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日常纪事》爪爪很短

6、第 6 章

　　第六章
　　于是他认真的对桃淘道：“真正的父子是具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就像刚刚你看到的视频里那对父子那样，只有拥有血缘关系的血脉至亲才有可能把你生出来，但你说你是这世上最后一只饕餮，所以我很抱歉，你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大概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不是你的父亲。
　　他的话音一落桃淘眼中的光飞快暗淡下去，冒出的尖芽慢慢垂下身子重新沉入土里，幼崽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整个小身子都塌了下来，垂下头，吸了吸鼻子，“所以桃淘还是世上唯一的饕餮。”
　　还是唯一的，孤独的，一只饕餮。
　　傅柏情无言，在他的设想中，他想过如果知道了“真相”，桃淘是否还会把他当做“世上最亲的人”找个饲养员，继续这个前提若无其事下去，也猜测过桃淘会不会因为知道“真相”而发怒。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桃淘只是情绪低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许是有期待的，但是这份期待被毫不留情的打破了。
　　如果说最开始傅柏情遇见桃淘这只饕餮幼崽充满了戒备和防范，那么现在面对这只情绪低落到想把自己团起来难过的幼崽，傅柏情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且疯狂的想法。
　　也或许是他不想承认，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不讲情面的自己，面对桃淘这个幼崽，会这么容易的就卸下心防，表现出接纳的意愿。
　　幼崽的情绪是最真实坦诚的，他们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是最简单最直白的，所以当这只小饕餮那样直白而真诚的表达出对自己的喜欢和偏爱，哪怕当时的自己不是那么友善，对待他的态度甚至算得上恶劣，他也依旧毫不保留的展示着对自己的偏爱。
　　傅柏情不得不承认，他是开心的，这是父母离世后他收到的第一份毫不遮掩热烈而直白又理直气壮的偏爱。
　　这是属于他的，独属于他的偏爱。
　　然而初见时他却对小饕餮动了杀心，哪怕这个选择对小饕餮来说不公平，哪怕他是下意识的与大部分人作出了同样的选择，但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其实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但他却着魔般下意识地选择了最血腥最残忍的一个。
　　即便这还只是一只幼崽，那些可以预见的灾难也还没有降临。
　　人们总是喜欢把还未发生的苦难的源头强加在别人身上，认为只要把这些源头扼杀在弱小时期就能终止未来苦难的发生，却忘了那些苦难只是有可能会在未来发生，它并不是绝对存在的，扼杀弱小源头于摇篮之中也有可能促使灾难的发生。
　　因为想要活着，致使这些“弱小源头”必须走上世界的对立面，毕竟世界留给他作为好人存在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傅柏情曾经也疑惑过，或许扼杀源头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解决方案，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自认是一个狡猾且狠辣的商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这两者从来都不是矛盾的，做事有有原则有底线是他一直坚持的根本。所以这个最简单最有效的解决方案或许对别人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但绝对不会是他的第一个选择。
　　傅柏情是冷静理智且睿智的，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傅氏集团的董事长，在当时他可能并未觉察出问题，但事后总会发现端倪。
　　促使他作出那个决定的最大的原因在于得知饕餮存在的瞬间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杀了还是幼崽的饕餮可以以绝后患，那个声音恍如恶魔充满了诱惑，充满了引导，哪怕那个时候他对这件事是否可以成功并无把握，他也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去做了，是那些凌乱的思绪和小饕餮的小巴掌打断了他。
　　他差点就受了那个声音的蛊惑，但是冷静下来并发现到这一点以后越发觉得诡异，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操控着诱导着，那个意识对小饕餮是充满恶意的，若非他觉醒了狻猊血脉五感增强，甚至察觉不到那个意识的存在，而只把它当作自己心底的恶念。
　　所以到底是什么对小饕餮如此忌惮。
　　也正是察觉到了，并且意识到这是一条线索，傅柏情才不得不谨慎对待和处理与小饕餮的关系，在不确定小饕餮的由来和目的前他期望与小饕餮保持友好的关系，至少让小饕餮知道他对他是不带任何恶意的，也没有任何威胁。
　　但在接下来这短暂的相处中他心中的天平已经逐渐开始偏向小饕餮。
　　原先傅柏情只是想要把这只小饕餮留在身边，既是监视，也是探求，他依然没有理出一条清晰明了的思路，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小饕餮是他在这片茫然和不确定中出现的一个突破口。他完全可以用小饕餮作为诱饵，作为探路石，让眼前的迷雾逐渐散开，让未知的道路显露出方向。
　　但是现在他要推翻之前的打算，他依旧会将小饕餮留在身边，但不是为了监视和探求，而是想要掌握主动权。
　　这只小饕餮或许会因为天性使然保留凶兽的一些特性，但更多的是一片空白和纯粹，他几乎没有饕餮的所有劣的习性，他存在无数的可能。
　　傅柏情想要掌握主动权，他想成为小饕餮成长中的那个引导者，让小饕餮不会在未来成为传承记忆中灾难的存在。
　　最开始傅柏情并未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对于小饕餮口中的粑粑，他自认最多能做到的是饲养员一职，但经过与小饕餮的相处，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小饕餮眼中的孺慕和期待，亦或许是觉醒了血脉以后小饕餮是他寻找这么久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有着同类气息的异类，人都是害怕孤独的，更或许是因为那一份属于幼崽的偏爱，他突然想要投注更多的心力，把小饕餮划归到他的安全范围内，让小饕餮成为他的责任。
　　在这个想法成型的那一刻，他有些万幸，万幸那“第一个人类”的随机选择，是小饕餮选择了他。
　　他做事向来习惯万无一失，不喜欢超脱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所以把不确定的因素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为他制定接下来的路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着眼前依旧低着小脑袋，肩膀都耸拉下来，整只幼崽都蔫哒哒又难过的小饕餮，在心中说服自己。
　　而这其实都起源于他心里的那个隐秘的微小的逐渐冒出头的声音：他不讨厌这只饕餮，更不排斥他的靠近。
　　他坐下来，与桃淘平视，神情严肃认真至极，在心里斟酌着语句，慢慢的道，“桃淘，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关系是超出了血缘关系的，比如你的师父，我相信他虽然不是你的血脉至亲，但在某一时刻必然承担起了父亲这个角色，养育你，教导你，所以你的师父对于你而言也是胜似血亲的存在，对吗？”
　　幼崽抬头，眼中还有有眼可见的难过在里面，他抬起手擦了下眼睛，点头。
　　师父在桃淘的心里是特别的存在，是他给了桃淘另外一条生命。
　　白泽从未将遇到桃淘时的情景告诉过他，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被父母抛下了，饕餮一族养崽其实很随意，很多父母有时会为了食物忘记自己的幼崽，通常要靠幼崽自己找回去，不然就只能一只幼崽独自生活，毕竟忘崽这件事有一有二就有三，有些幼崽觉得麻烦干脆自己生活的也挺多，桃淘一直觉得他的父母一定也是因为这样把自己遗忘了，而他当时还弱小所以没有能力找回去。
　　哪怕白泽告诉他，这世上只剩下他一只饕餮，他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是傅柏情的话让他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他意识到世界上最后一只饕餮，这句话的含义。
　　曾经他觉得这样介绍自己很厉害，直到今天他理解了这句话里最残酷的那一面。
　　“现在你师父让你下山来找爸爸，他卸下了父亲一责，必然是希望你遇到的“爸爸”可以代替他承担起父亲这个角色。”
　　幼崽神色懵懂可怜，他的眼睛还有些红，眼里除了难过还有些茫然，显然还不是很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所以是师父也不要桃淘了是吗？
　　其实内心隐约知道师父把他送到这里，他以后可能就再见不到师父了，就像之前师父送走的那些幼崽一样，没有一只是能够再回来的。
　　师父说过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桃淘是世界上最后一只饕餮，师父也不要桃淘了，桃淘的路要怎么走？
　　内心的小饕餮走在慢慢变暗的世界里，每走一步光线就暗一分，它慢慢走向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在整个世界光线消失的瞬间缓慢的关上了它。
　　“他让你自己去选择，选择你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而你选择了我。我可以认为你对我是有些好感的，至少你是愿意相信我的，对吗？”
　　说到这傅柏情再次停顿了下，直到看到幼崽下意识点头，表示对他话语中的认同，但幼崽的神情似乎更加茫然和难过，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是刚刚说的话伤害到他了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傅柏情心思转了几转，继续道，“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承担起父亲这个角色，教养你，照顾你，陪伴你，我是第一次做别人的爸爸，但我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爸爸，所以，你愿意和我成为这样的关系吗？拥有比血脉至亲更深的羁绊，永远不会放弃彼此，不会抛弃彼此。”
　　他或许没有能够准确的领悟到幼崽难过的原因，但是他能感觉出幼崽最开始的难过跟后面突然而来的难过是一样又不完全一样的，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把他的想法全部告诉面前的这个幼崽。
　　既然他做好了将幼崽划入到他的范围内的准备，那么他也做好了永远不会离开幼崽，不会放弃幼崽的准备，他会和幼崽一起面对未知的未来。
　　很奇怪是不是，他才见过这只小饕餮不到一天的时间，立场转变得如此之快，甚至决定把自己的一生赌上，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无法想像的，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会如此冲动的去做一件事，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要这样做。
　　他并不认为这只小饕餮会是灾难。
　　而从傅柏情决定要做桃淘的爸爸承担起这份责任起，他就在思索如何杜绝以后的不利因素，他将他们两人即将存在的关系如此刨析的阐述出来，也是希望在未来这不会成为别人攻歼他二人关系的利剑，他要在现在把所有存在的以后被挖掘出来会造成影响的事情一点一点排除干净。
　　桃淘听得懵懵懂懂，事实上他虽然有着三百岁的年纪，但跟初生的幼崽没有一丝不同。
　　白泽遇到桃淘时他已经因为不进食而饿得奄奄一息，白泽不得不以密法将他封印起来，再找来灵物滋养维系和修复他的身体，也就是他说的球球。
　　这个方法也让白泽发现了桃淘与其他饕餮的不同，桃淘似乎可以通过吸收精纯的能量降低自己进食的欲望。
　　简单来说，就是别的饕餮是因为无法感受到饱腹所以只能无止境的进食，越吃越饿越饿越吃，无论吃多少它都会有饥饿的进食欲望，而桃淘他吸收精纯能量后会有饱腹的感觉，具体看能量的大小和浓度，但因为桃淘一直在修复身体，白泽并没有机会去实验哪些能量能够被桃淘转化吸收。
　　三百年后桃淘吸收完球球里的养分，才从球球里出来就被白泽送到这个世界，而图图是白泽的伴生灵器，跟着白泽师父到过许多小世界，桃淘对外界的一切认知大部分都来源于图图。
　　有很多东西，桃淘只是看过记住了，但是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它的意义，也就是他缺乏对知识的认知，就跟一个孩子掌握了大部分真理，但他并不会运用这些真理去解决问题一样，他需要一个引导者，而傅柏情想要做的恰恰就是这个引导者。
　　桃淘看出傅柏情的认真，他很努力的去理解和消化傅柏情话里的意思。
　　他站直了身体，吸了吸鼻子，无意识的捏着自己的手指，语气迟疑，带着不确定，“所以粑粑是想要做桃淘的粑粑，做桃淘心里跟师父一样的存在吗？”
　　在桃淘真正理解自己是世界上最后一只饕餮，在桃淘被师父送到这个世界，再见不到师父的时候，做桃淘的粑粑？
　　他刚刚看到视频里人类的孩子可以对自己的粑粑撒娇，可以无理取闹，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包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小饕餮羡慕极了。
　　所以是桃淘理解的意思吗？粑粑是想要做桃淘的粑粑，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会一直陪伴着桃淘，包容桃淘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不会丢下桃淘一只饕餮的粑粑。
　　桃淘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个粑粑吗？
　　因为太多太多的情绪，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幼崽又重复问了一遍，“粑粑是要做桃淘的粑粑吗？”
　　傅柏情神情严肃，他双手虚握在桃淘稚嫩的双肩上，郑重的许下承诺，“至少在这个世界，我希望我对于桃淘而言是比你师父更重要的存在，我会尽我所能的养育你，教导你，会给你找许多的食物，尽量不会让你饿肚子，如果未来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会和你一起承担。作为父亲，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粑粑会一直陪着桃淘，永远不离开桃淘，会一直一直陪着桃淘吗？”桃淘听着傅柏情的承诺，心里一点一点升起好多的光点，就像亮起的一盏盏小灯，慢慢的，慢慢的，向一个方向汇聚。
　　内心的那扇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桃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呜咽，急切的想要靠近傅柏情，甚至是手脚并用，小手不自觉扒拉住的傅柏情的手臂。
　　谁也不知道在那漫长的三百个岁月里桃淘是有意识的，白泽师父要随时出发去小世界不会一直陪在桃淘身边，大部分的时间桃淘都是一只饕餮安安静静的呆着，孤独而又孤寂，四周太安静太空旷，偶尔的一点声音都带着沉闷的回响令小饕餮止不住的瑟缩，内心的荒芜总是让人不自觉的产生恐慌和不安，桃淘其实一点都不想要再继续这样的生活。
　　永远和陪伴这两个词狠狠得戳在了小饕餮心上，在他荒芜空茫的世界中亮起一盏盏小灯。
　　桃淘的心中是渴望有人陪伴的，他期盼着有这么一个人，可以陪着他一起玩耍，一起进食，一起抵着额头相互依赖。
　　幼崽小小的手掌扒拉着自己的手臂，仿佛有手掌般大小的暖意透过手臂侵入心脏，傅柏情透过幼崽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到了里面的期盼希冀以及害怕被拒绝的忐忑不安。
　　就像抓到了喜欢的东西，急切的想要确定它的归属。
　　又像是抓住了希望 ，整只幼崽都鲜活了起来。
　　他伸手揉揉幼崽的脑袋，露出笑容，“只要桃淘愿意。”
　　桃淘的眼睛慢慢亮起璀璨的光芒，心中的一盏盏小灯一瞬间汇聚成一大片光芒照亮了周围的一切。他无法抑制的露出开心的笑容，嘴角咧得大大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粑粑现在养桃淘，对桃淘好，桃淘长大了一定也会养粑粑，对粑粑好的。”
　　内心的小饕餮突然从黑漆漆的大门里窜出来，一骨碌滚倒在已经变得明亮又鲜艳的世界里撒娇打滚，将自己的喜悦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桃淘一头扎进傅柏情的怀抱里，带着奶膘的脸颊一直在傅柏情的胸口蹭着，拱着，甚至想要拱进傅柏情右边手臂和腰腹间，就像藏在粑粑羽翼下的幼崽，安全感满满当当。
　　藏在粑粑羽翼下的幼崽也奶声奶气郑重许诺：“粑粑不离开桃淘，桃淘也不会离开粑粑，桃淘要和粑粑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桃淘不知道，他的粑粑为他许下了一个未来会赌上性命的承诺。
　　傅柏情也不知道，他的小饕餮在经历失去希望那短暂的迷茫和难过后又重新找到了新的希望。
　　而此时此刻年仅28被迫当奶爸的傅柏情还没体会完此时满满涨涨的复杂心绪，就感觉到胸前有一种油腻腻的触感，所以刚刚吃饱喝足的小饕餮是带着满嘴的油腻扑到他怀里蹭的，洁癖老父亲额上爆出个井字。
　　成为奶爸的第一天，想打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