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圣人》但荒

1、我带你去看日落

　　沙砾中混杂的石子打在脸上，持续的刺痛唤醒了她。彻底清醒之后，满是皲裂伤口的双手拨开了掩盖半身的黄沙，机械又缓慢。终于，除了天她不再被任何东西覆盖。接踵而至的呆滞按下了暂停键，漫漫何其多，时间的流逝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过了很久，她仿佛终于想起我是谁。回过神来，食物都在同伴身上，方溯开始发了疯的呼喊，在沙石里面寻找。土地干硬，尖锐的石子混在其中，并不像流沙那般温柔似水，但血流也刺不到她的痛感神经。三具尸体被扒出来，她收拾同行者身上可用的资源。一个胸膛骤然开始起起伏伏，这位还活着。两人总比一人要好，她扶着这具尸体想找到一个靠的地方，沙漠可不给这个机会，连稍大的石头都没有，她只能把她的头放在腿上，喂一点刚割下来的肉和血液，轻轻拍着胸脯，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她醒了，静静的看着方溯，两人仿佛已经没力气讲话，又或许是漫长的旅程中思想被消耗殆尽，语言不值一提，没有任何意义，反正一出口就会被风声吞没。
　　收拾完所有可用的资源，包括每一块可食□□，她们伫立在原地良久，不奢求前路，只是想要找出哪里是来时的方向。可是土地和空气一同绵延到看不见的远方，大风让沙丘起起伏伏，如同神明的手把这些山坡从这里移到那里，像在玩一场游戏。
　　黎洄紧紧握住方溯的手，闭上眼指向了一个方向，她们决定前行。
　　植物基地仿佛遭受了病毒的侵袭，组织者开始慌乱，他们决定舍弃外围生物，严格控制资源。没有食物供给的人类开始互相撕咬，弱肉强食，幸存者人数急剧下降，资源告急的威胁倒是减轻了许多，于是开始思考新的出路。掠夺。对，掠夺。幸存者一定不止这一批，一定还存在着其他的资源。
　　无数个小队从桑梓出发，辐射般向外扩散，寻找其他幸存者组织，然后发射唯一的信号弹。在出发前，组织者便告诫他们，若是没有寻找到任何有效信息，就发射信号弹或者返回桑梓，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折磨。这好像是一场必将失败的旅程，组织者们却用美化的谎言，虚无的荣誉哄骗着出发者，他们怀揣着救世的宏大理想，信心满满的踏上这殉道之路。当然这只是幻想罢了，几乎所有出发者都只是为着能得到的一点资源多苟活几日，踏上这征程。
　　太阳已经不知多少天没有出现过了，世界的运行出了差池，她们倒是生来就习惯了这样的错乱，她们在黑暗中走了又走，就只是走着，时空都已消失殆尽，她们只有彼此，她们已是永恒。沉重的步伐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谁也没有停下，这好像是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黑夜又黑夜。
　　这一夜的风格外的咬人，好似要缠住她们来陪葬。也或许是这一天，谁知道呢。前进一步就会被风吹得倒退好几步，虽然心知肚明这条没有尽头的路本就是无谓的挣扎，却又带着生的本能不想一死了之，起码不想成为对方的食物。她们背靠背借点力坐在一片沙丘背后，祈得能挡住点风，沙尘已盖过双腿。
　　“倘若我死了，能不能不要剜下我的心脏，我想和我的母亲在一起。”发呆的黎洄看着不留余地的混沌，突然开口说道。
　　风声太大，方溯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侧过头，暗示她再讲一遍。
　　黎洄鬼使神差的凑上去吻上她的脸颊。干枯的嘴唇像石子般磕到了方溯的脸，两架瘦骨嶙峋的身体触碰到了一起，或许她们就是相拥数百年的两具干尸。
　　“或许我们已经是地球上最后两只人类，你是最后的我，我是最后的你。”
　　方溯的感官像都死了，好像有什么碰到了自己一下，疲劳至极的脑子也想不动什么，也没有听见她到底说了什么，也没心思去弄清楚，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若闭上眼睡觉就这么死去，也算圆满。
　　刺眼的阳光终于晒醒了她，尽管即将伴随着漫长的白天到来的是难以忍受的高温，这一瞬面对好久不见的阳光方溯还是觉得真切的温暖。要尽早找到能蔽日的地方，她准备叫上躺在一边的黎洄挑个方向前行，可得到的回应只是一片死寂，这下真的是一具干尸了。黎洄死在了黎明破晓之前，也或许是看着升起的太久没见的太阳，挣脱□□奔向那温暖。
　　“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种彻彻底底的自由却如同一张弥天大网缠住方溯，凭空生出了荒凉和害怕。极致的自由是天堂，也是地狱，没有比较的自由和圈禁也没什么两样。前行有什么意义，我该去哪，死亡和活着有什么区别…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上，打碎了自我的存在，好像在一片迷雾重重的二维世界里，没有路，没有空间，没有我。
　　方溯决定前行，她想死在黎明，再不济也是黑夜，赤裸裸的阳光会让她觉得难受和冒犯，反正无路可走，不如就选择前行。她用刀割下黎洄的大腿，肚子，心脏，胳膊，当作风干肉作为仅剩的食物，把血装进酒瓶，解下头纱和衣物，整理好可用物资，选择了黎洄死时看向的方向，准备前行。
　　方溯又倒回来，剜出了黎洄的左眼，这只左眼的睫毛在吻她时触碰过她的脸颊，温柔的像细嫩的手拂过，是她从没有过的体验。她用衣物尽量擦干净这只眼，把它系在腰上。
　　“我带你去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