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安然》否以

4、遇见（3）

　　说到宜归，很多人都说那是一座让人欲罢不能的城市。
　　贯穿城市的月河，养育了一代代的宜归人。始建于南宋，用于“百货麇集”以便“远通数州”的十里长街就是沿河而建的。
　　街道保留了以斗式吊楼二层为主的明清街屋结构，颇具古老悠远的意境，又不失江南水乡的商市神韵。而横跨于月河之上的众多年代久远的石桥不能不说是这座城市独有的标记。难怪自古在宜归就流传“路即桥，桥即路”的说法。
　　也有人说，宜归是集欲望和祥和为一体的城市。因为月河的关系，早在宋时便已是“商贾云集，车辆辐辏”，逮至明清，人才辈出，商风鼎盛，盛况空前，现在更是“无街不市，无巷不贩，无户不商”。
　　宜归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商贾的敏锐和才华，一面大胆地放眼全国，甚至全世界，一面却能安安乐乐地甘心偏于隶属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闲时就携了家人往城市东郊去看圆月悬于海面的夜景，或者在星罗棋布的岛屿间流连。
　　到过宜归的人，都说这是座并不惊艳却足以让人怀念的城市。接触过宜归百姓的人都说宜归人是能过日子会过日子的好人。

　　纪冉和至今都难以解释为什么当初会那么执意地要回到这座城市来。纵然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纵然再怎么心心念念，也是未必非要回到这里的。更何况，被人形容的难度远超高考挤独木桥的公务员考试，她却顺顺利利、轻轻松松地过关。新朋好友无人不说她是幸运的。
　　可她倒好，工作不到一年，她却上书一封辞职信，二话不说回到宜归，从头开始。也算是有能力在，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已是当下这家公司的一线职员，再加上她极强的事业心，现在俨然是大姐大的气势。待遇丰厚，工作得也算快乐，初时并不怎么同意的二老在看到她的成就后也慢慢地接受了现状，偶尔闲话家常时还不忘与熟人夸赞。
　　时隔几年，纪冉和仍能想起当时一时冲动回到宜归，被二老说教后，赌气搬出家一个人求生存，不论际遇多困顿也不肯再开口向家里要半分钱。因为所学专业的局限性，投出的简历要么被退回，要么石沉大海。迫于无奈，后来只得一边继续四处求职，一边打些零工维持生计。
　　是在某个累到无法思考亦懒得动弹的夜晚，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便从此改变了她一生的境遇。如果当时的纪冉和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因为那个电话而让自己遇到那么多难以释怀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打来的电话是通知她面试时间的。
　　“纪小姐吗？我是‘月满楼’的总经理助理，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条件不错，请明天下午来我们公司面试。”
　　那个时候纪小姐的一颗脑袋所关心的不是自己怎么就被看上了，而是在想“月满楼”是什么公司，放古代好像一家酒楼甚至是红灯区地段哦，这总经理是姓花的吗……这样想着，便不觉低低地笑出了声。直到对方疑惑地问说怎么了，她才从间隙的遐想中回来，直说是能得到贵公司面试的机会太令人觉得庆幸了。
　　当然，“月满楼”的Boss如果知道自己的员工当初还有这么一番腹诽的话，绝对会气得七窍冒烟。

　　“月满楼”，五年历史的新兴公司。具体做什么，很不幸，就算是再资深的员工也无法回答。说它是专门生产商品和做销售渠道的吧，它又有专属于自己的广告团队，不仅策划月满楼的全部商品，还接其他公司的案子；说它是办杂志，做媒体那一块的吧，它又投身到游戏软件开发。
　　说“月满楼”是一家大杂烩，确实不过分，但能把这么多职业归在一个公司，而又各自有条不紊地运行，且能够每个月以咋舌的业绩绩点飚升。这也是纪冉和为什么明明疑惑自己似乎并没投简历到这家公司，却还愿意在这家公司待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至于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一位神秘到几乎成为传说的人物。除了例行给他们开会，传达总经理旨意的总经理助理沙琳，其他人对这位老板的了解几乎为零。有几个不怕死的曾凑上去问Charlene，都只得到她的一记横目。
　　Charlene虽只处在助理的职务，对公司有所了解的人却都知道作为开国元勋级别的她已经形同这个公司的直接管理者，日常事项、人事调动都由她全权负责。因此公司上下虽好奇得紧，但也都仅限于在私底下捕风捉影。那位不曾露过面的总经理便成了一干人等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谈资。

　　“喂，冉冉啊，你又在发什么呆啊？”
　　纪冉和猛一回头，正对上一张突然放大的带了些孩子气的脸。
　　由于惊吓，心脏还犹自跳得频繁，语气却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栗辛辰，你是闲着没事干吗？”
　　栗辛辰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冉冉呐，上班时间不可以随意发呆哦！”说着已转身离去，还不忘挥了挥刚从纪冉和桌上拿走的一包挑逗。
　　下一刻，就听到他在那献宝似的，到处请人吃。
　　这个人呢……纪冉和没奈何地摇摇头。
　　被录取来上班的第一天，在写字楼的电梯里碰到他。彼时，他捧着大包的可比克薯片。开口叫她，她回头，包装袋上周杰伦无比耍帅的模样。
　　同一层下楼，他凑过来，神经兮兮地跟她咬耳朵，“冉冉呐，没想到，你居然也上了这条贼船啊。”
　　她一愣，怎么……却并不开口质疑，只说“是，我来这里上班”。
　　旁边的男子抓起一把薯片往口里一塞，口齿有些不清，“我也是诶……”
　　她转过头，忽看到男子一刹那失神的模样，再定睛时，又是那个有着琉璃色眼睛，笑意盈盈，一脸孩子气的男孩子，几疑眼花。
　　不是没有猜测过，不是没有想过要开口询问的。可是，别人的事想说的时候便会说，而她纪冉和一向不会将疑问说出口，更不会主动去探听别人的事情。
　　她所没料到的是，栗辛辰也是第一天来报到。更没想到的是，他和她会被分配到同个部门——“月满楼”里最奇怪也最具挑战性的部门。它对于职员的专业要求并不高，无需像别的部门一样，要有专门的计算机知识或者编辑能力。但它却统管了整个公司的其他部门。
　　倒不是做些干预其他部门运行的事情，而是像后勤一样供其他部门调度，既有权力参与其他部门的项目策划，又对各部门的工作有计划总结的义务。说得难听点是打杂的，但在实际操作上却充分地考量了职员的工作能力。行政、公关、策划、行销……必须做到无一不能。
　　所以这个部门有个雷人的名字叫“OPT”——“Omnipotence”部。“OPT”这个名字有一个专属的传说，说的是一开始他们的Boss给这个部门定名为“O部”，取万能之意。后来发现，叫着有点像，oh，不！搞的全公司上下有一段时间以这个部门的名字为笑点，身处该部门的人全无工作的积极性。那人却觉得这名字并无大碍，反倒是一直身为总经理助理的Charlene苦谏了许久，才让那人改口，变成了现在的“OPT”部门。
　　还真得很难定义自己所在部门的性质呢。用栗辛辰的话来说，是“吃饱了撑的”部。
　　想到此处，笑意便在眉眼间荡漾开来，纪冉和兀自舒展了一下肢体，着手准备下午开会所需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