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蓝丝绒》木北春

7、07

　　窗外的雪景，高处仍旧白皑皑的一片，微弱的阳光下，泛着冰雪世界的美好，可低处却已混了泥巴，脚印和车辙印早已与雪混合，变成一滩污泥。

　　谢斯南看着许如歌，沉默了一会儿，这几分钟的沉默让许如歌觉得好生难熬，他眼里似乎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索性，她不再看，连忙瞥了眼眸，去开车门。

　　却只听见身旁的人低低回了一声“好。”

　　车轮辗过地上雪，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许如歌站在原地，目光注视着他车子的方向垂了垂眼眸。

　　“许如歌？？黄语嫣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吕仲泽双手插着口袋儿，眼神朝着刚走的那辆车看过去，“那辆车车牌，可不一般。”

　　车子已经渐远，只剩下道路上来回辗轧的雪泥，许如歌收回了目光，转身就要走。

　　“那个！等一下等一下！我说着玩的，那个照片是黄语嫣发的，她说就想你让出谢教授的课代表”，吕仲泽跟在她旁边，不停说着，“虽然这种做法有些卑鄙，但你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觉得还是保名声要紧。”

　　许如歌略微吃惊，看向吕仲泽的双目带着疑惑和不解，“如果我妥协了，那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哎哎哎！”吕仲泽心里略急，一下喊她，“你这人儿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是右边第三个男的，我帮你劝黄语嫣澄清传闻，怎么样？”

　　呵，还挺执着。

　　许如歌抬眼瞧他，眼眸里有些波动，只听见她言简意赅的说道：“照片中只有右边第三个男人的眼神是在打架的时候看向左下角的女孩，其余人都很投入打架，无心其他，而只有那个人想要得到关注，而女子则是呈现逃跑的姿态，这是一种防御或者退缩心理，倘若真是女子挑事，那她一定会在一旁看戏。”

　　“你之所以错，一是没看清事情全貌就妄下定论，二是潜意识中将女性放置低位，认为女子是祸水，但这句话，自古至今就是谬论。”

　　吕仲泽盯着许如歌的背影一动不动，刚刚她眼睛里的专注和认真，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想反驳，但却一时间找不到逻辑的缺口。

　　不巧，谢斯南正透过后视镜，瞧见两人。

　　雪后初霁，校园里白雪皑皑，走两步就遇见雪人，还有一排成群结对的雪鸭子，枯木上落着雪粒子，抖落两下，会有簌簌雪花落下，如同天女散花，在白日里也好看极了。

　　图书馆台阶上的雪扫的很干净，但仍湿漉漉的，许如歌上台阶时不时看一眼脚下的路，寻着些干净的空地，而旁边不时有人擦肩而过，走的很快，似乎要赶什么热闹。

　　许如歌只匆匆回头望了一眼，不疑有他，却听见刚刚走过去的两人说道：“真有人要跳楼了？”

　　要跳楼？

　　“是吧，警察都来了，八成是真的......”

　　许如歌没来得及多想，立马转身匆匆下了台阶，顺着人潮往宿舍楼方向走，越走近，女寝楼前聚集的人越多，就连保洁阿姨都来凑这份热闹。

　　道路两旁都围满了人，堆起的雪堆成了垫脚石，许如歌却一眼看见停在路口处的那辆黑色越野车，是她熟悉的车牌号。

　　他去而复返！

　　许如歌心里有一阵不安，她连忙往前跑了几步，没顾忌脚下的泥，来到人群外围，抬头看向女寝楼屋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反而是前面乌嚷嚷一片，她心里猛地一怔。

　　应该是......出事了。

　　警方已经收尾了，此刻正疏散人群，她寻了个空，侧身挤过人群，来到警戒线外，只那一眼，她便收紧了眸子。

　　白布刚刚盖过她毫无血色的脸，那双瞪大的眼眸惊怖的睁着，她耳朵上还带着那个黑白相间的香奈儿耳坠，许如歌看着她被抬进救护车，随后车门紧闭，闪着——‘呜哩呜哩’的声音开出因拥挤而变得狭小的道路。

　　许如歌看着雪地上氤出的一片红，红的妖艳，和白雪掺和在一起，冰冰冷冷的像极了一朵枯萎掉的花，只剩下花色，而没有了花枝，最后，会逐渐逐渐什么都没有，变成一滩水。

　　人群乌泱泱一片的来，又熙熙攘攘的散。

　　她站在警戒线外，一抬头，冷不丁看见那堆血迹旁站着的男人。

　　谢斯南也同样看着她。

　　遥遥的望了一眼，可许如歌眼中充满了悲切、质疑甚至，她张了张口，想要问一问谢斯南，这人是真的死了吗？

　　跳楼自杀的还是他杀？

　　“天呐，这是......是谁死了？”沈舒等人群散了才跑来，她一打眼儿就看见许如歌。

　　“黄语嫣。”许如歌几乎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声音，她有些难以置信，前天还趾高气昂的女生怎会跳楼！

　　“啊？就是那个网红，家里有矿的那个？”沈舒也显然一惊，但她和黄语嫣没什么交集，自然没想太多，况且，她目光早已经被站在警车旁的男人吸引，沈舒用手臂碰了碰仍在出神的许如歌，“哎哎哎，谢斯南......”

　　“他往我们这边看了！！”沈舒有些激动，“我要不要主动做个自我介绍，认识一下？好不容易见到我偶像，许如歌，你去不去？”

　　谢斯南目光不经意的向对面扫了一眼，只落在那姑娘身上，她双手紧攥在一起，眼睛盯着雪地，有片刻的沉浸，接着抬起眸子，像是被人指引一般的，朝自己看过来。

　　他丝毫不掩饰的挪了挪眼神，和警员说着话，许如歌看向他的时候，眼眸一怔，他还穿着那件黑色西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低低道：“还是算了吧，他挺忙的。”

　　“哎！沈......舒！”许如歌还未等拉住沈舒的衣角，她就先朝谢斯南小跑过去，许如歌站在原地扶了抚额，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跟过去了。

　　就见谢斯南认真翻开沈舒的简历，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张薄纸轻轻翻页，约莫十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口吻认真的点评道：“不错，但法医这块我不清楚。”

　　“没事，混个脸熟也是可以的，谢队长，她和你对口！”沈舒一把拉了一下站在一旁的许如歌，“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专业对口！”

　　沈舒激动的向她眨了一下眼睛，许如歌讪讪的笑了笑，用沈舒的话来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更何况，大多数的普通人都要自己寻找出路，出路出路，你不找，怎么会有？

　　但她没说话，她现在心思被这件跳楼案占据一大半，更何况，她没准备简历，现在书包里，就一张结婚证。

　　总不能将这个拿出来吧......

　　况且，现在是在案件现场，她满心满脑的想知道黄语嫣到底怎么死的，于是她抬眸，看向雪地中那抹扎眼的红，静静的问他：“谢警官，黄语嫣不是自杀的对吗？”

　　还未等人回答，衣袖就被沈舒悄悄拽了一下，她很小声的警示的叫她名字，“如歌......”

　　可许如歌不曾动容。

　　一个人不会轻易改变，也不会在一时之间起了自杀的念头，更何况，黄语嫣还为了爱情想方设法的寻找机会，又怎会自杀？

　　“现在还没有定论。”谢斯南垂了垂眼帘，让警员先走，半响，他嗓音沉沉，带着些有意无意的敲打，“你若真想知道，先考进市局再说。”

　　谢斯南淡淡的转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将他衬的高挑冷峻，尤其是男人踏着雪，步伐干练从容，白雪与天地之间空旷无余，显得谢斯南多有些矜贵洒脱。

　　沈舒在一旁眯了眯眼，轻道，“你有没有觉得......”

　　她话音若有若无，直接让许如歌心一惊，“觉得什么？”

　　“谢队长今天好帅，还是穿的西装，而且发型也特正！”许如歌不经意的抚了抚胸口，耳畔却回响起刚刚谢斯南说的话——“若真想知道，先考进市局再说......”

　　许如歌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连沈舒说的什么都没怎么听，回到寝室后，她立马为自己制定了一套提升体能的方案。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外面雾气有些缭绕，经过昨日一天的暖阳暴晒，操场上的雪融化了一些，许如歌搓搓双手，寻了个空处做了些简单的热身动作。

　　随后，开始慢慢悠悠的跑起来，一圈之后，逐渐加速，许如歌已经感到身体微微发汗，于是她将原本竖起的衣领往下拉了拉，气息开始慢慢变重，她不时调整着跑步的节奏和呼吸，以防岔气。

　　许如歌过了几天高强度锻炼的日子，为此她还做了许多其他攻略，比如说，饮食、保健品还有跑步鞋以及运动tips。

　　周六上午八点，齐州大学体育场。

　　来参加体测的人不多，但来参观的人不少。

　　清晨的阳光不算耀眼，当然更提不上多暖和，还有一阵阵微风时不时拂过，许如歌悬了悬心。

　　“放平心态，你都喝了我本人亲制的咖啡，保准你稳过！”沈舒站在许如歌身边，帮她打气，但她眼眸却时不时在市局那群人中寻摸着，“哎，怎么没看见谢队长？”

　　许如歌朝她蹙了蹙眉：“......”

　　“嘿嘿，帅哥嘛，逮住机会总要多看几眼的，你是知道的啦~”沈舒笑道。

　　许如歌的眼光也不自觉的往前面看，自从领证之后，自己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谢斯南了。

　　她没有太多时间瞎想，这次实习生名额可以说是‘狼多肉少’，因此，只能不断加大筛选难度，优中选优。

　　操场上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经过人群密集处的喳喳声，还有她心跳的砰砰声，许如歌感到异常清晰，她一圈圈跑下来，咬着牙坚持到终点。

　　最后一点......最后一步......她好像到了终点，但她却突然感到头顶上悬了两个太阳，光刺的她恍惚不堪，她就要摇摇欲坠的跌倒。

　　耳边一群人的嗡嗡声，还有人叫她名字，声音很熟悉，听着很急切。

　　——“许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