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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 ...

  •   京城外,十里驿站。
      这是京城南下最近的一个驿站,因为时常有京中的达官贵人往来,所以驿站布置周到,务必让各位来驿站住的大人们感到“宾至如归”。久而久之,从京城南下或者从各道进京的官员们大都愿意在这儿住上一晚。
      方成章带着一行人,也选择了在十里驿站歇脚。
      此番南下查案,分了两路。
      一路提前两日出发,由护卫长打着安南侯的旗号,带着大批护卫,官道走陆路南下。
      另一路,则由方成章带着李先生、平西、平北、林槿安、容九以及被庆王死皮赖脸塞进来的季晏和两名护卫,扮成回乡祭祖的富商,在傍晚时分,住进了十里驿站。
      他们一行人衣饰华丽、出手阔绰,驿站自然也是热情招待,吃食热水送得十分殷勤,只除了一点,整个驿站的房间仅有三间厢房还空着。
      虽然需要挤一下,但还能住。
      不过,这让方成章有些意外。
      他并非第一次来十里驿站,
      这个驿站除了十数间厢房还有两个独立的后院,很少见到这么捉襟见肘的局面,但他也不是个多事人,再加上此次外出,本就不适合大张旗鼓,所以只要能住上一晚也就可以了。
      出发前,他已经同这一行人提过各自假扮的身份,他是富商老爷,李先生是账房,林槿安是小姐,季晏是少爷,容九是丫鬟,平西平北是小厮,剩下的都是护卫。
      林槿安对此毫无异议,扮做小姐身份,她能够换回女装,倒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季晏——自从那日落水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庆王在御书房里哭诉的话也不全是夸张,这也是方成章为什么愿意带上他一起南下的缘故。
      不过,也因为有季晏在,所以他们这一行人原本打算从陆路南下的计划,如今改成了坐船南下,在十里驿站休息后,便要向东折向长风渡口,然后顺河而下,直抵扬州城。
      去扬州城,一是因为方成章此行查官盐,那里是盐商行会所在地;二来,林老神医如今在扬州城内,正好可以帮季晏治疗。

      用完晚膳,方成章回房同李先生议事。
      林槿安一个人在房内坐了片刻,想到季晏从抵达驿站时就昏睡着,连饭都没吃上一口,不由有些担心,便叫上容九去了隔壁房间,想看一眼他究竟如何。
      谁知,她才踏进房门,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房间内摆放着好几只琉璃灯,将原本昏暗的房内照得犹如白昼,但林槿安却记得,方才他们送季晏回房的时候,只点了一只蜡烛。
      林槿安直觉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可再想退出去,已经不能。
      房门被人关上,脖子边悄无声息地架上了一把利刃,连容九都被人制住了。
      “莫伤人。”
      屏风后,传出一道清冷如冰的嗓音。
      林槿安同容九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不安,勉力开口:“你们是谁?阿晏呢?”
      “这话,该是本宫问你们才对。”
      有素色裙角自屏风后转出,只见那发话的女子缓缓露出脸来,看年岁不过三十上下,梳着流云髻,柳眉凤眼,神色温和,却偏偏透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冷淡之意。她全身上下十分素净,连个耳环都没有,只手腕上绕着一圈玉色佛珠,自袖口处垂下,缠在指间。
      不知怎么,林槿安心中微跳,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贤妃娘娘。”
      女子面上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她回头似是看了谁一眼,继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倒是有几分聪明,阿晏?叫得这么亲切,你便是同庆王世子定亲的那位姑娘?”她挥手,那两个持刀护卫立时退了下去。
      林槿安稳了一下心神,低首福身行礼:“民女沈安,见过娘娘。”
      女子没有出声,只缓缓走到林槿安面前,视线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似是叹了口气,回首冲着屏风后轻声道:“这便是庆王为你挑的世子妃?模样倒还可以,就不知脾性如何……”
      “娘娘。”
      是季晏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但从这两个字中,林槿安居然听出了一丝少有的恳求意味。
      “去了边城一趟,看来是长大了,知道护着人了。若是被你那两个表妹知道,恐怕又要闹个天翻地覆。”
      “娘娘说笑……”
      季晏一句话没说完,便咳嗽起来。
      林槿安听着,不由皱起了眉。
      贤妃看了她面上一眼,随意挥手:“行了,都起来吧。”
      林槿安站起身,向着屏风处又看了一眼。
      贤妃眉头微挑,嘴角笑容浮现:“小丫头,看什么呢?”
      “阿晏晚饭没吃,我想问问他,要不要用些什么?”
      “嗯,是个懂事的,去吧。”
      林槿安绕到屏风后,见季晏半躺在床上,发丝披散,脸色依然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因为肩头带伤,里衣解开了一半,乌发垂落白衣上,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可怜。
      看得她心中愧疚感油然而起,毕竟他是因为在落水时护着她,才会伤得这么重的,连带着问出口的话音也柔和了几分——
      “吃点什么?”
      因为顾及着屏风外的贤妃,林槿安冲他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季晏微不可见地摇头,口中却道:“嘴里没味道,上回吃的桃条还有吗?”
      林槿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声音也轻快了几分:“有,这次想着出门时间久,就带了好几盒,我去给你拿,再让人送点清淡的吃食过来?”
      季晏轻轻“嗯”了一声。
      林槿安和容九退出房间后,贤妃这才缓步转到屏风后,似笑非笑:“还没过门就这么护着?急着把人支走,我是会吃人吗?”
      季晏垂眼,没有接话。
      贤妃不以为意:“你娘飞鸽传书,说王爷给你定了门不靠谱的亲事,我念着当年同她是手帕交,所以来看看。似乎……这孩子也没信里说的那么差,虽然礼数上差了些,但毕竟是两湖沈家的人,二十年了,他家还没有一个女儿嫁入过京城——如今看来,她这身份对你多少也是个帮衬。王爷的眼光还是老道,你娘过虑了。”
      贤妃伸手摸着腕上那串佛珠,又漫不经心道:“其实,这事儿本不归我管,可你娘亲让我无论如何要看一眼,说不得也只好走这一趟。”
      “谢娘娘关心。”
      “无妨。你既然已经出了京,那就好好养伤罢。刚才给你把了脉,即便不能寻到林老神医,按照现在的方子再服用上十数日,这内伤也能好差不多了。”
      季晏点了点头,轻咳两声。
      “行了,太后娘娘那儿也还惦记着呢,我先走了。”贤妃刚转身,忽地又回头:“阿晏。”她柔声道:“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可不要再是这幅病恹恹的模样了,没得让你母妃担忧。”

      与此同时,正同李先生议事到一半的方成章,也被人请到了驿站后院的厢房内。
      这应该是整个驿站最大最宽敞的一间房,如今才不过深秋,但房间里已经烧了地龙,暖意融融,在方成章看来,甚至有些闷热,若是换成平日里,他早就让人开窗通风降温了,可现下,他却只能端端正正坐着,不敢表现出半分不耐烦的样子。
      毕竟前方坐着的那位老太太,便是皇帝来了,都得恭恭敬敬。
      “安南侯,见到哀家,令你很意外么?”
      太后看容貌不过五十出头,嗓音却苍老,说话语速极慢,威严极重。
      方成章低头拱手:“不敢。先前听闻太后娘娘身体略有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太后不以为意地道:“小风寒,服侍的人夸大了而已。”她视线落在方成章身上,停驻了片刻,才道:“安南侯,你当知晓,哀家叫你来,是想问什么?”
      “臣不知,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冷笑一声:“怎么?你何时如此愚钝了?”她话音微沉:“秋猎到底怎么回事?”
      “臣不敢妄议。”
      “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如今也要同哀家玩这套把戏?”
      “臣不敢。”方成章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却仍是一个字都不吐。
      太后盯着他的背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声道:“安南侯老夫人身体怎么样?哀家许久没见到她了。听闻她为了你,如今也开始出府走动了?”
      方成章额头沁汗:“臣母身体尚健,多谢太后娘娘惦念。”
      太后又隔了好久,才慢慢“嗯”了一声:“既然皇帝能在这个时候让你南下办差,想来也不是什么易事,需得尽心尽力。行了,退下去吧,哀家乏了。”
      “是,多谢太后娘娘,臣告退。”
      方成章走出门外,被冷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他不敢在后院多做逗留,疾步向着前院厢房走去。
      才经过一处回廊转弯处,就见有两名黑衣持刀护卫提着琉璃灯笼迎面走了过来。
      “安南侯。”
      灯光下,是贤妃娘娘似笑非笑的脸庞,柳眉弯弯,眼间仿若笼着一层薄雾,什么都看不清。
      “见过贤妃娘娘。”
      “许久不见,安南侯可好?府内一切可安好?”
      “不敢劳娘娘惦念,一切都好。”
      “拜见过太后娘娘了?”
      “是。”
      “听闻此前府上蒋夫人在京城到处寻要求子秘方,甚至惊动了宫中贵妃,可有此事?”
      “不敢,想是外人以讹传讹。”
      “嗯,那就好。”贤妃似笑非笑:“家宅不宁,可是大忌。安南侯为我大雁战神,可莫要在这上面折了跟头。”
      “谨遵娘娘教诲。”
      贤妃这才挥手道:“安南侯重任在身,早些回去歇息吧。”

      方成章板着脸回到歇脚的厢房,好不容易松出一口长气。
      正在他屋内等着的李先生面露惊讶之色:“侯爷不是去见太后娘娘了?怎地满头汗?”
      “太后娘娘叫我过去,无非是想知道西山猎场一事,你觉得我能说吗?”
      “自然是不能。”李先生沉吟片刻:“出京城前,大理寺虽说已查出了些许眉目,但我朝祖训,后宫不得干政,圣上对此向来恪守,侯爷做臣子的,在太后娘娘面前的确不可妄议此事。”
      方成章连着灌了两大杯热茶,苦笑道:“区区一介兽苑主管,不可能谋划得了这等大事,难怪圣上震怒,命三司会审。”
      “的确,还有那群追杀六皇子和庆王世子殿下的黑衣人,至今毫无头绪。”李先生摇头:“这一出,明显是用下了药的猛兽扰乱在前,黑衣人杀招在后——六皇子那头,若不是侯爷你领着护卫们及时赶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原以为这是蒋相为了拉太子下马所使的毒计,但连二皇子都遭遇了不测,所以蒋相下手就说不通了。”方成章叹了口气:“京城如今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暗潮涌动,我只担心我娘……”
      “侯爷既已出了京城,就无需多虑。”李先生笑道:“侯府有护院,侯爷又留了一队得力护卫在,应无大碍。侯爷如果还不放心,就赶紧把差使办完,回京复命。”
      方成章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这样,但还有一事。”
      “侯爷在担心什么?”
      “我们此去扬州城,必定会遇到沈左宜——林槿安同庆王世子的婚事,我该如何同她解释?”
      “此事,侯爷且慢慢想。”
      李先生做了一个“侯爷多保重”的表情,自行推着轮椅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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