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落》苏木辞

43、不亏不欠

　　言说人若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人若是顺遂踩狗屎都能拾金子。

　　黎语属于前者。

　　她大概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了，遇见一群又一群还不错的朋友，却遇不见一件顺心的事。

　　过命的朋友在这几天里经常光顾她的病房，袁荷也总热情招待，可这一家人怎么都没想到关辰仅仅被警察带走了两天原模原样放了出来，放出来之后按理来说黎栎不会这么罢休，可戏剧性的一幕并不戏剧性的发生在了黎语的身上。

　　“算了吧。”

　　“算了？怎么能算了？”

　　“爸爸，算了吧，拗不过的。”

　　圣母黎语就这样宽恕了敌人的罪孽。

　　黎笙的小说里没有圣母人设，问就是她讨厌所有的圣母性格，包括曾经的自己。

　　只是那时候黎语并不觉得自己圣母，关辰家一看就来头不小，黎栎的工作蒸蒸日上，袁荷因为照顾她也百般艰难，和关辰家抗下去没有好结果，众人隔岸观火，并没有谁携水而来，这一次，就算了吧。

　　就当，她没有骨气，怂了。

　　就当是吧。

　　黎语出院后唐茗比任何人都紧张她，机构学生不多，小学生成班，周末也有大孩子，像黎语这样全托的确确实实只有她，平日里唐茗除了工作和备课就是看黎语有没有什么需要，黎语一度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安了监控，头疼脑热不等大脑察觉到，唐茗就已经来嘘寒问暖了。

　　“小语，妈妈给你送的饭。”唐茗提来一个保温桶，“妈妈已经回去上班了，饿了吧？”

　　黎语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唐茗这个大姐姐，只要唐茗一出现，她就知道除了耳朵里的唠叨，还有唐茗的一脸担忧，这个人和她认识时间最短，却好像最安心。

　　有些可笑，她和唐茗说起来是从金钱开始的。

　　“两份饭，唐老师，一起吧。”

　　袁荷工作的地方不好辞职，只能一再拜托唐茗，唐茗靠谱，袁荷十分感激，听黎语说机构的饭菜不好吃，就利用中午时间做好饭送过去，有时候中午时间短就委托常去的一家沙县小吃做好饭菜外送到机构，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饭菜永远两份，唐茗早晚在家吃饭，她的饭卡也有一阵没有动过了。

　　“回家和妈妈说，不用再给我带了，咱俩悄声说，我饭卡再不动领导该知道了。”

　　“会说你吗？”

　　“嗯……也不一定。”

　　“我看有很多老师在点外卖，你就当点外卖了。”

　　“这……”

　　“本来食堂挣得就是小学生的钱，咱们是吃一次划一次钱，他们交了钱吃不吃都不退，既然如此，不如吃点好吃的。”

　　“我说不过你。”

　　“您是拗不过我，反正我妈妈送饭一定会送两份，您要是不吃，另一份就会浪费掉，您就当是为了让我妈安心，陪我吃个饭，谢谢唐老师啦。”

　　唐茗是真的拗不过，只能嗔一句：“回头你还是要和阿姨好好说，这样我也不好做的。”

　　“唐老师，这些我和我妈说过，我妈也知道，但我妈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让咱们和其他老师一起吃……说白了，咱俩都拗不过我妈……”黎语一脸无辜状，唐茗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鸿翔唐茗就是离黎语最近和黎语最亲的人，袁荷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唐茗身上，希望唐茗能照顾好黎语，可有求于人总要做些什么，其他的都送不进来，只能在午饭上下功夫了。

　　黎语见唐茗表情有些难为情，赶忙找补说：“唐老师，我开玩笑的，您可以和您的同事一块儿吃，不用管我，我叫我朋友一起。”

　　“找你朋友？”

　　“就是上次陪我回家那个。”

　　“小砚？”

　　“对，他中午回家吃饭，这里离他们学校不远，如果可以的话我让他来陪我一起吃。

　　“可以倒是可以，我和领导说一声……只是……”

　　“但是今天我来不及联系他来，唐老师，只能麻烦您再陪我吃一次了。”

　　唐茗又有些后悔了，她和黎语之间好不容易看上去比之前亲近了些，但她好像做了件蠢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不好也说不好了。

　　纠结能不能和学生搞好关系似乎是教育机构老师们的通病，这一点和学校里的老师截然相反。其实有一点唐茗很清楚，那就是黎语这里并不用太急着搞好关系，黎语的目的是学习，是真的只为学习，这些旁的社交会让她疲累，她不会在意学管师是不是认真对待她，或许将心比心会换来好结果，可即便平平常常，在黎语这里也会得到不错的评价。

　　这顿饭黎语吃的还好，唐茗就有些不自在了。

　　而且她也不能确定黎语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装，她知道黎语惯会隐藏自己的内心，只是没有意义，黎语怎么想都没有意义，她不会只管黎语一个学生，黎语之后还会有张语王语，她交心交不来，算了吧。

　　第二天中午和唐茗一起吃饭的同事临时被叫走，袁荷送饭到前台没看到唐茗，看到上午最后一节改上自习准点下课的黎语，一脸倦容在见到黎语那时立马展开笑容：“小语，今天怎么下来这么早？”

　　黎语跑着迎过去，微笑着说：“今天上午后两节做了套卷子，没有老师布置任务，到点我就自己下来等着了。”

　　“累不累？”

　　“不累，妈妈你吃饭了吗？要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

　　袁荷摇摇头，满目慈爱：“我回去再吃，你和唐老师赶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那妈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上去吧。”

　　黎语拎着保温桶往楼梯口走，拐个弯遇到了端着两个餐盘下楼的唐茗，黎语在袁荷走之后遇到唐茗之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唐茗的刹那那个笑容几乎是一下子从无到有，极速该换。

　　唐茗看到她手里的保温桶，解释说：“我算着时间你妈妈应该要到了，还是没赶上。”

　　黎语微笑着：“我今天不是没课嘛，就想着自己下来拿，唐老师今天的裙子真好看。”

　　“啊？是嘛，对了，你朋友来了吗？”

　　“十五分钟，他也刚下课。”

　　“好，他来了直接上去就行。”

　　“嗯嗯，谢谢唐老师。”

　　黎语上楼后唐茗也转身回了三楼食堂，她其实在黎语后面下来的，真正意义上晚了一步，她听到黎语和袁荷的对话，只是始终没出来。眼下嘛，既然已成定局，就这样吧，也挺好。

　　唐茗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很快消失在楼梯口，黎语站在二楼热水机旁边，高跟鞋声消失的同时转身下楼，十分多分钟后她的身影出现在杜乐面店门口。

　　“这里。”

　　黎语把自行车蹬过去，沈砚接过她自行车把手上挂着的保温桶，虚扶车把等黎语下车。

　　“累吧？”

　　“还好，就是有点折腾你，但就今天一天，我已经和我妈妈说了，明天开始我妈做饭就只做一份。”

　　“袁阿姨会不会担心你啊？”

　　“不会，唐老师细心负责，我妈妈最放心唐老师看着我了。”

　　“行，走吧，杜哥已经准备好小凉菜了。”

　　“真哒？”

　　后来送来的保温桶少了一层，这件事就这样在黎语不声不响间过去了。

　　在黎语这里过去了，似乎在唐茗这里没有过去，或者说没有完全过去。她总怕欠人情，总囿于某一件事自己或许做的不妥当，这样的脾性在袁荷送饭这件事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知道是不是黎语察觉到唐茗最近没有之前那么松快，一到课间不做题的时候她就会来一楼前台找唐茗说话，天气回暖的时候会拉着唐茗打羽毛球，她自认为能做的也就这样了，只是……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最累人的，独处才是这世上最欢喜的状态。

　　四月末，五月初，黎语所有的自习课全部取消，周末两天取消，加了早晚自习，她开始像在一中时候一样早起晚归，甚至比在一中时候还要累，起初袁荷和黎栎怕她还没休养好，太过劳累，黎语一再坚持才就这样罢了。

　　草盛花荣，杨柳垂垂，唐茗好说歹说才在语文老师手里饶出来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吃完我去接你。”

　　黎语郑重点头：“嗯，两个小时一定结束。”

　　这天是周日，她的朋友们休息半天，约她在千悦商场旁边的美食节吃饭，她欣然赴约。

　　周日的千悦商场人挤人，没有停车，也没有吃饭位，好在那几个人去的早，提前取号，黎语到的时候只剩下吃了。

　　宋时抱着黎语的胳膊热切道：“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周风在对面也说：“谁不是呢，黎语你这一走就跟没来过一样，也就杨洛给你送卷子能见见你。”

　　杨洛闷着头吃东西，没有说话。

　　来赴宴的有周风、宋时、原暮、杨洛和沈榕，原本杜思谦也要来的，家里没让，华明朗则是因为要看店，也没来。

　　几个人七嘴八舌聊的热闹，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黎语手机定了提前十分钟的闹钟，闹钟一响黎语立马放下茶杯：“我该回去了，一会儿还要上课，我们高考之后再约吧。”

　　“你这么着急啊？不是，你再坐会儿。”

　　“坐不了，我老师在门口等我了，回头聊。”

　　几个人目送黎语离去，不知是谁说了句：“感觉好像和黎语之间更亲近了，但又感觉更疏远了，不知道为什么。”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

　　大抵是因为黎语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释然”吧。

　　黎语给唐茗发消息，两个人于大道边碰面。唐茗问：“吃好了吗？怎么提前出来了？”

　　黎语坐上唐茗后车座，笑着回应说：“吃好了，主要是见见面，有些事情在手机上容易疯想，见见面就踏实了。”

　　电动车起步，唐茗没有给出回应。

　　黎语还有藏起来的半句话没说——本来就是冲我来的，真的没必要这样……

　　美食城里杨洛起身去付钱，回来后几人问价格说要AA，还说要把黎语去掉算，也就是黎语那份大家平摊，杨洛打开计算机点击几下后把屏幕转过去：“黎语那份她已经给我了。”

　　不亏不欠，不急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