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魔尊对我情根深种》简溪云

4、第 4 章

　　一个时辰后，“布达佩斯”酒吧。
　　在谈慕辞向宿祁萧说出那句“一起吗？”后，酒巴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所做之事，偷偷朝两人看去。

　　宿祁萧冷着脸垂眸看他，一言不发。
　　在其他人眼中，下一秒就将是谈慕辞被宿祁萧毫不留情地丢出酒吧。
　　角落里有人形魔物按捺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吧台后的顾原抬起手内心挣扎两下，默默捂住脸。

　　只有谈慕辞本人，仍泰然自若站在那里，举着酒杯，等待宿祁萧的回应。
　　就好像他很确定，自己不会被宿祁萧拒绝。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宿祁萧不过盯着他看了片刻，便沉默着接过酒杯，略一颔首。

　　谈慕辞轻笑，狭长的眼尾勾出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在众目睽睽下带着宿祁萧去了角落里的卡座，把人安置好后，又转身去找顾原要了两瓶酒。

　　谈慕辞重新回到吧台前时，顾原尚未回神，蒙蒙地给他取了酒来，在谈慕辞准备离开时，才恍然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他朝宿祁萧那边瞟一眼，小声问：“不是，怎么回事？”
　　谈慕辞耸肩，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
　　他点点仍摆在桌上忘记收起的小巧玉瓷杯盏，信心十足道：“记得帮我准备好。”

　　角落卡座，宿祁萧的脸色仍旧不虞，周围座上的人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喧闹。
　　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这点，朝那边丢去一句“喝你们的”，便抬手一挥，落下一道屏障。
　　刚好把抱着两瓶酒回来的谈慕辞拢在其中。

　　谈慕辞脚步微顿，藏在衣服下面的骷髅项链浮起一刹，微弱的乳白色光芒闪动一瞬。
　　这屏障虽然能同外界隔绝，但一旦踏入，就相当于整个人都被对方锁在他的领域之内。若是两个人境界相差大了还好，若是境界相近，那种不适感便尤为明显。
　　何况是两边多年未曾有过这种体验的谈慕辞，别扭的感觉自然更胜。
　　就像是……凡间话本中，两个“alpha”之间的互斥。

　　好在宿祁萧似乎正低头思索什么，没注意到这点异样。
　　谈慕辞不动声色地掩盖起那丝不适，抱着酒在宿祁萧旁边入座，替人倒上一杯。

　　宿祁萧并未拒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谈慕辞轻轻眨眼，试探着给人再添一杯。
　　于是又是一饮而尽。

　　宿祁萧虽然酿酒调酒技术很好，但酒量并不好。他常来这里，但大多时候只是聊天，喝酒不过浅尝辄止。
　　就显得他今天更不对劲了。

　　不过两杯下肚，宿祁萧脸上已经泛起一层浅淡的红。
　　谈慕辞歪头看他片刻，干脆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不如跟我说说？”

　　宿祁萧单手扣着酒杯，身子陷入柔弱的沙发中，偏过头来看他。
　　他平日里锐利的黑眸于不经意间柔软下来，桃花眼微微眯起，只盯着谈慕辞看，却一言不发。

　　谈慕辞见他这副模样，问：“不能说？”
　　宿祁萧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单手摩挲酒杯杯壁，突然长叹一声，小声嘟囔道：“我今天一点也不好运。”
　　谈慕辞：“？”
　　他不知道宿祁萧为何说出这么一句，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怎么？”

　　“我没看到他……”
　　宿祁萧低着头，声音有点含糊，好像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
　　“我只是想看他一眼而已，他都不让我看。”
　　听上去像是在埋怨对方，但语气里更多的确实委屈。

　　这一点也不魔尊，反倒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谈慕辞轻飘飘想着，凑过去些许。

　　他还记得自己这次的“任务”。

　　“既然他不让你看，那不看便是。魔尊大人赫赫有名，想要什么人不行，何必非守着她一个。”
　　谈慕辞一边说着，一边扶住宿祁萧的手腕，欲将酒杯从他手中抽出。

　　宿祁萧挣扎了一下，抬头看他，眼神怔忪一瞬，乖乖松手。
　　他主动贴过来一点，抬眸注视着谈慕辞的眼睛，小心翼翼问：“你怎么来啦？不是谁都不见吗？”
　　他顿了顿，轻轻攥住谈慕辞的指尖。
　　“既然你主动来找我了，那我就把秘密告诉你吧……我喜欢你哦，好喜欢好喜欢……”

　　谈慕辞：“……？”
　　他正欲问宿祁萧什么意思，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不由自主添上几分诡异。

　　谈慕辞还是头一回知道，堂堂魔尊大人，酒量不过三杯。
　　而且还如此不设防。
　　面对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熟人”，都能露出这副姿态。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人是怎么一天天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暗算掉的。

　　谈慕辞皱起眉，正色下来，想说他两句，还没酝酿好，宿祁萧突然凑过来，冰凉修长的手指猝不及防戳在他的眉心。
　　谈慕辞下意识避开，扣住他的手指。
　　宿祁萧对此一无所觉，兀自道：“你不要皱眉好不好？……我想看你多笑笑。”
　　他声音里搀着点含混不清的醉意，不自觉放软。
　　若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个普通的修士，恐怕早就被蛊惑，不知不觉间答应对方的请求。

　　但谈慕辞只是面无表情，冷酷拒绝：“不好。”
　　他又不是被请求那人，凭什么替对方答应下来。
　　何况，看这个情况，宿祁萧喜欢的那人肯定对他没感觉。
　　若是他“暗恋对象”本人在这里，多半也只会冷冰冰说一声“不好”。

　　谈慕辞看着宿祁萧失落的表情，莫名有点心烦。
　　他和宿祁萧……也算是认识了三百余年，却从未见过对方有这副模样。
　　一看便让人觉得卑微。
　　谈慕辞向来对此不喜。

　　他盯着宿祁萧，声线冷冽，甚至凌厉：“那人根本对你无情，你又何必硬凑上去。”

　　宿祁萧怔愣片刻，好像又慢吞吞回神，重新靠回沙发中。
　　“可我都快死了啊，我就是想最后多看他几眼而已，有什么错……”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个字含含糊糊，叫人听不清。

　　谈慕辞却也没再凑上去细听。
　　他只是盯着宿祁萧的侧脸，若有所思地呆了片刻。

　　“快死了”？什么意思？

　　谈慕辞想了半天，正打算直接问对方，一转头，某位魔尊大人已经在沙发中蜷缩成一团，呼吸绵长。
　　他：“……”

　　说到底，谈慕辞跟宿祁萧早两百年前就近乎断了联系。他们二人之间的交集，除了封印魔龙，最多不过年少时同游的那段时间。
　　宿祁萧自称“快死了”这事，他不必在意，只当是对方的醉话，听过便罢。
　　但他却又忍不住多想，总觉得，这话似乎并不单是句醉话。

　　宿祁萧本人睡去，原本挡在周围的屏障自然消失。但之前周围卡座里的人也早都自觉换去了其他位置。
　　此时已是后半夜，尚且留在酒吧中的，大多数人都已不甚清醒。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不过顾原一人。

　　他轻手轻脚凑过来，隔着一米多打量几眼宿祁萧，确认人是真的睡了，才抬脚来到谈慕辞身边。
　　“怎么样？没成吧？我就说，哪有这么简单，他可不像其他那些魔修。”

　　谈慕辞盯着宿祁萧的侧颜，并不作答，反倒问他：“他中意的究竟是什么人？”
　　顾原摇摇头：“这是他的小秘密，我可不能随便跟别人说。”

　　谈慕辞本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却没想到顾原好像真的清楚。
　　他有点意外地看过去：“你知道？”
　　顾原挠挠脸颊，朝他露出个装傻卖呆的表情。

　　谈慕辞：“……”

　　罢了。
　　反正他并不感兴趣，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至于另一件事……恐怕顾原就真的不知道了。
　　毕竟事关自己的命数，若不是这次宿祁萧醉酒自己说漏嘴，他也不可能得知。

　　至于究竟是真是假……
　　他大师兄擅于卜术，拜托人帮忙看一眼宿祁萧的命数，也并非难事。
　　不过举手之劳，就当，还他当年陪自己同游凡间的人情。

　　谈慕辞站起身。

　　顾原随口打趣：“这就走啦？打算放弃了？”

　　谈慕辞停下脚步，道：“当然不会。”
　　“你不是给了我两个月，何必急于一时。”

　　身后，顾原犹豫半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开口叫住他：“喂，辞木。”

　　谈慕辞转身。

　　顾原攥着拳迟疑片刻，道：“我是认真跟你打赌的。”
　　谈慕辞：“？”

　　顾原避开他的目光，含糊其辞：“你……同他喜欢的人长得有些像。”
　　谈慕辞：“像？”

　　“辞木”这张脸长得像谁，谈慕辞自己最清楚。
　　这张脸本就是在他原本容貌的基础上做的调整，若说“像”，那只可能像一个人。

　　至于有没有可能再像其他什么人。

　　三界传言，明渌仙尊样貌出尘，绝世无双，谈慕辞本人是早有耳闻的。

　　所以……

　　谈慕辞看一眼睡的正香的宿祁萧，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一声，好整以暇问：“他喜欢谈慕辞？”

　　顾原闻言，一双凤眼骤然瞪得浑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