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Flank

15、芦苇荡

　　一周后，周韵受邀到场听取了这场对414案件的总结表彰大会。

　　她坐在第一排看着梁队叙述414案件的全过程，她多希望自己能亲口告诉所有人周寒从没放弃过追击凡里·金，可是现在她不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待在座位上接受表彰，最后她得了一面锦旗，至于锦旗上写的什么她已经不在意了。

　　这场表彰季凡也在，他就在周韵身边。周韵安静地有些奇怪，他摸不透她的心思，明明已经抓到凡里·金正式结案了，她还是不高兴。

　　对，就是不高兴。

　　“周韵。”

　　要离开警局的时候梁队叫住了她。

　　周韵转身看向他，“梁队？”

　　梁队：“那个U盘上有一些凡里·金对你说的话，你…你要听听吗？”

　　周韵犹豫后点头，跟他走进放映室，那个U盘里只有两个视频，一个是周寒的，另一个是对周韵说的。

　　梁队点开视频凡里·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此刻他带着发带，露出额头上的一道疤痕。

　　“周韵，好久不见。不，算是初次见面。”

　　不算好听的声音从视频来传来。

　　“你可能不大了解周寒在凡里的生活，没关系，我会告诉你。”

　　“我第一次见到周寒，不，应该是唐漠，是在芦苇荡上。我被条子抓了，逃出来后躲在荡丛里。在那个高高的荡丛里我看见了唐漠。”

　　警察追得紧凡里·金顾不上什么，跟着一起卧倒在荡丛里。很久以后，警察走了，他才松了口气。

　　至于他为什么对唐漠放松警惕大约是因为这人长得太人畜无害了，当然这是他当时的一种错觉。

　　他觉得唐漠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既可以征服全世界又温柔致死的矛盾气质。他承认十五岁的他很想认识这个人。

　　“我们在芦苇荡相遇，他给我起了名字，你知道吗？”

　　“凡里·金这个名字是他取的，他说我是掩埋在凡里的金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里满是得意。

　　“我出生在凡里，被人遗弃后被人贩子捡走，养到五岁，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名字，直到那天我有了名字。”

　　虽然在芦苇荡他遇见了唐漠，但不代表他会信任唐漠。他躲过警察后重新回到组织，之前他在组织里一直都是做一些微小的买卖，组织从来不让他接大单子，但他得到的钱却很多，长久之后组织里的人就有些针对他了，虽然不明面上说什么，却总是在背地里使绊子。

　　每次他不高兴都会回到芦苇荡，不做什么就是躺在那儿。

　　芦苇荡里有很多扎人的小草，很多微小的虫子。他不明白为什么唐漠总爱躺在那儿，直到他躺的次数多了。

　　他发现躺下可以看到他从未认真欣赏过的天空，那是一览无余的蓝，是悠闲漂浮的云，是不同于黑暗的另一半光明的生活。

　　高高的芦苇点缀了整个天空，他像是置身于世界中心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眼前。

　　“我每次去，唐漠都在那儿，我甚至怀疑过他就是来蹲我的。结果不是。”

　　他们俩虽然都在芦苇荡，但都各自划了一块地方互不干扰。

　　他以为唐漠会先来跟他搭话，等他来了他就马上开枪杀了他！

　　可是没有，一个月过去了，他还是叼着杂草，悠闲地枕着手臂，躺在芦苇丛里。

　　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说话，“喂，你是哪儿来的？”

　　唐漠掀起一点儿眼皮，扫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闭上了。

　　他散漫地说：“小孩，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跋扈惯了的凡里·金怎么可能听他的，他马上摆出一副我最大的姿态命令道：“我问什么就答什么！懂？”

　　唐漠轻笑了一下：“小孩，你这样是没人愿意和你玩的。”

　　凡里·金涨红了脸，摸着口袋要掏枪，却发现空了！

　　唐漠一只食指挂住扣扳机的地方，“在找这个？”

　　凡里·金目光变狠，“那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唐漠毫不畏惧，“这的确不是你该拿的东西。”

　　凡里·金：“你！”

　　“我气极了，他却在这时先一步投降，我得到了满足，开始跟他交朋友。”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唐漠，华国人。来凡里是因为在华国杀了人，被追捕至此。我问他他杀了什么人，他说他杀了一个欺负他妹妹的人。”

　　“我问他，你还有妹妹？”

　　“他说，有。很可爱的妹妹。”

　　他突然看向镜头外的周韵，“那个妹妹就是你——周韵。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的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才有了那些纸条，以及那句“我来找你了”。

　　周韵面无表情，像是听着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一般。

　　“后来我好几次问他关于你的事情，以及他会不会回到华国，他给我的答案都是不会。他说要供你读书，要很多钱。他在凡里没有身份没有户籍，找不到工作，他说他不知道你离了他该怎么办，于是我带他加入了组织。”

　　唐漠穿过一些简单铁丝围起来的栅栏，里面是一个废弃的学校，他带着唐漠来到电梯前，按下-18楼的按钮。

　　底下是完全不同于上面的光景，一路上凡里·金都在给他介绍这里的构造，哪里有商卖店哪里有赌场哪里有酒吧统统说了个遍。

　　直到唐漠停在组织头目色蓝面前。

　　色蓝是跟他一样是断眉，脸上有一条很大的疤痕，从眉毛开始直接横跨了半张脸。

　　起初唐漠并不相信凡里·金可以直接把他带到头目面前，直到他知道了金色大海的真相。

　　一年多前流行在景州的金色大海就是凡里·金研制的，这个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所以他不用做什么大单子，组织也会给他很多钱。

　　“哥，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唐漠，怎么样？”凡里·金兴奋极了，炫耀一般介绍着唐漠。

　　色蓝一直在打量他，而从始至终唐漠的眼睛既没有乱瞟，也没有胆怯。

　　“哥，他杀过人啊！”

　　色蓝看他没出息的样，“那又怎样？我们这里谁不是背着人命的？”

　　凡里·金莘莘然。

　　色蓝的视线定格在桌上的金色鱼油上，“吃了，就跟我混吧。”

　　唐漠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不过还是得演演。

　　凡里·金倒是比他急，拉住他要拿的手，“哥——”

　　色蓝一个眼神把他要说的话瞪了回去。

　　唐漠才露出些怯懦的表情，抓着那颗鱼油紧张地咽口水，就当他要将它放进去时，色蓝发话了，“行了。”

　　唐漠故意松了很大一口气：“谢谢大哥！”

　　色蓝走了，凡里·金说：“你放心我们这里卖货的都不吸毒。”

　　“不过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试试剂量小的于蓝。”

　　唐漠没听过这个名字，“于蓝？”

　　“嗯，最近出的新品，味道好，漂亮，纯度不高，适合新手。”

　　唐漠点点头。

　　“我就这样相信他了，用你们华国的话来说就是引狼入室。”

　　“后来他一直都在向外传递情报，我却一次也没发现。直到你们准备收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那么信任他！最后他竟然背叛我！”

　　“他背叛我了！他要置我们于死地！”

　　“所以我折磨他！玩弄他！毁掉他！”

　　直到这儿周韵才流露出些许情绪，她眼眶微微发红，嗜血般盯着屏幕上的人。

　　她要杀了他！可惜没让他痛苦的死去！

　　除了愤怒，大约就只剩强装的镇定了吧。

　　“我给他用了我最得意的作品金色大海！我看着远处条子们赶过来，看着基地被炸毁，看着无数组织里的成员被枪杀、逮捕，我的家没了！”

　　周韵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无形中捏紧了拳头。

　　“我逃了，我真的太厉害了，我竟然可以突破警察层层包围逃出去！”

　　“可是我中弹了，那个画家救了我。”

　　“作为报酬我给了她一些金色大海，她获得了金钱，一夜暴富！很巧，她的画作也在改名后火了，她可以通过卖画来转换资金进而把金色大海给卖出去！”

　　“你看，我还是做到了！抓再多人有什么用？”

　　“毒贩是抓不完的！只要贪欲在，我们就永远都在！今天的我死了，还会有另一个我出现！你们注定失败。”

　　谁说的？如今我们不是赢了吗？

　　只要有一点希望在，华国警方就不会放弃缉毒！

　　“那天在圣鹿是我给你的邀请涵，本来准备收拾收拾见见你，但那个女人纠缠不休，我便顺势把责任推到你身上，让你主动来找我。”

　　“怎么样？找到我你还满意吗？”

　　“终于，周韵我见到你了，原来他一直牵挂的人是这样的。你知道吗，在变故发生的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说要抽个时间给你过生日。现在我明白了。”

　　“周韵，祝你好运。”

　　视频结束，周韵站在原地，眼眶发红。最后她什么都不想说，转身要走。

　　梁队迟疑了一下：“另一个视频……”

　　周韵环上自己的臂膀，她好像很冷，挽着手臂慢慢向前走，“不用了。”

　　她独自走在这条路上，长廊外有光洒进来，她朝着光走，却莫名显得孤寂又脆弱。

　　她好像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