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番外·胡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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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生醒后，身体一直不好，便被矜缇勒令待在清极山上修养，整日不出门，倒也清闲。
期间，除了整日陪伴小外甥瑞珩玩耍，矜缇还将孩子的教养任务都丢给了他。
惹得他不禁抗议，“这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整日丢给我，不见你管一管！”话音还未落下，胡生一抬头就发现某个小崽子从爬树未果，从树上掉了下来，坐在地上酝酿眼泪，“为己之所能为，走路还不稳当就想跑步，跑步还不顺溜就想上树，不摔你摔谁？”
小瑞珩刚酝酿出来的眼泪打着转，终是没有落下来，噘着嘴自己爬了起来。
矜缇在一边愣是没插上一句话，最终满意地笑了笑，却还是想呛胡生一句，“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对我儿子的？”
说到底，儿子摔了矜缇还是有些心疼的。
胡生坐得不着调，喝了口酒，香香甜甜。
“心疼了？心疼了就带回去，我还图个清净，你是不知道你儿子多闹腾。”
矜缇倒了杯酒，“既然闹腾，就请你这个更闹腾的闲散小舅舅管吧！”
胡生没回话，闭上了眼睛午憩。
只是矜缇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胡生皱着的眉头。
听侍从说，夜晚总能听到胡生呢喃着一个名字，而他午憩时也会频繁皱眉惊醒，只要安静下来不是盯着一处发呆就是坐在兰前闷头喝酒。
那个名字，除了是梁如因还能是谁？
自从她用“等待”为信念让胡生醒了过来，她知道，她这个弟弟嘴硬，最怕别人为他殚心竭虑，常常用着以前的相处方式来遮掩，却从未真正快乐过。
距离梁如因消失在青盐山已经有五百年了。
世间更没有妙音的消息，连大地方仪都未曾被寻到过踪迹，黄泉已经拒绝她进入数次，她都要被黄泉列上禁入名单了。
她只求当初来自于妙音的消息不假，只求大地方仪真的救了梁如因，希望梁如因真的能够重回世间。
她真的会害怕，此刻她能用小瑞珩带动胡生的情绪，生怕有一天胡生觉得当初是被她骗了，到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矜缇深吸了一口气，推醒了胡生，男人眉头松了松，语气不耐。
“干嘛？”
“你小侄子又上树了！”
“你儿子上树了你去管啊！”他又……
他又没有儿子……
或许曾经可能有的，却连这世间如何都无法见到。
刚刚又梦见她了，在长舒居，午后阳光下，梁如因躺在秋千上午睡，她容颜姣好，气色也不错。
按模糊的记忆来看，那时她的肚子里应该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矜缇站了起来，拍拍衣袖，“我要回天兵营了，近日魔族蠢蠢欲动，诸事繁忙，小瑞珩就交给你了。”
胡生看着院子里上树的顽皮小子，装作不经意，“魔族……发生何事了？”
矜缇离开的脚步一顿，看着出神的少年。
这还是他近些年第一次主动提及了青极山以外的事情。
她笑了笑，将来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少年听的格外认真。
魔族近些年不安分，荒族退出下界战争联盟后一心休养生息，遵从着当初的约定并未有任何波澜。
那位荒族族长据说闭关了，也甚久没有听到消息了。
但魔族却开始暗自联和下界各族，屡次试探进犯上界边疆。
边疆不太平，状况频出。
奈何云杪尊一心求和，不想招惹战争，步步退让，却惹得下界以为云族胆小如鼠，更是放肆。
致使天兵营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矜缇叹了口气，“你姐夫已经连上了几道册子了，但尊君都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
胡生摸索着手掌，“前些年，云杪尊激进，云族不在三界称王，也已将上界各族收入麾下，称王称霸，上界各族屈服于云族，定然是听从他的指挥。要想拿下上界，称霸三界，必先擒王，也就是云族，他此刻退缩，一心求和，不过是白日做梦。”
软弱的原因是什么？
胡生不用想便知。
如月公主的死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如月爱和平，好安定，生前屡屡劝说都未起效果，死后留下一言，惟愿父亲放下血刀。
可如月想不到，他的父亲会因为这句话变得如此极端，成为了一个最懦弱的帝王。
矜缇来不及想这些，只道：“阿生，如果你愿意回云族……”
“阿姐。”胡生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忙，就早些回去吧。”
他拒绝了。
矜缇叹了口气，“好，我走了。”
他恨云杪尊，甚至不愿敬他一句尊君。
这些年胡生待在清极山，除了她和小瑞珩，连祈珂都很少接触。
矜缇看得分明，索性此刻问题不算大，一时之间魔族掀不起大风大浪，也不愿强求他一定要跟着自己回云族。
矜缇走后，胡生抬眼，看到挂在树上下不来的小瑞珩，不免失笑。
“说了多少次，修好基本功，再挑战高难度。”胡生上前把小瑞珩抱了下来，放在了石墩子上，检查他的胳膊腿，“方才可摔疼了？”
小瑞珩眨巴着眼睛摇头，“没有，不疼。”
胡生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小瑞珩从石墩子上跳了下来，乖乖地跟在小舅舅身旁，抬眼看着他。
“舅舅。”
“怎么了？”
“为什么阿珩总觉得，舅舅不开心？”
小团子说话奶呼呼的，很是惹人爱。
胡生笑道：“是么？小阿珩感觉错了吧。”
“不！舅舅总是喝闷酒，还爱念叨一个人的名字。”瑞珩站在他身前，挡住了胡生的路，叉着腰跟个小大人似的，“舅舅，那个人很重要吗？比阿珩还重要？”
胡生轻笑，“重要，那是舅舅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那舅舅是不是根本不喜欢阿珩！阿珩是不是不重要了！”
小团子就要撒泼，胡生弯下腰，拉起他的手，“小阿珩，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人这一生总有那一个最重要的。”
“小阿珩当然对舅舅很重要，在舅舅最难过的日子里，是小阿珩一直陪着舅舅，舅舅很喜欢小阿珩，谢谢你。”
胡生蹲下身，抱了抱奶呼呼的小团子，小团子也抱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阿珩会一直陪着舅舅的，不论舅舅开心还是难过，都会一直一直陪着舅舅！舅舅就是阿珩最重要的人！”
胡生不免失笑，“小兔崽子，你最好过了万年后还能这么说！”
可小团子压根不明白，撅着个小嘴，“阿珩不是小兔叽，是小脑斧！”
“好，小阿珩是大老虎！”
胡生将瑞珩抱了起来，在院子里闹腾了许久。
“舅舅，你很喜欢她么？她是舅妈吗？”
“喜欢。”
“为什么？她很漂亮吗？”
“她是我此生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阿娘也很漂亮，不过阿娘凶凶的，她也凶凶的吗？”
“不，她很温柔。”
胡生后来还是回到了云族，那已经是近一万年后的事情了，那时的瑞珩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出挑的少年。
不论是才学还是武艺都与当年的他不相上下。
是瑞珩劝说他回的天兵营，魔族大举进犯，云族不堪重击，傲启身负重伤，天兵营甚缺人手。
“舅舅，这是尊君的召回书，希望您能回到云族，他承诺若您愿意，您便还是云族的右将军。”
个子已经高过了他的翩翩少年拿着诏书站在他的面前。
胡生低着头，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拒绝。
“阿珩，我不愿。”
“舅舅……”
瑞珩总是不明白。
他虽然未见过曾经的舅舅是如何折服云族众人，多年后也总有人提起他。
但自己这一身才能道义全是舅舅手把手教的，可他本人却龟缩在青极山不见人，终日抱着个木酒壶，守着一片兰花。
瑞珩还想说些什么，这时，祈珂走了进来。
“阿珩，莫要惹你舅舅生气。”
瑞珩转头，“珂叔……”
而座上的人抬头，似是惊讶，“你个大忙人怎的忽然来了？”随即脸色一沉，“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祈珂抖抖衣袖坐了下来，“不是，我只是来说个事实。”
“什么事实？”
祈珂抬眼看向他腰间的曼珠沙华吊坠，施法夺了过来。
座上的人，立刻变了脸色，“祈珂！你还回来！”作势就要上手夺。
“小阿珩别出手。”
祈珂一身银云纹白衣淡淡地阻止了一旁的少年，手里的吊坠在一束红光下变成了一束绝美的曼殊沙华。
瑞珩倒是从未见过这吊坠的真实样子，不免看呆。
胡生气得眼红，那曼殊沙华是梁如因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了，施法做成吊坠后片刻不离身，祈珂这狗东西竟然敢抢？
“珂叔！你快还给我舅舅吧！那可是我阿娘都不敢动的东西！”
瑞珩看着着急。
可祈珂不紧不慢，吊着胡生跟他打。
几招过后，胡生惨败，瘫坐在地上吐了口血，鲜血染红了他一身青衣。
瑞珩见状立刻丢了诏书跑过来，就要扶起胡生。
“阿珩退下。”
瑞珩手一顿，“珂叔……我……我这就将诏书退还给尊君，你们别打了。”他走到祈珂身边，“珂叔……舅舅身体一直不好，这怕是又够他躺好些日子了……”
而祈珂冷笑了一声，“胡生，你是真的身体不好吗？还是你借口卧床，拖着不治，一心拖延时间？”
瑞珩满头问号，“珂叔，你别开玩笑了，舅舅身体如何我还不知道吗？”
他从小跟在胡生身边，胡生终日喝药，身上都是药味，一到冬日更甚，冷风还未吹来，他就先病倒了。
胡生擦了血渍，抬头看向祈珂，“你到底想说什么？”
“胡生，我从前怎未发现你是如此懦弱之人？这朵曼殊沙华有何作用不用我告诉你吧？她给了你权力去探寻你想知道的真相，你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黄泉一探究竟，却缩在清极山当个懦夫！”
胡生红了眼眶，泪水落下。
瑞珩曾经悄悄看到胡生哭过好多次，却都不如今日这般。
黄泉的曼殊沙华，他怎会不知有何作用？
魂归之处，是黄泉。
她给了他畅通黄泉的能力，允他能够去看她，连孟婆都默许了她的放肆，可他却宁愿待在清极山。
“你知不知道，师娘去了黄泉不下数百次，只想为你求得一丝一毫她的消息，连你姐姐都在为你做努力，你呢！握着黄泉的曼殊沙华，却在这里当缩头乌龟！”祈珂低着头，“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懦弱无能，连我三招都过不去，我看就算梁如因回来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胡生忽然冷笑出声，抹掉了眼泪。
这样的反应，祈珂都怕是他判错了胡生此刻的脆弱程度，说过了头。
“不就是要我回去吗？我回不就是了。”胡生红着眼站起来，发丝微乱，连站都站不稳，眼中却只有盛开的曼殊沙华。
“可以还给我了吗？”
瑞珩都心疼了，“珂叔……”
祈珂皱着眉头，将曼殊沙华递了出去。
男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才去接那朵盛开的红花，擦身而过。
“阿生。”
“我不是要逼你，可是龟缩在角落的胡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要守护的这份安宁，你不应该继续为她守护下去吗？”
胡生脚步没停，将曼殊沙华护在了心口。
“我知道了，现在就回。”
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害怕，害怕事情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有多少次，他想立刻冲到黄泉，看看她在不在，却都只好硬生生忍住。
不知道，或许还有幻想，或许还能坚持。
他选择了回去，不想让她失望，更是因为祈珂确实一言毙命。
这么多年，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小心翼翼避开那个话题，避开那三个字，没有人敢触及那个口子。
大抵也就祈珂敢了吧。
疗伤喝药，严苛训练。
去做她喜欢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当他迈出了那一步，现实却又重重地回给了他一击。
懦弱的帝王，不顾众人反对，让胡生留守云族，没有给他上战场的机会。
美其名曰，保帝王。
最终，矜缇与傲启战死边疆，连带着各族能者与魔尊共灭。
战争结束后，两败俱伤，魔族退兵后，胡生和瑞珩奉旨去战场上收拾遗骸，带回矜缇和傲启，并慰问受伤的士兵。
祈珂躺在帐篷里，看着胡生苍白的脸，“我后悔了，我把你叫回来，却没有让你发挥真正的价值。”
“我……已决心，辞官下凡。”胡生绕开了话题。
祈珂有些惊讶，“你立了功……阿珩还小，你会是下一任定和将军，你这么做等同于流放，师父和师娘都不在了，以后阿珩怎么办？”
胡生回头看了一眼瑞珩，“阿珩长大了，会有自己的打算，对吗？”
瑞珩抬起眼，愣愣地点了点头。
“珂兄，我现在才明白，那些她曾守护的最终在万年后，再次覆灭，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的能力不过是拖延了结果的发生。”
祈珂不太明白，却没再说话。
胡生护驾有功，被给予重赏，云杪尊有意让他接替定和将军的位置。
胡生并没有一开始就拒绝，而是接任后建立了更强的兵士体系，以后没有定和将军，也不会出现纰漏。
完成了一切他去找云杪尊要了赏赐。
而他要的，是一个五相涧。
自此辞官隐居五相涧，护五相涧安宁，守沧洮神杖永世。
此后，这片大陆有了一个世外桃源，三界共生，避世享乐，不惹凡尘。
而那个曾经惊羡众人的少年，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或许多年后，会有一个红衣的女子会敲响斑驳的城门，那场等待会迎来一个众人期盼的结果。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70章 『番外·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