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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四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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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吃西餐需要左手拿刀右手拿叉，但也仅限于此，这点人尽皆知的常识并不足以支撑她妥帖的吃完这顿令人难以下咽的饭。
桌上的餐巾刀叉都是呈复数存在，她分不清哪个杯子是喝水的，哪个杯子是喝酒的，也分不清哪个刀子是割鱼肉的，抑或抹黄油的。
别以为弄清楚了搞清楚了这些亮闪闪的器皿的用途就能高枕无忧的享用美食。
饱餐之后刀叉的摆放亦有讲究。
美食当前，但是扎嘴。
……
“怎么，是不喜欢还是……”注意到她的迟疑，燕夏凖眼里没有她所预期的幸灾乐祸隔岸观火，偏偏是一副关心体贴的样子，平静得让她窝火。
“我不会吃西餐。”理不直气也壮，总不能指望贫民区出来的孩子把上流社会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吧。
“噗……”这倒是他未曾预料到的结果，整日看着她游刃有余周旋在学校里，总以为她什么都能摆平这倒是让他意识到原来她不是三头六臂可以腾云驾雾的神啊。 “只有咱们两个你可以放松一些，怎么舒适怎么来。”
“那就却之不恭了。”侍者送来了筷子和一道冷头盘，她不客气的夹起一块儿鹅肝，味道确实令人说不出扫兴的话。
能在这里工作的侍者也不是没眼力见的，眼观鼻，鼻观口，客人都没发话，自然没他什么事。以前来的女客人也有不会吃西餐的，陪他来的男客人手把手把人圈在怀里教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而这一次却是两个人一起用筷子胡闹，将一顿高档西餐吃得不伦不类，他不懂，这是什么新型情趣吗？
……
燕夏凖也选择用筷子，他破天荒的考虑到她一个人用筷子会不自在，但似乎完全自作多情，对面的人一口一个小甜点，吃得不亦乐乎。
他吃过很多次西餐，但这次于他而言是新奇的体验。
他以往所遇到的能和他共进晚餐的人的身份地位使然，都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他理所当然的将“世界上所有人都持有良好的西餐礼仪”设置为默认技能。
Allen家教很严，他吃西餐的动作很标准，但是他不爱吃西餐，并非不喜欢西餐的味道，而是不喜欢那个被父母约束着循规蹈矩的自己。
Anne吃西餐的动作也很标准，但他同样不喜欢吃西餐，他并非讨厌西餐，而是讨厌的被母亲按照“理想中的王子”来培养而失去自我。
他母亲所想象的王子理应举止绅士，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气质，并且精通上流社会所有的娱乐消遣游戏。
那么西餐对他来说呢？
他似乎只是已经习惯了，这是日常的一部分，燕家的孩子一言一行都要符合标准，与身份相匹配，进餐礼仪便是一项再寻常不过的标准。
“你的动作好标准啊，堪称教科书式。”不用她说也如是，即使没有这一层皮相，能优雅的如同贵族一般进餐的人她也会高看一眼，更别说还有这样远超常人的优越皮相。
“或许你现在看到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私下练过千百遍，只为今天和你的进餐不会露拙。”他的话半真半假，“在美丽的女士面前值得拿出十二分的小心。”他为在这样的场合下失神而略微懊恼。
“燕公子对我十二分小心，而我却如此随意岂不是对燕公子不太公平。”说着她随意轻敲白净的瓷盘，瓷器与木头敲击产生清脆又通透的声音，意外的悦耳，如果礼仪管家在场一定会呵止她的作为。
“那岚聆小姐想如何？”如果不是太了解她的性格，这番话容易让人多想，误以为她要给他什么好处。
可惜她最是一毛不拔的人。
“很简单，燕公子不如也对我随便点吧，从最简单的开始，比如放下对我的戒心。”她的话轻巧，似乎是不经意间的玩笑。
“。”燕夏凖无言，脸上本就不浓的笑意更是淡了几分。
她看上去为人随和，又略显神秘，举止稳重又不失亲和，看起来无可置喙，可是这亲和的外表下是和他一样的看不见的“膜”，将自己与外界某种程度的隔绝。
在躯壳内与言行分离，审视自己与其他人。
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伫立在无人的雨幕下时，凝视远处时目光的虚无，她放下假笑的时候眼神冷漠的可怕，像是锐利的刀片，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美。
这样的眼神他熟悉，这是幸福生活着的，被爱着的人眼里无法出现的目光。
这样久违的遇见“同类”的感觉让他多少有些感兴趣，两只受伤的兽各自剥脱伤疤上的痂，血淋淋的相对会是怎样的场景。
与他的兴味相伴而生的就是“戒备”，久居黑暗的人对任何一束异样的光都会万分小心。
更别说Allen那个笨蛋都对她另眼相看，想要凑到她身边聊天；Anne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孩子，下课就往她身边凑；还有他们在她身边时西门老师总会暗暗投来视线，又不在意似的悄悄移开。
明里暗里，看的见的，看不见的，到底还有多少人被她整得五迷三道不知今夕是何年。这光似乎过分的“普照大地”。
一个个面对她的时候自以为脑子很清醒。
……
两人隔着长桌，面面相对，但眼中和心里是不同的光景。他和她是一类人，也不是一类人。
她莞尔粲然，这大概就是『你看我看你』。
“为什么突然开始叫我『燕公子』。”以前也没见她这样叫自己，她对自己着实随意，两人见面打招呼称他为“燕夏凖”，人多时叫他“燕先生”，似乎是竭力撇清关系。
让他暗暗舌尖抵着后槽牙感觉不爽，这样如草般善变的家伙。
“就是觉得这个称呼很贵气，很符合你的身份。”她嘴上说着奉承的话，但满是戏谑调笑眼神透露出她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实话实话，她讨厌『富家公子哥』。
这样华光流转，这样的衣香鬓影，总会让她想到以前。
曾几何时，她也得以窥到上流社会高级场所的初貌时，那人如同现在燕夏凖闲适优雅的坐在她的对面，欣赏着她的低微到尘埃里的手足无措。
然后将她的崇拜，敬仰和依赖照单全收，以前她或许还会奉献几分“自卑”的情绪出来满足对方的优越感，但现在她不会了。
上流社会一手制定了礼仪，并告诉世界上所有人，只有拥有无可挑剔的礼仪和数之不尽的财富才符合道德标准，否则就是低劣粗俗的。
如果说最低级的炫耀是炫耀数之不尽的物质财富。
那么更高一级的炫耀是炫耀自己的空闲时间，不用参加繁重的生产劳作。
而最高级的炫耀便是炫耀审美趣味与礼仪谈吐，用以标识自己与旁人的不同，且是自古以来，祖祖辈辈皆是如此的天生高贵。
他们告诉所有人都应遵守，仿佛只要遵守这个规则就可以迈入更高的层次。
可某种程度上，在社会上，人们对他人的尊重按金钱，学历，名声等依次分配。一无所有的再怎么伪装也依旧一无所有。
只那一人，就让她从不切实际的虚妄幻想中被狠狠敲醒，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让燕氏贵公子高看一眼。
是凭这张能在异性群体中赢得几分薄幸名的脸蛋吗，还是这张巧言令辩迷惑人心的嘴？
这些『公子哥』无非将她视为无足轻重的“小东西”，分一份空闲与耐力出来，打发无聊的时光，聊以娱乐罢了，她或许自始至终于那样光鲜华美的人而言都是“小玩意儿”，或是“猫儿”，“狗儿”那般的存在。
世界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无非三种：看得起，看不起，以及看不起却装成看得起的样子。
她捻起手中的高脚杯，将玫色酒液摇晃出深邃迷人的漩涡，隔着长桌遥遥祝礼。抿入口的味道是迷人的金钱啊。
呐，燕夏凖，你对我是哪一种看法啊。
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各有所想，聊天也是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可偏偏对方能接得上抛来的话题，以另一个无厘头的话题开始。
“其实所谓『燕公子』也名不符其实……”他以燕家公子身份出名，代表着燕集团在漫长世纪里积累的数之不尽的财富，可对于他的家人，能付出的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也是金钱，再多的钱也换不来他们一个拥抱，又或是一句认可。
小的时候害怕父母对自己失望，他确实事事要求完美，但他发现无论自己做的多完美都不如弟弟在父母面前一个撒娇般的请求来的有用……
一次，两次三次，一次又一次，做到最好也无人欣赏，财团里，家宅里，所有人都只道他是“没人要的孩子”。
完全放弃了吗，还是已经习惯了？这个问题到现在他也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