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先生，你那里有诗吗？》东东堂

92、第八十九话：相遇骤雨中

　　酒醉后的那一夜，美好到让人觉得有些梦幻。酒醒后回到现实生活中，则更像是从一场梦醒来后阴沉的早晨。
　　摄影基地的内景戏拍完后就到了梅雨季。今年的黄梅天没有往年那么闷热，但是雨却不小。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味道，虽然知道只要过完这段时间就能告别水馊味，但身处在其中却总有一种不知道要忍受到何日的感觉。
　　自雨困住这座城市的那天开始，我就恢复了在家办公的状态没有出门。
　　可与其说是办公，不如说是看着窗外的雨发呆，好在确实也没有多少工作可言。我也曾试着去办公室，尝试处理一些文书流转之类的工作。不过两位年轻人做得很好，我好像也没剩多少用武的余地。
　　视频平台里推送来了粉丝制作的陆漫索参加某品牌活动的饭拍视频，精修镜头之下他的脸上泛着格外鲜亮的光芒。我还是没有那晚和这种人睡了的实感。
　　那是两个世界，没有酒精和氛围的作用之下，看到这雕琢过的脸。（不，也是确实被整形科医生精心雕琢过），就像是一块璞玉容不得人玷污的美感。我觉得他很美，就算是肌肉也十分性感，我很享受和他拥抱依偎的感觉，我对他有无比的爱意。如果能结婚的话或许又是另一种仪式感，但没法建立婚姻关系的眼前，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来验证这样的关系。
　　我以为只要有第一次后就能打破那种矜持感，能让他收回心来只属于我一个人。但回过神来，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从那栋山里的小别墅回来后，我试着去剧组帮忙工作。我在剧组安排的酒店住过几晚，他也像之前那样趁着不拍戏而有别的工作的空隙在我的公寓过夜。但这种陪伴像是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开始做想的那种事。
　　嗯……别人也会有这样的问题吗？在办公室的时候我也会看着办公室里不多的人想他们的生活，走在路上也会想身边的那些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儒家文化让我们对这类事羞于启齿，我也没多少可以亲密到可以请教这种事的朋友，除了李贤。

　　今天是内景戏拍摄的最后一天。以学校为背景的故事毕竟大部分还是学校的背景和满是阳光的外景。结束在了摄影基地的拍摄后，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就转为在李贤学校专门装修过的那间教室开始拍摄。虽然他学校也不近，但好在也在市区的范围之内，路修明应该会在今晚回公寓睡。
　　李贤让我去他家拿刚从内蒙寄来的羊肉时，自然而然地又聊到了这事。
　　“时间久了也不会太执着这个吧，你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情侣也好，夫妻也好，大多数是这样。一起生活久了就算想要找回那种激情也很难。不然我那天也不会想要去两天一夜了。”
　　“所以你们现在是无性吗？”
　　“嗯……相比起来要做任务一样去完成，不如相处得开心最重要。我认识的圈子里那些情侣，时间久了也都差不多。要不是老了就没什么兴趣了，要不就是开放式关系各玩各的。”
　　“但又不像异性恋那样有婚姻的保障，更没有孩子作为两个人的纽带，这样不就越走越远了吗？”
　　“可不是，这种事情和同性不同性无关，而是男人是小头控制大头的动物。做着做着就动感情了的人也不少，不过好在你们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开始交往的。这把岁数了什么是性什么是爱也分得清了吧？”
　　嗯……
　　“回去的路上多买些酒吧。”
　　“酒？”
　　“你不是都说了那天酒精的作用挺好吗？喝得上头些，然后自然而然地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和我们不一样，你们俩年轻小伙现在还在热恋期呢！”
　　我正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水打算和他再聊上一会儿，就这么巧这时电梯打开艾勋走了进来。虽然已经熟悉了这种结构，但没住过一梯一户的我还是觉得电梯打开直接就是家这种设计也太没安全感了。
　　我和艾勋寒暄了一番感谢他朋友送来的羊肉后就要告别，贤儿不忘给我塞了几个大蒜后，又抖了抖桌上的手机，意思是如果我还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随时发消息给他。
　　因为都是男人这种境况下反而是有点麻烦了，再加上他年轻时的出轨经历，我其实都不敢多给他发消息。毕竟艾勋，真的不会瞎猜他和我出轨吗？
　　更何况李贤说过，男人是容易动情的动物。
　　要不是那段时间我过得过于不顺遂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我并不是没有犯错的风险。而且很可能会因此没了这个朋友。

　　没辆车子，在这种梅雨季还真是件麻烦的事。怀里抱着的那盒肉贴心地帮我准备了冰袋，可也因此增加了不少的重量。出了地铁站后，只能用脖子夹着雨伞艰难地在雨中行走。路上想过好多次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可难得的座位也大多被雨淋湿，根本就连个换手的机会也没有 。
　　往年江南的梅雨季，明明都是细雨，从没像今年这样动不动就是大雨来着。
　　“おかえり！”打开门后的招呼声，就像是往常那样充满了精神。但今天闻到的似乎就只有潮湿味，没有一点阳光的感觉。
　　“哇！你知道我今天会来吧？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没想到你还会买这么贵的肉的呢！看来最近赚得不错呢！”
　　“是艾勋送我的。光烤肉吃太单调了吧？你要吃什么蔬菜再点些超市的外卖吧。”
　　“我来点。”
　　“我有抢到大额红包来着。”
　　“嗯……好，反正我哥最近赚得也不错。”
　　“喂！等等！你知道我手机密码吗？”
　　“不就是你的生日吗？之前要传文件的时候你不是告诉过我吗？”
　　有吗？而且是我自己告诉你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觉得自己吃亏了吗？我也告诉你我的手机密码不就好了？也是你生日。”
　　“没事干嘛设这种密码？就不能设你自己的吗？”
　　“明星的手机是要严格保密的！这样没人会想到吧？”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既然这样就应该设置更复杂的密码才对吧？不过北方的羊肉就是好吃，艾勋给的东北酱也很好吃。一个人在家叫一份外卖能吃上两三天，都快忘了吃这么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从山里回来后也再找不到喝酒的理由，感觉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酒量又小了起来。不过也可能是这天气吧，只要已进入梅雨季，人就会变得没劲。走了这一番后，就更是觉得劳累了。
　　可能……是时候了。
　　脑袋开始微微眩晕的时候，身上反倒是因为发汗而透气了不少。我和路修明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因为这几天没去剧组所以询问近况正好成了打开话题的用语。
　　聊天的内容和平常差不多，如果要说话变得有些多的话，也可以归咎与喝了酒的原因。虽然……也有点刻意就是了。
　　在聊天的时候，难免会有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可爱！在眼前能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那模样可爱到有些不真实。注意到我的视线时，他更是露出了笑容。在这满是水馊味的季节里没想到还能见到阳光呢，油腻中夹杂着潮湿的空气都好像忽然清爽了起来。
　　是时候了吗?电视剧里常见的慢镜头，如此长的时间足够酝酿情绪了。接下来两个人就会坐得越来越近，故意制造身体接触。然后——吻在一起。
　　依靠在宽阔的肩膀里不用说容易让人沉醉，昏暗的灯光在他眼里却泛着别样的光芒。我们就这样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唇瓣接触他柔软的脸颊带来温柔的触感，这温柔让人不得不沉沦。
　　直到感受到嘴里传来黏滑的触感。电视剧往往可以用长镜头把短暂的几秒剪成漫长的几分钟，可现实之中，几分钟就是几分钟。时间过久就容易把人从浪漫之中拉回到理性中来。刚刚在眼睛迷离的视线之中想要和他贴得更近的欲望，这会儿却觉得这样的欲求有些恶心。
　　我并不敢推开已经压在身上的他，可小心的挪动身体还是让他看出了一些什么。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爽朗直接地问出口，只是用眼神无声地问怎么了？
　　该用大蒜的气味作为搪塞的理由吗？以我的性格都快要把这话说出口了，但我这一次却没有说出声来。
　　“呃——”他打嗝的表演显得有些刻意，不过却很好地化解了尴尬。
　　我顺水推舟也表演了尴尬的微笑，小台桌上的电烤锅已经关了。他帮忙收拾起来说：“你先洗澡吧，我来收拾这里就好。热水器的水又不多，两个人洗等水烧热要好久呢。”
　　也是，本来就是给一个人住的公寓，开放商送的都不是什么高级的家电。
　　等我洗完澡后，他已经收拾好了残局，我的脑袋也因为酒气散去而清醒了不少。他笑着拿出吹风机来给我吹头发，可能因为洗了澡的关系，所以反倒在这样湿热的天里重新感觉到了温暖。好久没看电视的我对随机点开的那部电视没什么耐心，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刷了多久的手机。那时他正躺在沙发上也一样玩着手机，而我不知是何时压在他身上的，不过有肉垫着总比原本坚硬的沙发座位舒服多了。
　　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后我看了看哈欠打到一半的脸问：“困吗？”
　　他点了点头。
　　也是，不用说以剧组这种连轴转的拍摄进度不可能不累，“水差不多热了，早点洗澡睡觉吧。”
　　他给了我一个犯贱的笑容，然后说：“我会好好洗，洗香香的。”
　　为什么这么油腻的动作出现在这张脸上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性感。就是这么奇怪，脑袋里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想法，可也总是会有这么快回过神来的时候。
　　就在我为自己轻叹了一口气的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虽然只是一条广告推送，却让我对手机提起了兴趣。既然都告诉我手机密码了，应该就是同意我看他手机了吧？我也没和别人好好交往过，虽然也常聊到情侣关系就免不了检查手机之类的事……可平日里就连信息都很少发的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在这方面划过什么界线。
　　嗯……
　　好像就是那种一瞬间的冲动，也可以把责任归到现在的APP广告实在太多振个不停让我实在静不下心来。解开密码后我也有过犹豫，可就这么巧顶端推送来一条“神笔马良”发来的信息，这一次我没能战胜理性的斗争点了进去。

　　看到小店老板故作客套的笑容，回过神来的我连忙想了个名字说：“南京。”
　　“南京卖完了……”
　　“嗯……那长嘴……”
　　“因为我们只卖正规烟，最近热卖的烟都卖完了……”
　　不顺的并不只有这个，随便选了一款走到小店门口后，好不容易停了一阵的雨又下了起来。说来也真是奇怪，今年梅雨季的雨，却和夏天的暴雨没有任何区别。有些无奈的我只好躲在屋檐底下点燃了一根烟，只是那根烟燃烧到了尽头，雨依然没有一点要变小的迹象。
　　也是，这又不是夏天的阵雨，梅雨季的雨就是这样，纵使倾盆瓢泼，也一样绵延无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你去哪儿了？”回家的时候他正好已经洗好澡坐在沙发上擦他那些复杂的护肤品，人造香味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
　　“想去小卖部买点东西。”
　　“买了什么？”
　　“嗯……逛了半天啥也没买。”我用手紧紧捂着裤子口袋里的烟盒说到。
　　“你干嘛伞都不带？热水还有不少，你再去冲冲换个衣服吧。”
　　我应了一声，换完衣服出来后他已经重新准备好了吹风机。
　　“怎么了？”我看着他发呆的模样问。
　　“你为什么要这种眼神？”
　　我知道自己不是演员，没那么容易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不过这眼神怎么了？
　　“嗯……就是现在流行说的那种破碎感。本来倒是也没什么，但这副淋湿的样子实在是太性感了！”
　　听到这种肉麻话本想要打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双手，可要是普通的情侣，在这种氛围这种情话之下，一定会趁着这种气氛吻在一起吧？对，这种时候就应该亲吻。
　　忘情的热吻之后，用力地把他推到一边的床上。我好歹也是个看过不少爱情剧的编剧，也看过不少该看的教学电影，一步接着一步，就该像想象的那样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看着我。”
　　轻唤声把我从犹豫中拉回神来，视线回到了他那张脸上。
　　“像刚刚在沙发上那样靠在我身上，我不会被压坏的。”
　　我听后松开了抓着他裤脚的手，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冲了血的肌肉，和刚刚比起来结实了不少，也显得值得依靠了不少。我放松地靠在那块散发着温暖的肌肉上，感受着他抚摸我头发的手掌。没多久后吻落到了我的耳廓，呼哧呼哧的呼气磨得耳根酥痒，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眼中却又都是那张如阳光般灿烂的脸庞。

　　从他身上离开后看到了天花板，理智又一次占据我的头脑。男人这种动物，在这种时候应该会因为劳累而陷入睡眠吧？但瞪大的眼睛却怎么都不敢闭上。
　　“我刚刚看过你手机了。”看到他上完厕所重新躺回我的身边，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到。
　　他现在一定也很累吧？只是因为我忍不住戳破的窗户纸，也变得无法入睡了吧？
　　“对不起。”
　　他的回答太过简单了，反倒是让我的剧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但因为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所以还是觉得有些迷茫。”虽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口如一团乱麻，但如果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清楚的话，我们两个也一定都会完的吧？“总之，我会摆正自己的心态，在此之前……”
　　想要拼命编一些台词才能让眼前的场景不留白，可一旦卡住了就真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词才好。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什么？”
　　“虽然也有资源局，但我是什么条件都没有和黄玉轩做的。我也不知道这些怎么就发生了，那段时间心里很压抑，但我并不想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我知道，这种事对哥来说太有压力了，我不知道该问哥到底对我有没有生理性喜欢，还是我们都把对方当作一块璞玉不敢随便玷污的好，总之我都不敢越过那条界线。可是越是压抑就越是控制不足，然后这些事就发生了。”
　　我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何时穿好了衣服，看来天热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发生了的就是发生了，道歉也没法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只会让我变得更肮脏，对吧？”
　　“等等！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放心，我不是去找他。我只是觉得……我该回家了。”
　　等等！把话说清楚不就好了？我不是也在尝试着克服了吗？我想要叫住他，但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克服这个词，本来就有很大的问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