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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公玉一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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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国与北齐打来打去的追根溯源也有一百来年了,两个国家势均力敌,君主换了几代,仗照样打的不停歇。
前些年,边疆的战事一直处于胶着状态,直到一年前景王率领大批兵马奔赴边疆,以奇招克敌制胜,因损兵折将伤到了元气,使得北齐不得不放弃原本攻占的城池,退出端国疆土,一直不敢再恣意侵扰。
谁知这帮蛮夷居然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便恢复元气,集结兵马再次杀来。
这次由北齐的二皇子领兵,仿佛是有上天护佑一般,一路势如破竹,撕开端国边关,横冲直撞的杀进来。
边关镇守的将军自以为能将敌军打回去,于是一开始并未上报朝廷,不想这仗屡战屡败,眼见形势危急已不容耽搁,这才派人八百里加急将军情传来。
边疆紧急,朝廷上下忧心忡忡,推选出谁是领兵击退敌军的将领之选乃是刻不容缓。
联想到一年前景王的英勇之姿,他成了最热门的人选。
景王默默的听着朝臣们的争论,墨色的眼睛冷冷的扫视着金碧辉煌的殿堂,淡漠的神色仿佛在表示这个国家的安危与自己无关紧要,甚至连自己的生死安危都不在意。
直到皇上喊到他的名字,他方才回过神来。
“苍亭,”皇上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十分生疏,“你觉得自己担负的起吗?”
景王心知他们谈论的重点在自己身上。
一年前若是没有神秘人物相助,他必然是铩羽而归,哪会像如今因为立下赫赫战功,而有更多的朝臣愿意支持自己将来登基称帝的?
这位神秘人物一直不得音讯,排兵布阵并未他之强项,未能找寻到襄助之人,此番一去实在堪忧。
边疆一事责任重大,更何况皇上这样问出口,他若是不答应,岂不成了贪生怕死的懦弱之辈?
不容他再迟疑下去,景王一步出列,声音淡然:“儿臣不会辜负皇上重望。”
出征人选终于有了着落,不少人暗暗的长舒一口气,这一趟凶吉难测,不管是否能立下大功,还是少淌浑水为妙。
接下来,皇上留下几名大臣和景王,一同回到两仪殿去继续商议需要布置的事项,其余人等都散了。
德妃娘娘听闻消息,立刻派人到两仪殿外候着。内侍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才瞧见景王从殿中出来,便立刻将他请到德妃的寝宫去。
德妃是为数不多知晓当年战事内情的人,她心情也清楚儿子在领兵作战方便确实欠缺不少,而且此次战事无比寻常,比上一次更要险恶,在没有良将陪伴着出谋划策的情况下,无论左右的人如何安慰都不能令她安心。
“我寻思了半天,未能找到可靠的人选,这该如何是好?”德妃忧心忡忡的望着唯一的儿子,“苍亭,你可想好良策?”
“母亲不必担心。”景王淡定的说道,深色的眸子如往常一般沉静如止水,“通过上一次战事,儿子学到不少,身边有些良将。”
德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细长的眉忧心的蹙起,“苍亭,难道你以为我会不清楚战事如何吗?那北齐的二皇子屡屡以奇招败我端国大将,他的一举一动,仿佛……他手中掌握了边防的布置!”
景王不答话。
“且不说这个,就算大胜而归,皇上会将功劳白白的让你领了吗?”德妃意味深长的看着景王,“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功劳落到宣王头上。”算来算起,她的儿子只不过是个替人卖命的,“帝都内的这帮人倒是能沉得住气,没拿晋昀如何,到现在一点风声动静都没有。看来,我得想个办法了……”
德妃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停的絮絮叨叨。景王注视反常的母亲,张口说道:“母亲,儿子自有办法,请您不必太过操心。”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双目平静依然却隐隐的透出一股威严之气,让德妃不由的闭上嘴巴。
“万事小心为妙。”德妃叹道,“我这几日想法设法找出可靠的人才送到你身边去。”
“母亲若无其他的事情,儿子要告退了。”景王欠身行礼,在德妃允许后转身离去。
回到景王府,天际泛出微弱的光亮,一点点的扩散。
景王府的书房亮着灯火,房内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刻走到门边迎接。
“王爷。”中年男人说道,声音低沉儒雅。
“嗯。”景王略略的看他一眼,注意到书房内还有其他人,转头看过去,是一名衣衫灰旧普通、年岁大约有四十多的男人,略显得黝黑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是你?!”景王微微显出吃惊,望着那人的脸只觉得不可思议。
祯元楼内。
“怎么,不过是少一个人罢了,你居然会如此难过?”殷莫璃瞪着靠在软榻上的白衣男子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冷嘲道:“我以为你不可能是用情太深的人。”
“阿璃,你真是错怪我了。”罗言湛放下酒杯,眼神因醉酒而显出些许的迷离,他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我用情可深了。你若是不相信,要不我们两个试一试?”
“滚!”殷莫璃恶狠狠的瞪着罗言湛,似乎想直接用眼神杀死这个轻浮的家伙,“有多远滚多远。”他站起身,想回自己的屋子去。
罗言湛一歪身子,抓住他的衣袖,“别走啊?难得请莲无弹琴给你听,你舍得半路离开?”
“有你在,什么都舍得!”殷莫璃甩开罗言湛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靠在边上正打盹的小侍从被吓的一哆嗦,差点摔个跟头。
“啧啧,”罗言湛咂嘴摇头,似在自言自语,“以为难得寻觅到可利用之人,但没想到无论如何,这般不收敛的脾气就是改不掉……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会坏事的啊!”他转头望向轻纱幔帐后抚琴的青年,“莲无,你的功力大不如前了么?”
莲无假装没看见,继续低头抚琴,完全沉醉于自己曼妙的琴声之中。
“不知道公玉一笑此行是否能平安归来。”罗言湛似是随口而说,不想琴声戛然而止,接着是桌椅被撞翻的声音,纱帐被硬生生的扯开,他看到莲无苍白的面孔,失笑:“怎么变得如此紧张?”
“你……”莲无的声音颤抖到无法顺畅的说话,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因记忆变得模糊而让他觉得陌生,但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情不由地激动。
罗言湛非常有耐心的等到莲无的情绪平复,听着他用带着怒意的声音问道:“你真的找到了他?!”而他竟不知半点消息。
“否则你觉得我认识的人中,还有谁能胜过那群蛮夷?”罗言湛笑着反问道,顿了顿,猛然顿悟过来,“也难怪了,他的事情我从来不与你说起过,那时候你年幼又怎知道自己有位厉害的舅舅呢?
“二十岁时便立下赫赫战功,坐镇边关,使得蛮夷多年不敢侵扰。他用兵之神妙只稍稍逊色于提携他的一位曹姓将军。那位曹将军你该听说过,战无不胜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可惜二十多年前被罢官后隐世,再没了踪迹。后来若不是公玉一笑愤恨当时朝廷黑暗,为了找寻失散的外甥,也不会辞去朝中职务,从此没了音讯,否则就算北齐二皇子柴鸢从颛孙沅承手里拿到边防布置的机密,又能如何?”
北齐皇族特有的深灰色眼睛,那日在瑞王府门外瞧见。
他想了所有的可能性,找到了公玉一笑来未雨绸缪。
如今看来,颛孙沅承是惠河郡那一场刺杀真正的幕后主使,因为他早就知道边疆会有一场战事,他需要伤病来逃避出征的责任,这样一来去边疆的便会是景王颛孙苍亭。
恐怕不仅仅是北齐二皇子拿到了边疆守卫布置图,那里还有一个阴谋——让景王战死沙场的陷阱。
景王战死了,瑞王病愈出征,凯旋而归,趁势收买人心,将来逼迫颛孙晋昀退位。
打得这样一手好算盘,他既然洞悉了,必定让颛孙沅承功亏一篑。
旁边,莲无的嘴唇仍在微微颤抖,“你说的未免太夸张了吧?”
“放心吧。”
“你是如何找到他的?”莲无又问道。
“说来我们是极有缘分的,”罗言湛的眼角稍稍瞟向莲无,“这般这般的就遇上了。你放心,他很好,帮助我也是他自愿的。”
“哼……”莲无冷哼一声,退步回到纱幔之后,“有您罗大少爷一番巧舌如簧,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随你怎么说。”罗言湛眯起眼睛,重新回到窗边的软榻上,自斟自饮,“等他平安归来,你们可以相见。”
“你会如此好心?”
罗言湛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别把我想的这么坏呀。他可以是您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按理说出征之前就该让你们见上一面的,但公玉将军他不肯,没办法。”
莲无并不领情,“他不在,任由你胡说。”
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原本寂静的街道渐渐的有了人声。
一坛酒下肚,出奇的没有丝毫醉意。罗言湛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子,失望的长叹一声,招呼着罗万,“走吧走吧,这儿不欢迎我们了。”
罗万忧心忡忡的上前扶起少爷,“您一晚上没吃东西,光喝酒伤身体的,我先去厨房叫人煮点面条给您?”
“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罗言湛不耐烦的挥挥手,“我觉得……我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没有去办呢!”他急吼吼的往房门那儿冲过去,还不忘交待莲无一声,“帝都内的事情,你继续盯着,过几天殿试也该举行了!”
说完,他带着罗万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