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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贝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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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到不朽的事业中寻求庇护]
翻开那本在离开宾馆前,被我随手踹到衣兜的书本。开篇空白页写着一行些许潦草的钢笔字,有几页纸张泛白地厉害,像是被太阳光无情地曝晒了几个月。
坐在街边一家米线店里,直到店家端上点的那一碗撒上几朵薄荷叶的清汤米线才回过神来。打开一侧木托盘上盛放辣椒油的罐子,一勺两勺三勺地往汤碗里加。
抽出一双筷子,合上书本。吃了一口后,眯着眼瞧见两个小姑娘来点了米线,特意叮嘱不加辣。可能是外来打工的,还没有适应本地吃辣的习惯,于是我顺便向店家又要了一份清汤米线打包带走。
吃得心满意足,喝掉一大口汤才琢磨着回宾馆的路是哪一条。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得整条街道上亮堂堂地。就连几片反光的镜子都令我因过强的光线而感到不适,实在是太闪耀了。
运气很好地摸索回了宾馆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拉上房间里的窗帘。接着把那一份打包好的米线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就着微黄的灯光赶稿。
以前在做实地记者的日子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换一个假身份潜伏进暗访的地点。现在不干这一行了,倒是很爱向旁人说自己的身份是记者,那种给每月刊登报道的小杂志供稿。
可能是在西方占卜的星盘中水星正巧落座在双子座的缘故,确实在信息传播流动这方面有些天赋,最起码这个月要寄给杂志社的稿子已经准备好了。
[1997年广东省清源市,七个人罪犯抢劫银行,金额达一千五百万。]
当然,我为杂志社提供的稿子并不是这一份。将这一条信息写在便签纸上,对折起来夹进那本书本里。
说起来,距离那年已经快要有二十年了。
关掉那一盏台灯,收拾好桌面的纸张和散落在各处的签字笔。打开打包盒的塑料盖子,一双一次性筷子摆在一旁。我望着没有一滴辣油的清汤米线,陷入了对于以往的回忆中。
[何蓝他吃不了那么辣的。]
————
①
那天心血来潮地想煲汤,上集市买来些好料,再加上家里存着的几块腌制好的咸肉。盘算着先做一份腌笃鲜试试手,等何蓝出外勤回来了,正好可以让他猜猜这道新菜是哪边的。
一定会很有趣,说不定,他会先报上一堆省份的名称逗我开心。直到最后才会说出一开始就推断出来的答案,来个一锤落音...
没错,我是那么猜测的。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很爱笑着说很多话的人,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在社会上遇见过同样类型的人。可是那次他并没有如同我猜测的那般,给予我回应。
我所接到的那一通电话,如同突如其来泼来的冰水熄灭了我对于生活热情的一切渴望。
[何队在追捕嫌疑人时,被击中腹部,失血过多...]电话里面的话语听起来不真切,我试图控制住无法握紧的电话听筒。在坏消息的后面,一般会紧跟着一个好消息。这是我和他在一起看了那么多本故事后,总结出来的一个规律。
只是他没有和我说过,好消息可能并不一定是得到消息的人所最想听到的那一个。
[追捕三名潜逃在外地的犯罪嫌疑人已抓捕归案。]
在我以他妻子的身份,走完应该处理的一切流程后。我依旧是有些恍惚地无法接受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什么要发生这一切?不是说好,等回来就抽空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喜剧电影的吗?记得那部电影,何蓝他期待很久了,说是一定会让我这个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家伙也乐得开怀大笑。
抱着骨灰盒,我独自站在台阶上。灰蒙蒙的天,一看上去就是要下雨的样子。
[家里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起来了吗?那几盆绿植就不用浇水了,要不要送伞给警察局接他下班呢?]这些不该出现的话语,机械式地重复在我的脑海里。一条条地滚动着,恨不得下一刻就充斥满如同废墟般枯萎掉的认知层面。
最后我一个人去看了那部电影,由衷地评价它确实是一部好电影。只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笑出来,就像是他始终没有办法猜出我要问的问题。握着两张票的我,一言不发地窝在观影椅里,等待放映在屏幕上的笑声一点点消失。
————
②
何蓝,何蓝,何蓝。
我实在没有办法忘记这个名字。
就像作为外地人的我,在广东清源这座城市居住了那多年后,没有办法忘记它的气候。同样,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待着没有他的地方,没有他的世界...没有一丝乐趣。
所以后续被收拾妥当时,我北上去了一家报社就职。忘记介绍我在成为全职太太之前的职业了,我是一名职业记者,专门负责前线实地情况暗访的那种类型。
忙起来,让自己像一枚卡在快速运转的大型机器中的零件。随着时间的推动,一刻不停地飞速运转着,直到磨损到报废为止。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在一家京城时报的著名报社里担任主编辑的职位了。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可是我还是无法忘记何蓝这个名字,或者说是我根本不愿意忘记。
遗忘能够给予大部分的遗憾以一种轻柔的解脱,这也是我对于事情最常采用的应对机制。
抓着挂在胸口前的工作牌,我将它取下来,摇了摇头。如果连他,连何蓝都被我遗忘了。恐怕到那时,我早已不知道我是谁了。相机的胶片原件,一张站在沙滩上举着比耶手势的何蓝,他总是笑着。胶片在黑暗的环境下被冲洗出来。我不放心的多存了几份备用的照片,生怕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北京的这几年里,带了一个实习生。叫黄江,黄河的黄,长江的江。
这小子特别倔脾气,最说不过去的就是他那极端的理想主义。每次采访报道总是一股猛劲往前冲,冲在危险的第一线,生怕不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
说话挺损的,有着作为新闻从业人员的品质——犀利的眼光。黄江的选题很不错,就是有不少触及难以收集材料的领域。有时都到了写成稿子,要开始印刷的前一晚上还被删除。
模样长得和何蓝有一些相似,但是黄江这家伙不爱笑,一丁点都不爱笑。
————
③
[到不朽的事业中寻求庇护]
想起来了这本书是黄江上次路过广东清源时,托人寄放在我家的。说是他现在带的徒弟是个很厉害的人,让我瞧瞧他看人的眼光就是比我的好。
对于这件事情,我无话可说。
在我旅游结束,回家过春节时才收到这本书。当年在报社又干了几年,拿出一笔存款在北京购置了套房产后,便拿着剩下来的钱去祖国四处游山玩水去了。想必是这小子,左找也找不到我,右找也找不到我,给他气得记仇了。
如果说是哪来的钱,光靠在报社上班的工资可是还差点意思的。就算是在那个年代,房价暂时没有离谱到如今的情况。在陪何蓝的那几年,我写了不少故事。后来有几本出版了,赚了点稿费,正好凑上最后一笔钱。
当时想要买房子的想法,很简单,其实就想和何蓝在北京再要一个家。对于中国人来说,房子就约等于家。在走入那套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装修的四合院,前任主人的家具布置在房间的四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错得离谱。
恐怕,我再也没有办法给何蓝一个家了。
抱着这个念头的我,辞掉了在报社的工作。将房子出租出去,规定好除了每年春节和四月份要回广东清源之外,就一直在外旅行,去见见当初说好有空要一起去的地方。
过去再久,我也仍然毫无长进,依旧是个白痴。以为买了两张电影票,就会像是和何蓝他一起看了一场电影一样。
可是白痴一些就白痴一些吧,这没有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