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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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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六在屋子里左转右转,时不时挠自己的头,江平放下书,伸手捏了捏眉心,道:“你在转什么?”
江六指着那几匹锦缎,即使皱着眉,也遮不住脸上的笑意,道:“公子,我在想这些赏赐该放在哪儿……”
他说着又自言自语起来,“好像放哪儿都不合适。”
若是放在以前,江平肯定要笑着敲他的额头。
江平的母亲安氏原本是府中婢女,安定侯一次醉酒后强迫了她,因此生下了江平,江六就是在江平出生后贴身来伺候的。两人一起长大,胜似亲兄弟。
江平对他十分信任,也正是这份感情,让他最终人头落地。
江六乐呵呵地收拾建兴帝的赏赐,江平靠在椅子上,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六是何时背叛自己的?
依前世推测,江六与江勇及江表早有勾结,那么现下应当一直向其传递消息。
江六正抱着装金银的箱子,箱子底上沾的灰在布衣上磨蹭,随着他的缓慢移动被推到床底下。江六弯腰对着乌黑一片的床下,再三确定位置没有错,才扶着腰慢慢站起来。
江平垂下眼帘,小刷子一般的眼睫毛翕动了两下,从桌上拿起自己倒好的茶水,道:“小六子,你也很辛苦,喝杯茶就回屋歇息吧。”
“多谢公子!”江六笑着接过茶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用袖子随意在嘴上一抹,道:“公子,我不累!我力气大着呢!”
对着他那张笑脸,江平突然闭上眼睛,眼角抽搐着,江六很惊讶,“公子,你怎么了?”
江平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复又睁开眼眸,眼底的寒意如刀剑般划过江六的脖颈,惊得他浑身一哆嗦。
“小六子。”
江六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站不住,自家公子还从未这么对自己说过话,扑通一声,膝盖狠狠摔在地上,“公子,我……奴才做错了什么?”
江平面上结了一层冰霜,道:“你当真不知?”
“……”
“你是非要我说出来?”
江六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鼻子紧贴着土地,呼吸间都是浑浊的空气,却也没削减他半分恐惧。
“公子,我……我……”
江平见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把江六刚喝过的那只杯子装满热茶,平稳地放在他脑袋上。
“公子……”
“若是掉下来,你知道后果的……”
江六瞬间僵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江平向来待他温和亲切,今日突然性情大变,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正因如此,心中恐惧如猛兽冲撞,胸中那物简直要跳出来。
夜里无声,茶杯的陶瓷硬底压着他的脑袋,诡异的寂静更是刺激他的神经,江六眼中渗出泪水来,终于忍不住,声音颤抖着道:“公子,奴才知错了,奴才不该为大少爷和二少爷通风报信……求您饶奴才这一回!”
江平对江六自然是恨,可心中又有情,两相搅和得他不得安宁,“你为何如此?”
“是大少爷拿奴才的家人要挟,奴才没办法……公子,求您饶我这一回吧……”
江平准许他拿下茶杯,待江六站起身,又道:“把茶喝了。”
江六双手抖得厉害,但不敢违抗江平的命令,毫不犹豫把茶水饮下,大半都洒在衣领上。
“公子……”
“味道如何?”江平从书里抬起一只眼,瞟了他一回。
“味道……”
江六不是个蠢的,不然也不能在前世的江平面前伪装那么长时间,当下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手里的杯子都要捏碎了,直要把头往地上撞。
江平轻笑一声,“你倒是聪明,想把母亲惊醒来救你?”
江六立刻停住动作,哀哀求饶道:“奴才岂敢有这意思……只是,我若死了,老娘……还有我小妹,她们怎么办?”
江平观他神情不似作假,心不禁软下来,随即想起他之前伪装出的笑意,又冷下脸,道:“你不用担心。此毒一月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前我会给你解药。当然,若你……”
他在仁和堂做事已久,制毒还是轻而易举的。
“奴才定当尽心尽力服侍公子!”
江六缩着一张苦瓜脸,“公子,那大少爷那边……”
江平却说起另一件事,“我穿的那件锦袍,你可收好了?”
江六连连点头,“那茶白色锦袍是要明日拿去外面洗的,公子的里衣确实汗透了,奴才明日便洗干净晾好。”
锦袍非寻常衣物,调用清洗等都是归大夫人管的。
江平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带愁色,道:“我终究是庶子,穿不得这等衣物。”
江六正要阿谀奉承几句,突然明白了江平的意思,立刻领命,“奴才明白了……公子胆小,突然见了圣容,吓得汗湿里衣,夜不能寐。”
江平恨他背叛自己,却不得不承认江六是个聪明人,也怨自己上一世没有看出这一点。
他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扔到江六手里,道:“我记得你小妹快要及笄了,拿去给她添置衣物什么的。”
江六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真金白银是刚才,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锭银子是现在,他又惊又喜,连磕了几个头,愧疚如泉水从心底涌出。
他向来视自己的命如草芥,只想护好老娘和小妹,这一两银子不知能让家里的生活好上多少倍。与此同时,他很清楚,自己和江平彻底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江平站起身,挥挥手示意让他出去,“走吧,你很聪明,知道该对大少爷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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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知道绝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江平救郡主有功,但建兴帝并没有赐下一官半职,要知道长宁郡主是长公主下最受圣宠的一位。建兴帝并无表示,可能代表他对江平看不上眼。
因着这一层,江奋为了不落人口舌,只是派人给江平等人所主的落月居简单地修正了一顿。
上辈子也是如此,现下他已经压制住江六,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就能走出一条与上辈子不同的路。
齐月怡递来请柬,请他参加在贤王府举办的一场诗文会。
请柬上虽说是诗文会,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江平知道,这其实是一场相亲会,因为参加的都是未婚男女,像他的两位兄长都是不能到场的。
和上辈子一样,江奋得知此事后,派出一辆府中的轿子送他,连着江六也换了新衣。
江平自嘲地笑了笑,这也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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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烟雾在空中升腾,清新的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鼻间,一层薄薄的卷帘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对面的景色。
诗文会有规矩,男女各就坐一边,任何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诗,然后与其主人交流一番,就算不能成就一段佳话,也能达到结交的目的。
江平对诗文会无甚兴趣,自顾自喝着茶。
他没有在这会上出头的想法,历经一世,江平对齐月怡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活泼好动,最不喜这些文绉绉的事,每回聊起诗文,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上辈子江平急于求成,在诗文会上一鸣惊人,确实向世人证明他并非不学无术,但也招了很多人厌恶,毕竟谁也不想再最受圣宠的郡主面前落了面子。
有了这个教训,重来一次,江平也想多交些朋友,说不定能寻到新的路子。
思想间,一支毛笔突然落在书案下,他俯身捡起来,给身边人递过去,道:“兄台,你的笔掉了。”
“多谢江公子了。”
传入江平耳中的声音温润清澈,像是玉佩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
毛笔被人接过,江平抬起头,入目是一张并不熟悉的面孔,眼角带着笑意,一把折扇轻轻扇动,吹起几缕墨发。
“您客气了。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尊名?”
这人笑着回答:“尊名不敢当,在下陆安。”
江平眸中露出惊讶之色,陆安是当朝左相之子,传闻其人风流成性,经常流连于风月之间,而且不学无术,常被父母用来教育子弟,几乎想象不出他是以鞠躬尽瘁著名的左相之子。
“原来是陆兄,失敬。”
“你怎么如常客气。”陆安在心中算了算,道:“不过算起来,我年纪确实虚长你一些。”
江平点头应着,心说陆安绝不如传闻中一般,他能知道自己的年纪,最起码也是关注京中大事的。