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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风水轮流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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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荐信被那名同乡当街读出来,周围百姓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府尹大人的脸顿时煞白,怔在原地,只盯着那封信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信是曾在吏部任职,现外放在蜀台郡做一地军政大员的刺史魏泰所写,将考生魏东启举荐给今年科考主考官候选人之一——现今的吏部尚书,希望他多多照顾这位后生,在会试之中多做一番提点。
自从六年前的案子,皇上十分痛恨科举舞弊,涉案的人一律严惩不贷。
府尹大人的额头上冷汗直冒,魏刺史大人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但是举荐信在他面前被揭发出来,又和死者有莫大关系,自己不想沾染到从天而降的脏水是不可能的了。
“大人,小的得知此事,不该如何是好,听闻大人您乃是鼎鼎有名的青天,所以小的特意将这封信呈给您,请您上奏给皇上,严惩这些人,还其他考生一个公平!”同乡的音量再次提高,听得郑佑只觉得耳中一阵“嗡嗡”乱响,头痛欲裂。
为什么不去御史台找那些巧舌如簧、聪慧敏锐,对揭发贪官污吏极其热衷的言官们呢?
为什么要当众读出来,这样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郑佑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现下必须当机立断做出最明智的决定……
“此事非同小可,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来人,带他赶紧回官衙,本官要好好审问一番!”他指着那同乡,对一边傻愣愣的官兵吼道。
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架住那同乡,将他丢上马车,火速离开。
郑佑咳嗽两声,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如今没有比阻止更多内情泄露出来更重要的事情了。他左右看看,侧耳听了听,发现百姓们谈论的事情又增加了一项,无奈的叹了一遍又一遍的气。
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那头缓缓行来,郑佑一瞧那车夫的打扮,整个人又僵住了,唯有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眼眶里乱转一通,随后“噌”的一下躲到殷末璃身后去,可惜他的动作迟了半步,还是被车上的人瞧见了。
“郑大人,本王很可怕么?”沅承眯起眼睛,冷冷的问道。
堂堂帝都府尹躲在殷末璃身后,就是不动不应声。
“大人,这个……”殷末璃不认识沅承,被夹在中间很是难受,再看对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想必来历不小,他想了想,觉得与其得罪府尹大人也比惹眼前之人生气要好,于是用手指戳了戳身后家伙的肩膀,“大人,这位公子喊您呢。”
郑佑见躲不过了,讪讪的从别人背后走出来,跪地行礼:“下官见过五王爷。下官现在灰头土脸的样子,怕让王爷见到太失礼了。”
沅承坐在车厢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帝都府尹,不大和善的问道:“郑大人,今日这街市上为何如此吵杂,你这个帝都府尹又为何会站在街边无所事事?绑架罗言湛的匪徒,是否抓到了?”
“呃……”
郑佑支支吾吾的样子,引得沅承疑心大起,“究竟发生何事,还不赶紧报来!”
“就是有个人失心疯犯了,死在街上而已……”郑佑小声说道,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让王爷费心了,是下官失职,余下之事下官能够妥当处理,就不妨碍王爷了。”
沅承不会轻易相信,“真的这么简单吗?”
“沅承啊沅承,”某个去逛棺材铺的人磨磨蹭蹭的回来了,“你这个口气怎么听着像希望帝都里出乱子的样呢?这样不好,不好!”接着,很语重心长的,“那样会影响到我们的幸福生活,所以,我们要请求老天爷保佑天下太平才好呢!”
沅承感到右眼皮一跳一跳的很不舒服,语气尽量正常:“罗言湛,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当他听说罗老大人压根没往瑞王府来,而是去了祯元楼,十分愤怒。
“沅承,能不能稍后再问,我要为我的朋友收尸。”罗言湛满是哀伤,拍拍身边的棺材。
轻轻的拍打之下,棺材板晃了晃,殷末璃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这口棺材似乎……相当的粗制滥造。
沅承冷哼道:“你与那因失心疯而死的人相识?”
罗言湛点点头,“我与魏东启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却是生平难得的知己。如今他客死异乡,作为朋友,至少为他准备口棺材以返回家乡。”
“死者是魏东启?!”沅承震惊,魏泰是他的人,依靠蜀台郡的丰饶富庶,并且善于笼络人心,周围郡县莫不与魏泰交好,为他提供了莫大的帮助,乃是他主要的支持之一。
吏部尚书才与他说过魏泰相当看重魏东启,请求他们好生照应。
不想,一向太平的天子脚下,人就这么惨死于街头了。
他要如何同膝下无子、仅有这么个侄子的魏泰交待……
罗言湛好奇的问:“沅承,你脸色有些不大对,怎么了?”
沅承没理会,而是对帝都府尹说道:“郑大人,本王与你一同去官衙。”
郑佑怨念的瞅眼罗言湛,这个多嘴的家伙把瑞王给引过来,万一知道了举荐信的事情,就更麻烦了,这么样也得先让景王殿下知晓此事才行……
忽地一个激灵,他想起魏刺史不正是……
再次看眼瑞王,郑佑有一种在官场上混不下去的感觉。
多说一个字都是废话,瑞王命令帝都府尹赶紧上车,丢下罗言湛和殷末璃前往府衙。
怕再闹出事来,官兵将那名同乡考生安顿在后堂,由两个人看着。喝了一杯安神静心的茶,考生安静了许多,一边等着府尹大人回来一边整理思路,后悔起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冲动,人们常说“官官相护”,虽然经人指点府尹大人是万民爱戴的清官,但是万一这府尹大人与魏刺史暗中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到时候死的人便是他自己了。
正不安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考生一惊,抬起头时看到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年纪大概二十五六,相貌堂堂,仪态风流,自有一股贵不可言的气质,考生不由地站起身来,拘谨的偷偷看着他们。
郑佑看到考生,更加心神不宁,“他……他是死者的同乡。”
沅承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在主座上坐下,侍从赶忙将府衙内最好的茶水奉上。
正巧仵作来报,死者确实是因为突发的失心疯,导致心绪大乱,行为异常而死的。
“你真的确定吗?”瑞王不紧不慢的说道,“事情引起不小的骚动,必须给出一个最真实的定论。以本王之见,还是请刑部的仵作来验尸更为妥当。”
郑佑不屑,他手下的仵作比起刑部的那群饭桶不知好多少,无奈官大一阶就能压死人,何况面对的是王爷,是刑部尚书。能怎么办呢?照着吩咐做呗!
“郑大人,本王听闻最近帝都内越来越不太平,混乱的状况持续了很久,”沅承慢慢的说,言词语气虽然平淡,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府尹大人袭来,“皇上多少也有所耳闻,你这个帝都府尹做的似乎有些不太称职。”
“呃……”府尹大人暗中骂着,“绑架罗大少爷的匪徒,下官正在尽力的追查之中,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沅承见他面露迟疑担忧之色,冷笑道:“只怕匪徒早已远走高飞,可你到现在还没一点头绪吧?”
“王,王爷!”帝都府尹失态叫起来,案发距离现在才多久啊,他又不是神人,能神通广大的立刻抓捕到行踪飘忽诡异的匪徒。
瑞王咄咄逼人之势,让他无力招架,不禁回头看看大门口——为什么自家的主子没来!
“郑大人,”沅承继续强势的逼压,今天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一路到了城门口没见到罗老大人,才知道被人骗了,郁郁的往回走,看到街上挺乱的,正好抓了景王的这只走狗来泄泄气,“你身为京畿长官,连一点小小的麻烦都处理不当,叫本王担忧的夜不能眠,食不能咽,不禁更忧心起皇上的安危来。郑大人,你难辞其咎啊!”
郑佑缩成一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王爷,下官已经在尽力处理当中,不会影响到皇上和王爷您的。”
沅承喝口茶,道:“郑大人,本王不知该不该相信你。”
郑佑欲哭无泪,自己怎么就正好撞在五王爷的靶子上了,如果这时候有谁能拖走瑞王殿下,他感谢谁八辈子祖宗。
“蹬蹬蹬”,外面脚步声再次响起,踏地有力,让人呼吸为之一滞。
“郑大人在吗?”来人说话中气十足,震慑之力不下于瑞王。
府尹大人真的老泪纵横了,终于有自己人来救场了,乃是威名响彻整个京畿地区、大小官员无不畏惧的监察御史——王文锡王大人!
“在,在!”郑大人喊道,屁颠屁颠的跑去开门,尽管对方比自己的官品小了许多,但现如今无疑是救星最大。
门“吱呀”一声开了,夕阳余晖一股脑的倾泻进来,人高马大、气势不凡的监察御史大人闪亮登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蓄着浓密的络腮胡子,面容好似府衙门口的石狮子,霸气!
有官员私下里曾说过,王大人的这副面容更适合去占山为王。
“下官见过五王爷,见过郑大人。”行礼不卑不亢,不愧是任职五年内,手掐亲王、脚踏侍郎,踢翻十几名贪官污吏的监察御史。
“请坐吧。”沅承看眼右下手的位子。
“谢五王爷好意,下官有要事!”王文锡绝不多说废话,直入正题,“下官刚刚接到消息,称有人向府尹大人揭发本届科考有人舞弊,特意来一探虚实。”
“没错没错,是这个人上交一封举荐信!”府尹大人赶忙将包袱丢给御史,“揭发蜀台郡刺史魏泰写信给主考官,代为照顾一名叫魏东启的考生。信在这里,您仔细看看吧。”
考生被郑佑狠狠一推,踉跄几步,差点扑倒王文锡,惊恐的看着他们。
“什么!”沅承拍案而起,想抢过帝都府尹手中的信。
王文锡抢先一步拿在手中,淡淡的对他说道:“王爷,调查官员的行为乃是下官职责,没有得到皇上的允许,您无权过问调查之事,请您不要让下官感到为难……”
扑空的手紧握成拳,沅承眯起眼睛瞧着那薄薄的纸张,责问道:“郑大人,你为何不将这件事情告知本王?!”
郑佑一脸委屈,“王爷,您一直在盘问下官魏东启的死因和帝都内治安的问题……下官插不了话啊。”
王文锡已将举荐信仔仔细细的看完,收好后对那考生说:“你跟我回御史台,我要详细调查!郑大人,麻烦您也跟下官走一趟。”
“本王也必须去一趟!”沅承阴沉着脸。
“王爷,下官刚才说过了,”王文锡说:“为了能够公正的处理各类事务,没有皇上的允许,谁也无权过问御史台的事情。”
郑佑偷笑,这次该轮到瑞王殿下窘迫了——如果此事当真,将直接影响到瑞王在蜀台郡一带的势力,看他还怎么与景王殿下斗。
沅承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人离开府衙。
“哼!”一甩袖,他倒要好好的与这场局的设计者对弈一番,不到最后,永远不会知道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