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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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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重回晦暗,禁锢在向晚舟腰间的手未曾放开,他的双眸亦密密阖上,良久,二人只感受到对方深浅不一的呼吸。
“阿舟?”凌嫣试探地唤他。
没有回应。
她便松开了手,小心翼翼地倚靠在他胸前,耳畔传来沉重却又急促的响声,是他的心跳。
凌嫣抬起头,头顶碎发似是划过他的脸颊,她的手拂过他的下颌:阿舟未净过面,往日光洁的下颌上密密麻麻冒出不少刺手的胡茬。
似是为了回应她,向晚舟缓缓垂下头,去寻这一只尚有温热的手。凌嫣的手微举着,向晚舟的头轻轻晃动着,蹭了蹭她的手心。
下一瞬,疾风袭来。
凌嫣微抬的脸被雨后青草气息包围。
向晚舟的吻来得迅疾却温柔,小心翼翼地印在她额头,再是脸颊,最后是微张的唇瓣上。一下又一下,他的唇不断停留又离开,讨好又虔诚地亲吻着她。
凌嫣原本便柔软的心更是湿漉漉得一塌糊涂,她闭上眼,抬起手,扶住向晚舟的肩,回以同样轻柔的拥吻。
于是,这吻便不再柔和。
虚揽着的手骤然收紧,向晚舟将凌嫣紧紧拥在怀中,就算不能将她揉进身躯里,使二人合二为一,也不能在两人之间留下丁点缝隙。唇瓣密密落下,他含住她的呼吸,一点一点碾磨着红唇。
他与她拥吻,不似求欢……
更像是濒死之人牢牢抓紧最后一根浮木。
透不过气……
凌嫣用尽力气,向后一仰,含糊着叫道:“阿舟?”
“嗯?”
向晚舟抬眸,这双眼,在夜色中诡异地发亮。
凌嫣松开了手,改扶为撑,勉力在两具紧挨的身躯间寻得一丝缝隙。躲在书架后的忐忑与惊惧早已消散,不知名的复杂的怜惜涌上心头,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前凌乱的发丝流了下来,恰恰好划过她澄净的眼眸。
凌嫣撑直了身躯,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瘫坐着的向晚舟,浓厚的黑夜在她身后挥散不去,倒衬得她越发神圣。
“阿舟,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
*
凌嫣是被向晚舟抱回西苑的。
朦胧夜色中,她看见向晚舟闭上眼垂着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他便揽着她,站起身子,几步至窗旁,推开窗,利落地翻出书房,带着她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西苑时,一切如常。
院子里黑漆漆的,无人知晓这一夜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事。
夜幕由浓转浅,黎明的初晓渐渐爬上枝头。院子里慢慢有了声响,守院子的婆子打着哈欠开了门,小丫头提着水桶念一句“谢谢嬷嬷”,小跑着出了院子,那婆子笑了笑,又回头望向主屋紧闭的房门。
屋内,层层叠叠的帘幔笼罩着床榻,透过微光,只能隐约瞧见微隆的人形。凌嫣向晚舟二人并排躺在床榻上。
都不必转过头,凌嫣也知道,身侧之人同她一样彻夜未眠。昨夜之事太过骇人听闻,饶是她重活一世亦万万算不到。
浓密的眼睫扑扇两下,遮不住泛红的眼眶,思索了一夜,凌嫣有些头疼,正想闭上眼养神,身侧忽然有了动静。
“悉悉索索”声下,向晚舟猛地坐起身子,掀开被褥,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赤脚奔至楠木雕花衣柜前。打开柜子,他拿出几件衣服,却又反悔,塞回柜子里,转个身,来至凌嫣的妆奁前。
“阿舟,你做什么?怎么不穿鞋?”
凌嫣探出半个身子,只见向晚舟已将妆奁内一个缠花木盒子掏了出来,那里放着二人分家所得的房契地契银票等所有家当。
向晚舟打开盖子瞧了一眼,又匆匆将盖子阖严,三两步奔至塌前,将木盒塞进凌嫣手里:“嫣儿,等天大亮了,你便回固国公府去。”
说着,他又自顾自摇摇头,“不好,固国公府里只有傲儿,他还小,护不住你。你回外祖母家,对,你回蒋家,就说是外祖母身子不好,你陪着外祖母多住些日子。”
“你说什么?”
凌嫣睁圆了双眸,皱着眉头,深深望进向晚舟漆黑的眼眸中,举起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的眉心。
向晚舟就势握住颤抖的柔夷。
四目相对,凌嫣倏忽了然。
“我不走!我得陪着你。”凌嫣甩开他的手,扭过头去。
向晚舟忙扶住她的肩,微微用力,却舍不得使劲将她身躯转回来。
“嫣儿你听我说,向家待不下去了。不管伯父他所言是虚是实,这段时间他必定有所行动。伯父虽是我至亲,言语中却有对你的杀气。”
“你听我的,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就带着紧要的东西,带着春絮一人,赶紧往蒋家去,先不必对外祖母言明,你等我些日子。”
“这些日子,我会去烟花之地,会与勋贵世家子胡天海地,你定要闹,闹大些也无妨,让舅父兄长来寻我的不是也无妨,最好闹得陛下也知道,你便就势闹着要与我合离。”
越说越急,说到末尾,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合离”二字却被他加重了语气。
“嫣儿。”
扶住她双肩的手渐渐收紧,凌嫣红着眼回头望他,却见他眼睫轻颤,眼眶通红,细小的红丝遍布眼珠,深吸一口气,才将余下的话说出口:“嫣儿,你我必须合离,向家不能将你拖下水。”
有泪珠夺眶而出,无声地划过洁白的脸颊,滴落在衣袖上,晕开一片水渍。
“那你呢?”凌嫣问,右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抚平他双眉间的沟壑。
只一夜,他竟生出繁多细纹。
凌嫣低声问:“我走了,你呢?是跟着向元青反了,做你的胤朝复国大将,还是继续忠于大陈,揭穿向元青的狼子野心?”
向晚舟的身躯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凌嫣缓缓倚在他的胸前,伴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听他说道:“我不认什么胤朝,无人能抹去我身为大陈子民生活过的痕迹。”
向晚舟斩钉截铁,双眸似要射出火光:“若还有人说些什么我本是胤朝人的妖言,无论他是谁,都将死于我弩箭之下。”
凌嫣浅浅一笑:“我也是,若还有人说什么让我与你合离的傻话,无论他是谁,都将被我怒斥一顿。”
向晚舟心中一震,缓缓收紧臂膀,将怀中人抱紧,闭上眼,低下头,埋进怀中人泛着花香的秀发中。
只一刻,下一瞬,他直起身子,松开怀中人,高喊道:“春絮!”
凌嫣不可置信地仰起头,却见他又将木盒塞进她怀中。
向晚舟眼角含泪,语气却异常坚定:“对不住,嫣儿,你必须走。你我夫妻,今生缘尽,只盼来生,再续前缘。”
说着,他举起右手。
“二少爷,二少夫人,夫人请你们正院叙话。”
屋外传来叫门声,凌嫣循声望去。便是此时,向晚舟以手作刀,朝着凌嫣脖颈劈去。电光火石间,凌嫣猛地回过头,“啪”地一声,在他的左脸上甩下一巴掌。
“劈晕我,再将我送回蒋府吗?”
向晚舟的右手迟迟未落下,只傻傻盯着凌嫣的双眸。
凌嫣抬起手,擦干眼角泪水,又拉下他的右手,紧紧攥住:“向晚舟你听着,除非我愿意,否则无人能分开你我。”
“二少夫人?”春絮的声音又自门外响起。
凌嫣施施然起了身,理了理衣襟:“欸,知道了,你进来,服侍我换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