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游记》孟冬三十一

9、雨枫

　　王翎抬头看向谢彧。
　　又是雨枫居，看来必须去一趟了。
　　谢彧打开了卫星地图，利索的输入“雨枫居”二字，却一无所获。王翎蹙眉，“这……什么情况？”谢彧摇摇头。
　　“叮，”“叮叮叮……”手机忽然间被大片短信覆盖。谢彧皱了皱眉，随机点开一条：“你后面那个是王家大少？！”又开一条：“你什么时候和王翎扯上关系了？！”“王家没一个好东西！你别让谢家也沾上！”……以后的大同小异。
　　谢彧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王翎假装没看到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声线冷淡道：“你家那群人又来招惹你了？”谢彧搓了把脸：“随他们便吧，不影响我什么。
　　秋天来了，青苍上秋色，峰岭散余晖。苍翠欲滴的树林层林尽染，无奇的山峦也落上了颜色。街道上总是热闹的，有可爱的姑娘披着粉红披肩，有高个子学生背着大书包行色匆匆，有小情侣亲密地聊笑，也有糕点铺子里弥漫的香气使一众人驻足。
　　王翎和谢彧并肩走在街上。华灯初上，星火璀璨。这种的环境总能使人勾起些回忆。
　　“跟当年大差不差吧。”王翎心想。忽然感到一阵拉力，却见是谢彧扯了扯他的外套，眉眼含笑：“我带你去个地方，跟我走好不好？”眼中映着火光，背后万千美景似乎只能做他的陪衬。他的目光干净，澄澈，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我真是中了你的蛊。”王翎暗叹一句，走近他，极其自然的拉过他温暖的手，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谢彧倏地僵住，歪了歪头，终究没说什么。倒是王翎“贼心”作祟，仿佛一无所决的开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谢彧撇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慢慢回答：“师兄……白旻师兄……你不许对我放手，不然我就把你关在我家，你哪儿都别想去。”缓缓抬眸，眸中如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不为谁起一丝波澜。王翎心跳猛地加速。谢彧按耐住躁动的疯劲儿，继续说：“如果你的好都是装的，那你成功拉我下陷阱了。但是你也跑不了了。”明明那么令人胆寒的话，在他耳中却暖意丛生。“纵使你不信，有你这话我也认了。”王翎心道。
　　我当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谢彧一路左躲右闪，见缝插针，气喘吁吁地来到一家酒楼前。“来这儿做什么？你很饿吗？”王翎不解的问。
　　“远远看到了，随缘就来了。”其实不是，是路上一个道人打扮的给他塞了个纸条，上书“无尽楼”三字，正是此楼之名。
　　无尽酒楼生意红火，人满为患。
　　这是最繁华的地段。
　　酒楼里朱漆木梁，雕龙画凤，内里壁画精致，独具匠心。层层的顶梁一丝不苟，地面雪白的大理石砖干净无瑕。
　　这里是真正的纸醉金迷。
　　“各位客官，在下是酒楼老板杜璟文。为了感谢各位今夜赶来捧场，我无尽酒楼今儿给您菜钱减半！”一个身着大红唐装，金边勾勒彩面的长发清瘦男人立于大厅中央，四面环水的圆台上。客人们欢呼起来，声音震耳欲聋。
　　杜璟文一双桃花眼扫过每一个人，目光最终定格在谢彧，王翎两人身上。随即眼尾上挑地轻笑了一声。“那么，开席！”杜璟文说完这句，一甩袍袖，轻飘飘地离开了。
　　王翎皱眉：“你认识他？”
　　谢彧摇摇头：“不曾见过。”
　　“这可奇怪了。”王翎若有所思。
　　“二位客官，随小的来，咱们老板要见您。”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短打的小二过来小声说。
　　他引着二人穿过一条条走廊，开了一扇扇隔音门，又上了一层又一层楼梯。越往里越幽静。最深处种了一片竹子，笔直而苍翠。小二伸手抚上一排竹子，边走边数。第十棵，他敲了一下。第十五棵，他塞了一枚铜钱到缝隙里。他们停在第31棵前。用手一推，“吱呀一一”一排共九棵竹子组成的门应声而开，呈现出又一条暗绿的走廊。
　　“小的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您请吧。”一转头，已然隐入一排竹子中。
　　两位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毫无顾忌的径直走向最里间。最里间的牌匾上赫然是“雨枫居”三个瘦长的毛笔字。
　　“居然在这儿。”谢彧默然。
　　王翎推开了门。茶香弥漫的房间里，一袭红衣的杜璟文跪坐在茶几旁的蒲团上，慢悠悠的烹着茶。“不知贵客临门，某有失远迎。”杜璟文一唱三叹。“我们不过是普通人，何来贵客？”王翎冷淡地说。杜璟文不甚在意，依旧扬着嘴角：“俩小屁孩儿，这么不客气。”他换了个坐姿，给二人倒了一杯茶，在烟雾缭绕中缓缓开口：“你们师父余晋，在我手里。”话音未落，王翎已经甩出了一片不知哪儿来的锋利竹片，直指杜璟文。“在哪儿？！”他怒到。谁料杜璟文只一闪，猛的退出七步之外，忽然欺身而上，“咔啪”一声，竹片碎成三段。而杜璟文从始至终都手无寸铁，漫不经心。“别这么冲动啊小孩儿。”他叹道。
　　“有什么好打的，收手。”沉静的声音响起。一个青衫人影从屏风后缓缓走出。他未束发，任由青丝垂了一身。他身上尽是安宁的气息，长衫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的双目一层白绫，竟是失明了。那是他们寻找了许久的师父，余晋。
　　杜璟文蓦的收住懒洋洋的笑，快步走过去扶他：“你怎么出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问。余晋摆了摆手，突然猛咳了几声，面上血色退尽。“我去帮你拿药！”杜璟文不复方才的悠闲，飞一样的冲了出去。
　　谢彧王翎对视一眼。
　　“砰砰”两声闷响后，王谢二人已然跪倒在地。这一礼，他们等了太多年。“师父”“先生”二人齐声喊到。这二字到底还是生疏了。
　　“真是奇了，谢王二家的大少爷居然来光临寒舍，真是令这儿蓬荜生辉呵。”二人知道这是师父久等他们不来，闹脾气了。谢彧生硬的转移话题“师父……您的眼睛怎么了？还有您的容貌……”余晋也不拆穿他，只说：“我现在有法术在身，还不许我驻颜了？至于眼睛……”他抬手抚了抚白绫，又烫手一般缩回。“这个不必再说。”他说完两句话，又猛咳了好几声，冷汗涔涔。“师父……您……”谢彧赶紧上前想扶他，“跪着！”余晋命令道。如果他的关门弟子碰到了他，绝对能感受到余晋现在有多么虚弱。
　　威严的师父大人坐上一把高椅。杜璟文端了一个白瓷碗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悄悄对二人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滚，别来打扰他老人家。二人如蒙大赦的滚了。
　　杜璟文端着苦药，弯下腰，轻声在余晋耳边说：“我把那俩赶走了，安排在隔壁房间，你要想见随时都行，但先把药喝了。”余晋闻声仰头，嗅了嗅那碗药。
　　“不。”简洁明了，不想喝。
　　“唉一一有这么难吗？你的身子骨那么弱了，不喝怎么活下来？”
　　余晋张口要答，杜璟文立马猜出他要说什么：“哎哎，当我说错话了好吧。祖宗，你赶紧喝了！”
　　“我不。”真行，改俩字儿了。
　　杜璟文无奈的笑笑，直起身，拉起余晋的手，把他牵进屏风后的房间里。将他安置在床上，又坐起身，从后面虚虚搂住他，下巴垫在他肩上，拿起碗贴在他唇边，诱哄到：“亲爱的，喝药。”小余师父肉眼可见的缴械投降了，乖乖喝了药。随即突然翻身，压住杜璟文，杜璟文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一滴泪晕开了白绫。
　　杜璟文慌了：“怎么哭了，是我哪里不好吗？我去帮你拿纸。”余晋一把拉住他：“别走！”触景生情罢了。只是忽然想起上一世你走时我耗尽了心力也没能留住你，为此白了头。所幸，我们再次见面了。杜兄，不要走了好不好。
　　杜璟文听懂了，他叹了口气，上前紧紧的抱住多愁善感的小晋。“亲爱的，别想太多了，过去的再提徒增心伤。”又拉着他躺下，“你要多休息，再陪我睡一会儿。”你也只敢在我面前这样了。他侧过身拥他入怀，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