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夜盲症 ...
-
窗外开始刮起了风。
祁勋皱着眉看着祁炀,犹豫的开口:“炀炀,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
祁炀面无表情地将行李箱摆好,沉默了一会。
“爸,我要去超市买东西,一起走吧。”
出门迎面走来一个醉汉,他拿着空荡荡的廉价酒瓶,摇摇晃晃地扶着楼梯往上走,然后一个踉跄撞到了祁炀的身上。
祁炀揽住父亲向后闪了闪,醉汉骂骂咧咧地说着口齿不清的话语,一边手舞足蹈地继续上楼去了。
祁勋被气得脸色发白:“你宁愿在这种环境里住着,也不愿意回家?还有跟你一起住的男孩,你认识了解他吗?”
“那是您的家。”祁炀回答。
祁勋愣愣的没有说话。
祁炀笑了笑,继续说:“您回吧,太晚超市该关门了。”
“你的钱够吗?把转账收了吧。”
“我的补助是够的。”
祁勋看着祁炀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良久,祁勋在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了祁炀手中。
“住不习惯的话就去这里。”随后他在祁炀挣扎的动作中强硬地塞进了他的口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阴沉的天空铺满了浓厚的灰色乌云,干净得没有一颗星星。
祁炀望着父亲的背影,将手伸进了外套口袋中握住了那把钥匙。
粗糙的钥匙齿痕生硬地硌着他微微用力的手指,直到他觉得有些疼,然后缓缓松开了。
他走进超市,草草地买了一些促销的基本生活用品。
当他回到丽苑的时候,发现刚刚自己走的太急,忘记了带钥匙。
正当他想着夏昭有没有休息的时候,门打开了。
“我看你刚刚没带钥匙,想着看看你回来了没。”夏昭说。
“谢谢!我刚刚还怕打扰你睡觉呢!”祁炀带着屋外凛冽的寒气,提着一大兜东西进了屋子。
他搓着手把东西提起卧室,发现卧室已经被打扫过了。
刚刚铺着一层浅浅灰尘的地板和书桌,现在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他惊讶地看向夏昭:“你帮我打扫了呀?”
“啊,我看今天太晚了,就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这样你回来可以早点休息,”夏昭回答,随后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你不介意吧……”
“没有没有!”祁炀赶忙摆摆手,“不是,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呢,真的很谢谢你!”
夏昭笑了笑:“没事的。”
“你身体好些了吗?还发烧吗?我看你脸色还是很差,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
“我吃过药了,今天下午就已经不烧了。”
祁炀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上次跟你说的抗生素一定要按时吃,还有不要忘记伤口三天换药哦。”
果然是医学生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素养。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祁医生。”
说罢,夏昭蹲在地上和祁炀一起搬堆在门口的行李,他弯腰的时候口袋中掉出了一个白色药瓶。
药瓶掉在地上发出了细微的滚动声。
祁炀伸手捡了起来,他无意间瞟了一眼药瓶的名字:艾司唑仑片
他愣了一下,捡起来还给了夏昭。
夏昭接过药瓶的功夫,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那我先去睡了。”夏昭说。
夏昭握着手机回到房间,接通了电话。
“明天一定要来,有个熟人想要见你。”
“好的,我明天一定会去的。”夏昭回答。
“你就不好奇是哪位老相识吗?”电话里传来玩味的声音。
夏昭的手缓缓握紧了手机,他靠在门上,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预感。
电话里的男声故作缓慢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夏昭的上腹突然剧烈急促地绞痛了一下,他慌乱地扶着身旁的椅子才勉强稳住身体,浑身的毛孔像是被灌进了刺骨的冰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电话里继续传来声音:“他说他很想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
夏昭缓缓蹲在地上,用手使劲按住痉挛疼痛的胃,开始难受地生理性干呕。
电话挂断后绵长的滴声像黑暗中魔鬼幽暗深沉的叹息。
夏昭离开后,祁炀开始一件件的收拾行李中的衣服。
他还有一堆专业书籍在上一个房子的保安管理室里暂存着,规定三天内必须拿走。
他头疼地算了算两个房子间的距离,痛心地放弃了找跑腿这个想法。
祁炀太累了,还没有整理完毕衣橱,眼皮就开始打架,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
可他睡得并没有预想中安稳。
换了新环境的第一次睡眠总是充满了模糊神秘的断续梦境,他恍惚中又看到了昨晚夜班手术时被剖开的带血胸骨,拖着行李走过的破旧不堪的楼梯,以及父亲递出钥匙的手,甚至看到了三年前父亲挽着另一个女人被自己撞见时慌乱无措的脸。
女人玫红色的嘴唇笑得含苞待放,像明亮的月牙,可祁炀觉得那是淬了剧毒的弯刀。
然后他在翻来覆去的轻度睡眠中被渴醒了。
他晕晕乎乎地下床,摸着黑想去厨房倒一杯水喝。
他太困了忘记开卧室的灯,以至于当他走进客厅时也是漆黑一片。
祁炀的夜盲症十分严重。
在陌生的黑暗环境里,如果不是有充足的光亮,他几乎看不到一些细微的构造。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地十分合理,他在还不够熟悉客厅的情况下,脚被角落的小板凳狠狠地绊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以一种十分不优雅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他凸起的膝盖骨传来一阵冰凉尖锐的剧痛。
此时,客厅的灯“啪”的一声被打开了。
夏昭在房门口有些微怔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祁炀:“……”
夏昭反应了两秒钟后,赶忙跑过来扶他。
“你没事吧?”
祁炀的膝盖骨肉眼可见地产生了一团逐渐扩大的淤青。
他在夏昭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动了动关节,初步判断大概就是很滑稽很幽默地摔了一下。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吵到你了。”祁炀觉得自己简直是蠢到家了,在夏昭还病着的情况下,自己已经打扰了人家休息两次。
客厅的布局狭小闭塞,甚至没有沙发茶几,只有几把暗色的软椅,夏昭扶着祁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我没睡着。”夏昭回答。
祁炀这才抬起眼睛在不算明亮的客厅灯光下看了看夏昭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惊讶道:“你一直没睡呀,现在都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听着你刚刚摔得不轻,看着也挺严重的,这需要涂药吗?”夏昭问。
祁炀按了按膝盖,回答:“没事,我明天去科室里顺点云南白药涂涂就行了,”他抬起头,难为情地开口:“我刚刚摔得声音真的很大吗?”
夏昭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了几秒,回答:“嗯,挺大的。”
祁炀抿着嘴笑出了声。
夏昭站在他身旁,好像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出来。
一个本身就睡不着,一个迷迷糊糊摔了一跤后醍醐灌顶,此时他们凑到了一起。
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透过客厅的窗户,对面楼层也有几户人家亮着灯光,像广阔无垠的黑暗中的几双金色的眼睛。
“你失眠多久了?”祁炀问。
夏昭低头看向祁炀,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问“你为什么失眠”,而不是“你失眠了多久”。
“你的艾司唑仑已经吃了半瓶了,那个东西不能常吃,伤胃。”祁炀说。
夏昭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对面居民楼的灯光,那些细小的光圈逐渐交融在了一起,晕成一片淡淡的暖黄色。
“今晚就没吃。”他回答。
祁炀有些语塞。
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大学时光里会经常看到美术系的几个明星人物背着画架在各个地点即兴写生,各式各样的画笔与颜料是武器与战袍,他们潇洒肆意地握着绚烂的调色盘,会穿沾满油彩的灰色衬衣和蓝色工装裤,是尊崇并复现无数伟大艺术的天之骄子。
而此时此刻,狭小逼仄,空旷整洁的客厅与厨房,空无一物的冰箱,是一镜到底的灰色世界。
那些属于夏昭的五彩斑斓的时刻,更像是一个荒诞魔幻的梦境。
祁炀有些生硬地开口:“是因为,阿姨的病吗?”
“有一部分是。”夏昭回答。
祁炀那时并没有理解夏昭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造化弄人。
第二天早上,祁炀顶着比昨天更重的黑眼圈,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医院。
陆鸣:“我就说你不应该租在丽苑,那里会吸你精气。”
祁炀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按部就班地干活。
他昨晚忘记了他和夏昭是谁先撑不住去睡了,也忘记了迷迷糊糊地时候都模棱两可地聊了些什么内容,要不是膝盖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说昨晚的经历是一场梦也是有可能的。
“今天手术之后,你们分别整理手术记录以及病例的相关文献发给我。”导师指示。
他猛地灌了几口冰美式,开始整理今天的手术计划以及手术结束后的课题内容。
他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提示信息:今晚九点,黄色暴雨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