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因子》吐絮

7、第七种快乐

　　这几天仍是酷暑。
　　夏天万物比春天更有生命力，空气里尘埃躁动，树叶的绿色是深绿，天空的蓝色是深蓝，什么都发挥到了极致。
　　周到白天按点参加教师培训，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活力满满。

　　今年的中国市场营销国际学术会议由蓉大主办，主题是“疫情后的平台经济走向及营销策略”，邀请了国际届该领域许多高校的教授。

　　周到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品牌忠诚度和品牌转换，其实和这次的主题关系不大。
　　原本打算只参加分论坛的线上会议，但她在官网看与会嘉宾时，在名单里意外发现了杜书月，她本科老师的名字。

　　人生中会有很多人扮演老师的角色，有人是终身的，比如周元厉，还有人只在生命中出现一小段时光，比如杜书月，但对周到的影响却很难说谁更重要。

　　她学生时代一身的好习惯几乎全是由周元厉帮忙养成。
　　记的最清楚的一件事，还是在上初二时，天气炎热，蚊虫飞舞，绕在她身边嗡嗡作响，她抱着数学课本预习第二天上课要讲的新知识——老师布置的作业之一。

　　她伸出左手，微俯下身挠小腿肚上的蚊子包。
　　挠呀挠，越挠越痒，蚊子似乎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嚣张异常，吵得她头疼。

　　书本上的内容也看不懂，她都有些想放弃，破罐子破摔得了，反正明天老师要讲。
　　周元厉站在她写字桌前，出声提醒：“周到，学习要动脑子才算真的学习。”

　　酷热的天，飞舞的蚊虫，老爸的不理解，这些加在一起一下惹恼了周到，她把正要勾画的文字一笔从到画到尾，撅嘴不满：“你怎么知道我没动脑子？”

　　周元厉手疾眼快，伸出右手，一把盖住周到刚才画线的部分，问：“你刚才勾画的是什么？”
　　“我......”周到懵了，脑子瞬间卡壳，半天说不出来话。

　　她的记忆力从小就好，周元厉当着她面说几遍元素周期表前二十个，尽管她一开始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却能将发音原原本本复述出来，当时同院子里的小孩都觉得她在念什么咒语。

　　可这会儿，刚看的东西她连一个字都不记得。

　　“是一个定义。”周元厉提醒她，并继续追问，“什么定义？”
　　“不记得了。”周到脸红了，为刚才自己的顶嘴。

　　“关于什么的知道吗？”
　　“我忘了。”脸更红了。

　　他对周到的记忆能力非常清楚，毫不留情，直指要害：“你不是忘了，你是没动脑子。”语气严肃了几分，跟他平常不一样。

　　他继续问：“你人坐在这里，心里在想别的事。你在想什么？”
　　周元厉只有在教她学习和做人上会露出严厉的一面，周到羞愧难当，低着头不说话。

　　周元厉抬起手腕看了眼，道：“快7点了，你在想要快点预习完，你喜欢的剧要播了是不是？”

　　没得到回应，他把周到拉起来，抹了把她的眼泪，声音缓和下来：“去看吧，我把你屋里蚊子打了。”

　　周到待在原地不敢动，周元厉耐心说：“你坐在这也是魂不守舍，不如去玩会，玩开心了，再来好好把该学的学了，明不明白？”
　　他哄着她去客厅，给她把电视打开，又返回周到房间，关上门，帮她打蚊子。

　　周到这会儿才是真的魂不守舍，一点都看不进去，只听着里面手掌使劲拍上时发出的声响，过会儿又传来喷花露水的声音。

　　电视看完，她乖乖进房间预习，一看刚才她画线的内容，惊讶不已，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关于三角形的定义：由不在同一直线上的三条线段首尾顺次相接组成的图形叫做三角形。

　　她羞愧又懊悔，原来刚才磨磨蹭蹭看了半天的东西这么容易，心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学什么？
　　那三角形的定义从此就这么记了好多年。

　　而杜书月则只在她的人生里出现了一年多的时间。
　　那时她上大二，杜书月正是她的专业课老师，教市场营销的。

　　她本专业是金融，金融系大佬云集，要想保研，只有高绩点还不够，需要科研论文竞赛几手抓。
　　周到那时只有绩点，手里的科研都没什么含金量，于是萌生了写论文的想法。

　　可当时她已经发现自己对金融不感兴趣，倒是对只上了半学期课的营销更来电，课堂上的品牌案例让她开始认真思考未来方向。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联系了杜书月，询问她手里是否有课题，想深入了解一下，她希望能做些什么。

　　没想到杜书月直接约了她在办公室见面，谈话谈了一个下午，周到后来的论文也是由她一手指导，最后如愿确定保研方向。

　　早上突然下了阵雨，但毫无降温的痕迹，仍然湿热无比。
　　周到提前联系了系主任，说明了情况，杜书月来的那天，由她去机场接人。

　　她五十岁出头，穿着浅v领衬衫，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几年过去，容貌自然有衰老的痕迹，但整体变化不大，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杜书月记性很好，一眼认出周到，还没等周到开口叫“杜老师”，她先惊讶出声：“你怎么跟以前长得没变化啊？”
　　周到嘴甜：“您也是，真好看。”

　　学校组织了接站车，周到送杜书月到车上，和她坐在一起。
　　杜书月感叹：“真没想到，当年那个坐我办公室的小姑娘都当老师了。”
　　“我也没想到。”周到也觉得时光匆匆，所有事情仿佛都在昨天。

　　“你研究生是去北京了是吧？”杜书月毕竟学生那么多，记忆有些恍惚。
　　“是的。”
　　当年她拿了好几个offer，包括蓉大，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一时抉择不定。

　　回蓉城是她一直所期望的，甚至读高中时她就想考蓉大。
　　“但你实力不允许，是吧？”她成绩排名比张辰宿靠前，他愤愤不平，每次都这么揶揄她。
　　也确实，她大学最后去了江城，一个江南城市。

　　研究生最终还是选了北京，吴宁和周元厉一律不插手她的选择，不提供任何意见。
　　是张辰宿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怕什么，蓉城我替你守着，你只管往高处走。”

　　周到贴心地把杜书月送进学校订好的酒店，让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
　　会议一共四天，来的都是顶级专家学者。
　　当本校老师的好处就是有了入场券，14场主题报告，周到挑感兴趣的听了，茶歇倒是一个不落，还见到了好几个业界大拿。

　　最后一场结束，周到原本打算把杜书月送回酒店，但她一再拒绝，说就离校门口一百来米，不用这么客气。
　　粉红的残阳晕染了半边天，叶子被晒得打起了卷，周到送别杜书月。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老师的一份帮助，多多少少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她心情舒畅，背着包一路走回公寓。

　　电梯缓缓上升，她正思考冰箱里是否还有剩余的面包，抬脚迈步出电梯的时候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他进了电梯，周到没来得及看他的样子，电梯门就合上了。

　　周到疑惑着这层楼什么时候搬来了这么一个男人，抬眼却看见沈桐年穿着拖鞋，把着门把手站在门口。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慌忙解释：“我没带他进来，他就是给我送东西而已。”
　　哦。”周到一下反应过来，“他是你男朋友啊？”

　　看她慌乱解释的样子，周到露出一个笑，宽慰她：“没事，别紧张。”
　　约法三章害死人，两个人都尽量小心，生怕逾矩得罪室友。

　　周到回房间放了包，又去冰箱拿了瓶苹果醋，酸味刺激唾液分泌，十分解渴。
　　她正喝得畅快，转头看见沈桐年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什么。

　　她走近一看，原来是在织围巾，红色的线团滚落一边，一手拿着一支木制棒针在捣鼓，看那长度像是才刚开始。
　　周到在她旁边坐下，夸奖道：“你还会织围巾呢？”
　　沈桐年一秒变脸，苦笑道：“我不会，这一个步骤我都看了好几遍了，还是不懂。”

　　她面前放着一个平板，上面是视频教学。
　　周到凑近看：“哪一个步骤，我帮你看看？”

　　沈桐年把进度条往回拖一点，指着说：“这里。”
　　周到认真看了一遍，接过沈桐年手里的东西，摆成和视频里一样的角度，学着把棒针绕过去。

　　“懂了。”她重递回给沈桐年，一步一步教她。
　　这次沈桐年终于看懂了，惊讶道：“你教得比视频里清楚多了。”

　　周到笑笑，沈桐年又说：“不愧是老师。”
　　她起身去冰箱里拿出一份凉拌小龙虾，放到周到手边，大方道：“请你吃，感谢老师。”

　　周到看这还没动过，试探性地问：“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刚给你拿过来的吧？”
　　沈桐年打了个响指，毫不避讳：“聪明。”

　　周到摆摆手：“那我就不吃了，人家专门给你买的。”
　　沈桐年正要劝她尝尝，周到换一个目标：“你还有线什么的吗，我也想织条围巾。”

　　“原来你看中了这个。”沈桐年了然，起身回卧室给她拿。
　　她当时看中了两套，觉得都很喜欢，索性都下单了。

　　她拿出来还没开封的线和工具，问：“咖啡色的，你介意吗？”
　　周到当然摇摇头，欣然接过：“好看。”

　　外面的世界酷暑难耐，室内冷风开得十足，两个人头挨着头，共看同一个平板，认真织了一晚上围巾。

　　“你准备给谁织？”沈桐年觉得太安静，问。
　　周到把线绕在棒针上，犹豫两秒，懒得再想：“要是织出来很难看的话，就给张辰宿吧。”
　　“那要好看呢？”
　　“......算了，也给他吧。”

　　沈桐年发出一声笑：“你喜欢他？”
　　周到抬头正好看见她眼睛弯弯的月牙，连忙解释:“不喜欢，我们就是好朋友而已。”
　　她发出“哦”的一声，手上动作没停：“那就是他喜欢你？”
　　周到哭笑不得：“也肯定肯定不喜欢。”

　　原谅她此刻找不出更适合的形容词，但她真心觉得，比起喜欢她，这个饭桶恐怕更喜欢她爸。

作者有话说

　　*中国市场营销国际学术会议:主题和内容为虚构，请勿深究，欢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