人。

      他披上外袍,推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点露水的清新。

      院子里候着的侍从正靠着廊柱打盹,听见动静猛地惊醒,一看是顾溪亭,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大人起得这么早!

      “大人……”侍从赶紧站直。

      顾溪亭没在意他的惊讶,低声吩咐:“看着点屋里,许公子要是醒了,或者有什么动静,立刻去书房找我。”

      他刚迈出一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府里兄弟们身上都带着伤,跟厨房说一声,这几天的饮食清淡些,忌辛辣发物。”

      侍从连连点头应下,心里头暖烘烘的。

      等顾溪亭走远了,他才跟旁边刚凑过来的同伴嘀咕:“发现没有,自从许公子来咱府上,大人再也不那么冷冰冰的了……还越来越会关心人了!”

      顾溪亭穿过回廊,路过安置萧屹川的那个小院时,竟然听见里面传来呼呼的破风声。

      他脚步一顿,探头往里瞧,看见萧屹川在院子里舞他那把大刀。

      萧屹川招式大开大合,虎虎生风,一点不像个老头儿。

      顾溪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还有点酸涩的眼睛,心里直摇头:这老头儿,精力也太旺盛了。

      他索性不走了,抱着胳膊靠在月洞门边上看。

      昨天光顾着担心许暮,都没好好看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外公,以前在朝堂上远远见过几回,听说他终身未娶常年戍边,只知道是个刚正不阿的老将军,跟自己没啥交集,也就没太在意。

      谁能想到,这人竟是自己的亲外公?

      这会儿仔细看去,老头子虽然头发胡子都见白了,可精气神儿比不少年轻人都硬朗,身上还透着股沙场磨砺出的杀伐果断。

      顾溪亭看着他现在的样子,能想象出他年轻时必定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也难怪外婆当年会选他。

      顾溪亭心里嘀咕着,下意识挠了挠头。

      萧屹川其实早就瞥见他了,一个漂亮的收刀式,刀尖稳稳点地,气息都没怎么乱,他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冲顾溪亭招招手:“小子,站那儿看啥?过两招?”

      顾溪亭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左臂缠着绷带的地方,一脸的拒绝。

      萧屹川哈哈一笑也不勉强,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顾溪亭也从门口走过去,拎起石桌上的凉茶壶,给他倒了杯水。

      萧屹川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咂咂嘴:“咦?这茶味儿不错啊!”

      顾溪亭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这就是赤霞。”

      “赤霞?”萧屹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是那个茶仙许暮制的茶?”

      顾溪亭点了点头,自己都没发觉他脸上的骄傲已经藏都藏不住了。

      萧屹川又品了一口,啧啧赞叹:“怪不得晏家那帮孙子急得跳脚呢。”

      提到晏家,顾溪亭眼中尽是寒光:“他们跳脚,可不是因为这赤霞好喝,他们靠着蒸青茶,在茶市上作威作福多年了,视朝廷定的茶税如无物,做假账瞒报产量虚报损耗,户部派人下去查,要么被收买,要么被杀害,皇上对此早就心知肚明,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薛家根深蒂固,庞家把持漕运,且大雍茶脉又不能绝。”

      萧屹川久在塞外不涉朝堂,顾溪亭说这些属实令他惊讶:“胆子这么大?”

      “呵……”顾溪亭冷笑一声接着道,“何止,大雍的茶路几乎被他们三家联手垄断了,还强占茶园,操控茶魁大赛,晏家就是靠着这些,硬生生挤进世家前列了。”

      所以,以晏家为代表的几大世家,怎么可能容得下许暮。

      提到薛家和庞家,顾溪亭眼神沉了沉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

      “哦?说来听听。”萧屹川放下茶杯,来了兴趣。

      “为什么这么多年,皇上明明知道薛家尾大不掉,晏家贪墨茶税如此猖獗,却一直动不了他们,真的仅仅是因为根基太深,盘根错节吗?”

      “难道不是?”

      顾溪亭摇摇头:“是也不全是,我始终认为皇上动不了,是因为还用得上,你看新茶上市茶脉兴盛,他立马对晏家下手了。”

      萧屹川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我没太懂。”

      顾溪亭叹气:“此事牵连甚广,待我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再同你讲,省的您说我骇人听闻。”

      萧屹川瞪了他一眼:“臭小子!跟你外公我还卖关子!”

      顾溪亭听到外公两字,有些不自在地笑着问他:“之前那封密信,是您派人送来的吧?”

      萧屹川点点头。

      顾溪亭眼神冷了下来,沉声道:“您那封所讲必定为真,那同时把我往相反方向指引的另一封,送信之人可谓心思歹毒,我隐隐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联系。”

      萧屹川沉默片刻,看着顾溪亭年轻却沉稳坚毅的侧脸,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你这性子,跟你外婆真像啊,心思重得很。”

      提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外婆,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物是人非,岁月留下的痕迹,总是带着点唏嘘。

      沉默之时,府里的下人端着食盒过来了。

      顾溪亭陪着萧屹川简单吃了两口,爷孙俩对坐着,晨光熹微洒在院子里,气氛难得的温馨平和。

      吃完饭,顾溪亭起身告辞。

      他走到院门口,脚步顿了顿,背对着萧屹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外公……我先去忙了。”

      萧屹川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的女儿顾清漪至死未叫过他一声父亲,如今他却等来了顾溪亭的一声外公。

      -----------------

      九焙司的人醒后听说自家大人天不亮就起了,一个个都麻溜地爬了起来,赶紧往书房赶。

      并肩多年,大家最知道自家这位大人是何等的敬业,众人进来的时候都像做错事了一样低着头。

      可在看到彼此的模样后,又都没憋住笑。

      只见惊鸿司的掠雪吊着一条胳膊,霜刃司的冰锷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顾意胳膊上也裹了好几圈。

      顾溪亭坐在书案后,看着他们努力憋笑又破功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了弯:“行了,都别绷着了,人还在就好。”

      这简单一句话,让书房里紧绷的气氛彻底松了下来。

      轻松过后,顾溪亭正了正神色:“不过,还得辛苦大家几日,晏家的人悉数落网,但后续的工作必须尽快首尾。”

      众人立刻收起笑容,等着顾溪亭的指令。

      顾溪亭开始分派任务:“老将军体谅咱们人手紧,伤兵多,拨了一部分萧家军的兄弟过来帮忙,璇玑司的人跟我一起,负责晏家的彻底查抄,晏家任何暗格夹层都不能放过。”

      璇玑司副统领星凿抱拳:“璇玑司领命!”

      顾溪亭看向岫影:“凝翠谷那边你比较熟,晏家扣押的茶农,你去负责安置安抚和遣散,务必妥善处理,让他们都能回家。”

      岫影抱拳:“属下明白!”

      “冰锷你带着霜刃司的人去县衙盯着王有德,把晏家这些年强占的茶园,一亩不少地吐出来,物归原主,该办的文书立刻办,谁敢推诿拖延你知道该怎么做。”

      冰锷抱拳:“大人放心。”

      众人领命而去,顾溪亭带着顾意还有璇玑司的人去了晏府。

      一夜过去,那里已被萧家军的人控制,一箱箱金银珠宝被抬出来,还有不少没来得及藏匿或销毁的账册、地契。

      顾溪亭在府里巡视,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时,停下了脚步。

      这院子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但意外的干净整洁,竟然能在昨天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保持完好?

      顾溪亭心中一动,走了进去。

      只见房间布置得清雅简洁,书架上摆满了书,墙上挂着字画,透着一股书卷气,顾溪亭猜测,这大概就是那位早逝的晏二公子,晏清远的房间。

      跟着顾溪亭的星凿也紧随其后进了这间屋子,在顾溪亭示意后,开始在房间里敲敲打打。

      不多时,星凿就在床榻的枕头下方,发现了一块隐秘的暗格,他几下撬开,里面竟只放着一个封皮泛黄的本子。

      顾溪亭接过他手中的本子,随手翻开。

      里面清隽的字迹,记录着一些……这竟然是晏清远的手记。

      顾溪亭将本子合上,握在手中。

      他交代了顾意几句后续查抄的要点,便带着这本手记,转身离开了晏府,直奔关押晏家核心人员的大牢。

      牢房里阴暗潮湿,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晏明辉的母亲,那位曾经趾高气扬的薛家小姐,此刻蓬头垢面。

      她一看到顾溪亭就扑到栅栏前尖声哭喊:“我要见我哥哥!我要见薛怀山!你们放我出去!薛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顾溪亭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闹这么大动静,你猜你那位好哥哥,为什么连个信儿都没提前给你送?”

      她听后如遭雷击,浑身一软瘫坐在地,虽然此前也猜到了,但顾溪亭的话实实在在的证实了:晏家,已经被薛家当成了弃子。

      顾溪亭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到最里面一间单独的牢房前。

      晏清和抱膝坐在角落的草堆上,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塑。

      顾溪亭吩咐狱卒开门,对晏清和说:“出来吧。”

      牢门打开,晏清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在这等死挺好的。”

      顾溪亭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那本泛黄的手记,扔到了晏清和面前的草堆上。

      “你二哥的东西。”顾溪亭说完转身就走。

      他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牢房里就传来晏清和撕心裂肺的哭喊:“晏清远——!!!”

      那哭声在阴暗的牢房里久久回荡。

      顾溪亭脚步未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也装着一个人,他总觉得这本写满了隐秘情愫的日记,应该让晏清和看到。

      就算晏清和一心求死,也该在死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二哥,对他并非无情。

      至此,晏家的事,总算能告一段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情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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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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