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村往事 （上）--- 选择》当年邵

1、第一章 贸易争端

　　题记
　　人生不过是各种选择在俗世中的投影罢了。

　　第一章贸易争端

　　早晨9点，李艳乘坐的地铁9号线刚过了宜山路站，离上班的港汇广场还有几分钟路程。和往常一样，她休闲打扮，石墨蓝紧身牛仔裤，配一件黑色的宽松T恤，胸前印着一位时尚女郎，烈焰红唇，脚上蹬一双普拉达白色休闲运动鞋，在拥挤的人潮中努力地寻找一方净土。
　　几分钟后，李艳摆脱熙攘的人群，快步走进办公室。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任由自动开机程序像雨后春笋般，在屏幕上争先恐后粉末登场，自己却像一只轻盈的燕子飞向茶水间。
　　李艳冲了一杯现磨咖啡，闭上眼，背靠着吧台，让自己小巧的鼻子去追逐细若游丝的咖啡香味。
　　“早。”
　　“早，方总。”李艳心里一激灵。她连忙睁开眼，对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方圆绽放出精致的职业笑容。
　　方圆是雷神中国公司的销售总监，圆圆的脸，圆圆的身材，还有个自嘲式的英文名：Circle。
　　方圆对李艳点点头，边冲咖啡边说：“最近去跑一趟大彭小机……”
　　“附加关税的事？”
　　“嗯。”方圆再次点点头，他欣赏李艳敏锐的商业嗅觉，“管理层决定，我们要向客户转嫁额外关税。”
　　“可是我们年初刚和他们签订了年度降价协议啊。”李艳心中一阵哀嚎，“现在又去谈涨价，不是给自己打脸吗？”
　　方圆皱了皱眉，抿了一口咖啡，说：“我知道，但这是胡总和管理层开会讨论的决定，我们也只能遵守。”
　　李艳很快脑补了总裁胡利头顶的地中海，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放下咖啡杯，对方圆说：“那好吧，我现在就去安排。”
　　方圆目送李艳袅袅婷婷地离开茶水间，脑子里想的是上周的会议，以及自己的“一石三鸟”计划。

　　“我强烈建议将附加关税转嫁给客户”，雷神中国液压事业部总监向天在会上慷慨陈词：“否则，7月份开始我们的毛利率指标就会持续飘红。”
　　向天属于非典型性上海人，身材挺拔瘦削，面容棱角分明，两鬓斑白，做事雷厉风行。
　　方圆表示反对：“这要从长计议。我们动辄就给客户涨价，把客户关系搞趴下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呢？”
　　“可如果不转嫁关税，我们自己就趴下了。” 向天毫不动摇：“再说了，中美贸易摩擦以来，两国都挥舞着关税大棒，我们的客户怎么可能不知晓，不提前做准备？说不定，他们都已经向他们的客户转嫁额外关税了。”
　　“Sam, 你怎么看？”方圆突然转过脸去问供应链总监张三。
　　张三觉得站在解决问题的角度上，方圆召集会议时更应该邀请其它几个事业部负责人，或者财务总监，甚至总裁，而不是和商务浑不搭边的供应链。但是像方圆这样的聪明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他应该是想联合自己将事业部逐个击破，但问题是，你咋会先挑一个最强的对手呢？放着好白菜不去拱，非要去拱仙人掌？
　　迟疑了片刻，张三说：“It depends，我们可以试着采用两种方式，一种是决策树定量分析，另一种是在管理层会议上做定性决议。” 张三就像两头大象中间的小老鼠，两边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方圆好像有点失望：“嗯，知道了。” 接着又对向天说：“要不我来召集管理层会议吧，请胡总也参加。”
　　向天点了点头说：“还是我来召集吧。” 向天严肃的面容并没有放松，他担心方圆会拖延。向天和方圆都心知肚明，在雷神中国这种典型的矩阵式（Matrix）组织架构中，要达成一项决议得有多耗费时间。
　　其实方圆并不想拖延。在方圆的“一石三鸟”计划中，第一就是联合事业部，尽快给客户转嫁关税，为日后申请特价腾挪出更大空间和便利；当然，客户肯定会反击，所以第二只鸟就来了：联合客户，给事业部施压，加快成产品国产化进程，把销售的货源掌握在国内工厂手中。第三、拉拢中国区供应链，因为他们全权负责国内工厂的供货。
　　方圆猜张三这次不会帮自己出头，但如果张三辜负了自己的“厚望”，则必然心有愧疚，这就提供了一个拉拢他的好机会，就像犯了错的女孩子最容易被男友推倒那样。
　　管理层会议经过一阵堪比上海市强推垃圾分类的手忙脚乱，而后在向天和方圆的推动下，做了最终决定：向客户转嫁额外关税。

　　接到任务后的李艳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召集下属开会，一起商讨对策。由于奉行“颜值优先”的招聘原则，李艳手下无一例外都是帅哥美女。当然，和他们相比，李艳还是“艳”压一筹：面容姣好，身材修长，还是double D。“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的魔咒显然放过了李艳，有段时间，她甚至尝试着要佩戴背背佳来抵制前方的累赘。
　　会议只持续了二十分钟，结论只有两个：第一、马上谈；第二、找帮手。
　　“张总您好，请问现在有空吗？”虽然张三在SKYPE上的状态是绿色的Available（有空），但李艳知道这些总监们经常要整点开会，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三刻了，她没有把握能否在短时间内说服张三。
　　张三在公司里有两个不怎么响亮的外号，一个是“专家”，另一个是“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另外，他还是公司的党支部书记。
　　“Yelly你好，请叫我Sam吧，我现在有空，” Yelly 是李艳的英文名，张三奇怪李艳怎么会取一个在字典里都查不到的英文名字。
　　“谢谢张总，是这样的，我们计划后天去拜访大彭小机，谈判如何转嫁额外关税的问题，到时有两点需要供应链的支持。”
　　“请说。”
　　“第一，大彭小机可能要求我们修改贸易条款，走来料加工以免除关税，第二，作为交换条件，他们可能会要求我们缩短交货期。这两点不仅涉及到供应链的具体操作，还涉及到战略规划，所以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去彭城。” 在说到‘您’字时，李艳特意加重了语气，她担心张三不愿意亲自出马，而是从手下的供应链经理中随便点一名敷衍了事。
　　“好的 Yelly, 不过，请不要用心字底的‘您’来称呼我，虽然我年纪大了点，但还没有老到要挂在墙上供人瞻仰的地步。”
　　“哈哈，” 李艳不禁笑出了声，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你和我，周三去彭城。”
　　“没有问题。明天我们一起花点时间，讨论一下如何说服客户。”

　　多年以后，当李艳独自在书房，向“张三”口述回忆录时，她会回想起那个遥远的夏天，她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
　　那时候，俄乌战争还未爆发，新冠疫情还没有肆虐地球，人工智能还未崛起，而波士顿动力公司的机器人还仅仅是“机器”。
　　那时候的李艳只想尽快搞定大彭小机，而那时候的张三看起来也只想帮李艳尽快搞定大彭小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