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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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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舞衣再次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眼前不再是那漆黑可怕的黑鸦山,而是一处极为清幽的竹林。竹林深处有间依山傍水的竹屋。只是竹屋看起来与别处的不同,而是悬空在地面上,竹屋下面是一片青翠欲滴的小竹林。
“既然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
秋舞衣站在竹屋的门口,正望着下面的竹林暗自惊叹,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她寻着声音看向那人的背影,林间悠悠的清风拂过他的衣袖,撩动他墨似的发丝。他似山间挺拔的修竹,清逸出尘,一如他的名字,带着不染烟尘的气质。
要不是见过他拿剑的样子,她实在无法将那夜的他与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想到当夜的情景,秋舞衣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可很快便消失不见。她抬步走了过去,盈盈一拜。
“多谢风公子救命之恩!”
风初尘闻言转过身。
面前的女子身形淡薄,未施粉黛,素衫罗裙,瞧着分明与普通女子无异。可她躬身行礼的姿势中自有一股优雅神韵,让人一看便知她绝非普通人。
他轻挥衣袖,坐了下来,“公主不必行此大礼。”
秋舞衣从善如流地起身,就见他盛了一碗清粥放到自己面前。
“你身上的毒性已除,沐前辈临走之前特意交待,这几日需吃清淡之物。”
秋舞衣听完,眸光不由一亮,眉眼间流露出一片欣喜之色,“真的吗?我身上的毒全解了?”
“看来公主先前对我和沐前辈并没有信心。”
“当然不是!”
秋舞衣连忙否认,“我知道沐先生的医术早已登峰造极,又怎么会不信他,我只是太开心了!”
她说话时唇角不觉微微翘起,两靥的酒窝浅浅摇曳,似化开的一池春水,于这青山绿水之间顾盼生辉。
风初尘收回目光,只道:“先吃饭吧。”
“沐先生和墨芽呢?”秋舞衣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你身上的毒既已解除,沐前辈便先行返回离魂谷了,墨芽一路护送他。”
“公主可是吃不惯这些?此地偏僻,山间野味已是难得。” 见秋舞衣并不动筷子,风初尘说道。
秋舞衣见他误会了,便摇了摇头,低着头默默喝起粥来。粥是极寻常的白粥,但是尝起来清香醇厚,一看就是熬够了火候的。
竹林间的林荫小路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正快步走来。那人很快上了竹屋,来人正是墨行。
“主子,都安排好了!”
风初尘点点头,并未说话。他的目光轻轻落扫过秋舞衣,带着一种不明的意味。
用完早饭歇息了片刻,三人待收拾妥又开始赶路。
马车里,风初尘淡淡开口, “眼下龙图正欲举兵攻打千凤,不知公主怎么看?”
竟是要打仗了吗?秋舞衣的心不由地往下沉,她不禁抬眸看向对面说话的人。
只是那人脸色平静如水,目光幽深晦暗,让人一时瞧不出端倪。
“龙图出兵,是因为……我的事?”
“他们大兵压境,驻扎在千凤的望城之外,扬言要千凤皇帝交出月隐宫,打的确实是为公主报仇的旗号。可是他们明知公主就在我的手中,却丝毫不顾及你的安危,而是举兵围城,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秋舞衣不由变了脸色。
“此去望城路途遥远,公主可以好好考虑合作之事。”
秋舞衣不禁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风初尘,他似一尊入定的古佛,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神色愈发凝重,两国一旦开战,将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血洒疆场?龙图如今主动加入战局,西辰只怕也不会袖手旁观,届时只怕将会天下大乱。
他们笃定自己中毒落崖必死无疑,认为月隐宫交不出人,便以此为借口来施压千凤皇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今他们又打着为凤仪公主报仇的名号行事,那自己顶着凤仪公主的名号又能做什么呢?
“风公子运筹帷幄,不知打算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
对面的人睁开了眼睛,眸间一片清明,“公主愿意与我合作了?”
秋舞衣盯着他,幽幽问道:“如果我不是公主,公子又当如何?”
风初尘轻勾唇角,“如今看来,龙图并不在意公主的死活,所以你是不是公主并不重要。”
“这样说来,连累公子为我一路奔波,倒教我受之有愧。”
哪知对方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无妨,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管你是谁,只要能搅得动这番风云就够了。”
秋舞衣心头不由微微一紧。她不知道风初尘是否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接下来又会怎么做,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禁捏紧了几分。
她思虑再三,开口说道:“我早已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若我愿意与公子合作,公子可否助我从此远离这个漩涡?”
风初尘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上,那里满含希翼,却又带着一丝紧张。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月隐宫若能安然无恙,公主便可如愿。”
秋舞衣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对他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
“公子神通广大,可曾听过龙图的安宁郡主?”
“龙图前任镇西大将军秋辞之女,听闻她自幼父母双亡,被龙图皇帝接进宫里抚养,只是她体弱多病,很少在人前露面。”
“风公子既然知道她,可知她如今是生是死?”
风初尘目光微晃,“前几日得到消息,安宁郡主自幼与明月公主情同姐妹,听闻公主落崖的消息悲痛欲绝,已经香消玉殒。”
秋舞衣忽地轻笑起来,“好个情同姐妹,好个香消玉殒!”
她的笑甚是凄凉悲愤,眼泪随之落下来。
流年散的噬心之痛都没让她掉一滴眼泪,现在一个真相却让她痛彻心扉。
她冷冷开口,“他们当然不会在乎我这个假公主的死活,因为我就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安宁郡主秋舞衣。”
马车里一时寂静无声,秋舞衣抬眼看向风初尘,“风公子不信?”
风初尘晦暗不明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她的身上,片刻后微微动了动,“多谢郡主实言相告。”
“你早就知道了?”
秋舞衣见他神色如常,不由问道。
“我虽然知道你不是真的公主,却未想到你竟然是秋辞的女儿。想来我还是高估了亓天行的德行!”
他的声音清冽,若是细听之下就会察觉出其中带着一丝冷意,不似平日里的温润。
秋舞衣想到父亲戎马一生,为国尽忠,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心头也不禁涌上一丝悲痛。
“不知接下来公子想让我做什么?”
风初尘看着秋舞衣神色凄冷的脸,沉吟道:“那日在客栈刺杀郡主的刺客开口了。”
“是秦国公派他们来的。”
“果真是皇后!”
秦国林杨公正是皇后的父亲,此事皇后自然脱不了干系。
风初尘只冷冷一笑,“郡主所遭遇的一切恐怕不是皇后一人之力可成,倒像龙图皇帝自导自演的闹剧。而这也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让你假冒公主出嫁,却又担心事情败露,所以事先对你下毒。可如果公主死的不明不白,就无法向西辰交代,因此又安排了一场刺杀,让你的死合情合理。再来个栽赃嫁祸转移目标,这计划简直堪称完美!我们若不绝地反击,难道还要看着他们挑起战争,让百姓流离失所?”
秋舞衣心头一震,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如今就连风初尘都这样想,那只能说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公子就确信千凤没有参与进来?”
风初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向你保证,千凤与此事无关。”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
设计逼她嫁给西云洛也就罢了,却还要处心积虑地置她于死地。
秋舞衣没有心思去思考风初尘如何能保证,只觉得心口的痛楚一下子蔓延开来,那痛意仿佛胜过流年散千百倍。
她低下头,抱着膝盖低声哭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扮演着公主的角色,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平日里从不敢轻易触碰往日的种种,怕那道伤口太深太痛,让她无法承受。可如今真相被揭开,没想到比想象中更加不堪。 她想到了早亡的父母和自己的飘零,心里的悲伤终于决堤崩溃,仿佛到此刻她才有机会好好地为自己哭上一回。
只是那哭声压抑而悲伤,让人听得心里不由得跟着揪紧。
“郡主元气还未恢复,不宜太过伤心。”
秋舞衣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她抬起的手还未放下,一块折叠的方方正正的雪白软帕便递到了她眼前,淡淡的清冷香气弥散开来,萦绕在她鼻端。
她忽然就想到了黑月山的那夜,那块蒙在她脸上的软帕。心头不由生出几丝暖意,迟疑了一瞬,还是道了谢接了过来。
“郡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眼下还需当心身子。”
秋舞衣涩涩一笑,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的她只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谈什么后福。
“风公子莫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我不是公主,也不想当郡主,我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而已。”
风初尘看着她,眸光流转之间已有计较, “待此间事了,秋姑娘想去哪就去哪,世间之大,总能找到你喜欢的容身之处。”
秋舞衣抬眸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清冷的男子,神色有些复杂。
“谢谢你,风初尘。”
谢谢你称呼我为秋姑娘,这个已经有些久远又陌生的姓氏,自从她进宫之后,再也没人这般唤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