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日常纪事》爪爪很短

54、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男孩做道士打扮，大概5-6岁的年纪，剑眉星目，五官非常笔挺，颧骨棱角分明，额头饱满，长大了铁定是大帅哥一枚。
　　他挽着道髻，头发已经有些松散，好几捋已经垂落下来，显得很狼狈，道袍上沾着几滴血迹，即使坐着也是腰背挺直，小小年纪亦是一身正气凌然，小道童的右腿不太自然的垂放在地上，还绑着条椅子腿用以固定，一看就是被人狠心打断了。
　　此时他坐正在地上，闭着眼，双手上下翻飞似乎是正在结印？
　　“小师傅，你做法做完了吗？”旁边传来一个讽刺的声音，是离小道童不远的一个穿着一身小西服的小男孩发出的，他比小道童看起来好一些，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也灰头土脸的，身上西服皱皱巴巴，连配套的小领带也不知所踪。
　　另外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蓝色小马甲的小男孩弱弱的声音道，“你，你别打扰他，小师傅说了不要打扰他。”
　　西装小男孩闻言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你们还相信他，他有个屁用，他就是个骗子，艾艾逃出去还不是被抓回来了，还说什么隐身符，最后不是被抓到了。”
　　“可是艾艾确实是逃出去了。”小男孩继续小小声的辩解，只是后面被抓回来了。
　　角落里一个小女孩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赫然是白天在面店里被张曼玲救下的那个小女孩。
　　西装小男孩被噎了下，还是嘴硬道，“那就是他道行不高，能力不行，就这样三脚猫的法术怎么可能将我们一起救出去，你们还相信他，而且当初如果是选了我去…”声音突然拔高，“我都说了让我去让我去，你们不听，现在好了，都被抓回来了。”
　　“艾艾不能说话。”小道童声音平静，他在听到男孩拔高声音时就停下了动作，此时见男孩还要继续说下去开口打断他，用着最客观最合理也有些残忍的话述说着事实，“不能说话，发出声音的概率就降至最低，哪怕我们的心智再成熟，别忘了我们还只是孩子，隐身咒只能隐藏身影，不能隐藏声音，只要一个不小心发出声音就会被发现，艾艾虽然胆子小，但却是我们之中除了我跟小少爷你之外最冷静的一个，也是年纪最大的，只要符咒能坚持到5分钟艾艾就能脱身，所以在我们中间她可以做到，成功率也最大。”
　　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和被忽视下长大的孩子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因为残疾，艾艾年纪小被迫成长起来，小小年纪眼中就多了几分成熟和懂事，少了在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童真，她或许不能说话，但她至少懂得随机应变，应付很多事情，现在这个冲着自己大喊大叫的小少爷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如哑巴女孩。
　　艾艾听了小道童的话，小拳头握紧又缓缓放松，眼睛有些亮。
　　她跟他们这些被抓来的小孩不一样，她是被奶奶卖给拐子的。
　　艾艾出生就是哑巴，她的妈妈没少被她的奶奶嫌弃，久而久之妈妈对她也冷淡了，一直到今年艾艾7岁，妈妈意外又怀上了，奶奶就趁着家里忙着照顾孕妇说要帮忙带孩子提出把艾艾带在身边，艾艾跟着奶奶走的时候，她记得妈妈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眼中是带着愧疚的，也许妈妈不是没有发现，只是养她这个哑巴女儿被人指指点点的累了，所以她打算放弃她这个女儿了。
　　奶奶没有带她回老家，而是把她带到山城这边，她就是在山城被奶奶卖掉的。
　　她知道他们这是遇到了贩卖人口的坏人，跟她关在一起的这些小孩都是被那些坏人抓来的，只有她，是被自己的亲人卖掉的。
　　艾艾很想回去问问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如果是的话她可以自己去福利院的，不需要把她丢在别的地方，像丢弃一件没用的东西一样。
　　艾艾比小道童要先一天被关进这里，其实在被奶奶卖给坏人的时候她已经不奢望能离开，反而有种就这样被卖到其他地方也不错，因为至少不用再被别人用看残次品的眼神对待，这样想法一直持续到小道童的出现。
　　艾艾想起小道童出现的那一天，他像块破布一样被丢进来的，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小少爷。很奇怪的一个组合，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道士，虽然还是个孩子。
　　直到那些坏人离开，艾艾偷偷偷瞄才发现小道童的一条腿不是很自然是垂着，细看还有血迹在上面，听那个小少爷的话里的意思，这是被那些人打断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透过昏暗的灯光艾艾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向小道童，他比一般小孩冷静，从进了黑房子就在观察，试图找到东西固定自己的断腿，最终他在角落里找到一根断掉的椅子腿，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干枯的血迹，不难猜想之前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道童试图将断腿用椅子腿固定好，这个时候能看出来他是很疼的，毕竟还是小孩子虽然极力忍耐但是偶尔还是会有几声痛呼从嘴里泄出，旁边的小少爷虽然说话很不好听，但也在帮助他，甚至把脖子上的领带取下来扎在小道童的断腿上好固定住椅子腿。
　　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小道童一边给自己固定断腿，一边开口，他的声音是小孩子特有的清亮音色，“我的腿是被他们打断的，因为我要逃跑。”有一些孩子听到打断这个词，害怕的瑟缩了下，小道童继续说着，“但这恰恰证明了那些人他们也在害怕，害怕我们逃出去，所以他们不是无所不能，他们也害怕我们。我们团结起来，或许有办法可以逃出去。”
　　小道童的脸色有些发白，但他的眼睛很亮，“你们也是被他们抓来这里的对不对？离开了亲人难道不想念他们吗？你们的亲人肯定也在外面焦急地寻找你们，他们肯定在期盼着你们回去。他们在外面想办法，我们也可以在这里想办法，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看如何能够想办法逃离这里。”小道童用的是商量的词句，但语气和神情坚定，那种坚定仿佛有着什么奇异的力量，传递到每个孩子的心里，安抚着孩子们，给予孩子们从被抓来以后就惊惧和惴惴不安的心一股信心和力量。
　　一个孩子带着哭腔开口，“我，我想我爸爸妈妈了，呜呜呜。”这是艾艾进来后，第一次有孩子说话和哭泣，一个开口，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呜咽着回答。
　　“好了，哭过以后我们就要做个小大人，让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毕竟我们还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蜷缩在各个角落的孩子们渐渐围过来，围在他的身边，艾艾想这个小道童真的好厉害，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明明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却给人一种很强大的信念感，让人感到无比安心，下意识的依赖于他。
　　小少爷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幕，轻哼了声，他现在才知道这个小道童这么能说会道，明明他因为好奇上前搭话的时候一副高冷的模样，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一个看着孩子胡闹并不打算参与的大人，下意识的让人收敛起性子不敢太过放肆。
　　又想起就是因为他上前搭话，才害的小道士一起被人带走交到这些人手中，心中有些愧疚，但很快又恢复成骄傲的样子。
　　小小年纪就神神叨叨的特别会洗脑，外公外婆就是被这些神棍忽悠的，不过至少那些原本恐惧害怕躲在一处瑟瑟发抖的孩童眼中升起了希望的光，他们虽然还在害怕，但却有了抵抗的力量。
　　“首先，如果你们记得把你们抓来的坏人的模样就尽量说出来，让我们看看我们面对的敌人有多少。”
　　一个藏在年纪比她大的孩子身后的小女孩神色怯怯，害怕又勇敢的开口，“有一个叔叔总是笑呵呵的，但是琳琳好怕他，他好像狼外婆。”被她拉着衣角的孩子有些生气，“不能叫叔叔，那是坏人！！”琳琳把头埋在那个孩子背后，小小声，“坏人，狼外婆。”
　　“有一锅没有一根手指的，我咬了他一口，看到的。”左边脸上还有些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的一个男孩补充，想了想，又补充，“男的。”又有些犹豫，“但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狼外婆。”
　　“没关系，我们先说，到时候一个一个排除。你们很厉害，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小道童的话让孩子们仿佛受到了鼓舞，纷纷开始回想，记得哪些就说哪些。
　　小道童很认真的听着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拼凑起来的信息，目光看向艾艾，他刚刚就有在留意这个小女孩，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偷偷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艾艾说不出话，但是她鼓起勇气抓过小道童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艾艾，很好听的名字。”他直视着她的时候，眼神明亮，唇边带出些笑意，仿佛春日的太阳，散发着勃勃生机，艾艾突然就一种无所遁形的自卑感。
　　“你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艾艾点点头，她是被卖掉的，所以她知道的比被拐来的孩子多，当时她跟着奶奶一起去了一户人家家里，那家人给她端了碗面，奶奶有些嫌弃但是还是让她吃了，她吃完以后就晕了过去，晕过去前朦朦胧胧的有看到那家人给了自己的奶奶一个信封。
　　现在想来那就是拐子的据点，那家里有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面是男人煮的，她一点都不想吃面了，以后也不会再吃面。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或是在小道童手里写字，或是双手比划，全部告诉给小道童。
　　最后由小道童结合这些信息，总结出大概有5个拐子。
　　艾艾想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会让人下意识的想要靠近服从，大概在房间里的小孩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会汇聚在一起，听从他的安排。
　　所以在小道童提议用隐身咒的时候她站出来了，虽然这听起来很玄幻，但是对于孩子来说更容易接受。小道童的年纪比自己要小，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一条腿断了，他会自己去，而不是让别人去冒险。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需要的感觉，心里有个声音仿佛在轻声细语对小小的她说，原来我也会被人需要，也会变得很重要，可以成为别人的中心，很意外又很激动，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但是她还是办砸了。
　　艾艾没想过会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下发生车祸，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遇上了买她的人，面店的老板娘就是当初买她的煮面的女人。
　　艾艾知道女人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所以在女人抱起自己的时候下意识挣扎，却被女人用力抱住轻拍她的脊背让她乖一些，不要乱跑，好孩子要乖乖的，不能给别人造成负担，尤其是一起玩耍的伙伴，不然被妈妈知道了可是会吃一顿竹笋炒肉的。那说笑的语气，那一下又一下拍在背上的手让周遭的人认为女人是在温柔地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却不知在那温柔的表皮下附着的是让她一点一点渗入骨子里的寒意。
　　艾艾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些拐子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把孩子关在面店里，堂而皇之的做着生意，在她还没想出要如何应对现在的情况，那对夫妻却要离开了，她孤注一掷冲到那对夫妻面前试图通过比划让他们理解她的处境，但最终却是徒劳无功，她看到面店老板娘在避着人时眼里看小丑一样的嘲弄，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她因为不会说话而被选上背负着责任出逃，最终也败在不会说话。
　　艾艾内心失落，她无助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乱七八糟的，小道童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次是我的问题，是我考虑不周，与艾艾无关，艾艾是一个很棒的女孩子，她做的很好。”
　　那一刻，艾艾的心好像被什么包裹住，仿佛春天从泥土里努力冒出尖芽的种子，挣脱束缚，在暖阳的照耀下迎风摇曳。
　　垚霖说她是很棒的女孩子。
　　艾艾心想她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告诉丢掉她的妈妈，她不是累赘，告诉嫌弃她的奶奶，她不是残次品。
　　她是，一个很棒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